宋濂絞盡腦汁,認認真真地寫著。
這第一場是八股文,八股文不好寫。
即使是他這般的大儒,想要寫一篇好的八股文,也依舊不易。
天氣炎熱,酷熱難耐,學子們汗如雨下。
可卻是都是小心翼翼的,用衣袖擦著額頭上的汗水,絲毫不敢讓汗水滴在考卷之上。
吃飯時間,有考試在生火做飯,宋濂卻覺得這樣太麻煩,太耽誤時間。
於是,就拿起來自己帶的幹糧,啃了起來。
幹糧吃多了,渴得難受,但是也隻能盡量忍著不去喝水。
隨身攜帶的竹筒裏,裝的水隻夠喝一天。
剩下的兩天隻能和貢院裏的井水。
可往年科舉盛行時,貢院的水井且是三年一用,更何況現在。
這都多少年沒辦過科舉了,那水井清洗不夠及時,水質沒有保障。
加上天氣炎熱,食物容易腐爛變質,若是在喝一些不幹淨的水,就宋濂這把老骨頭,他沒信心能不能活著走出貢院。
因此,隻能強忍著。
想著晚上或許能好一些,可到了晚上,宋濂在油燈微弱的燈光下,繼續苦思冥想,斟字酌句。
隔壁號舍卻是傳來了響亮的呼嚕聲。
宋濂看了看那個方向,發現是於謙,沒想到那個小家夥的呼嚕聲竟這般大。
於是,宋濂也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打算睡一覺。
這一天下來,宋濂整個人腰酸背痛,他抽掉了前麵的號板,跟後麵的板子連在一起。
這就是一張床了。
雖然躺上去硬邦邦的,但總比一直坐著舒服。
半夜,宋濂夢到自己金榜題名,騎著高頭大馬,好不快活。
突然,一個炸雷把熟睡的考生們驚醒。
大雨傾盆而下,宋濂急忙起來堵在號舍的門口,努力護著試卷,哪怕自己被淋成了落湯雞。
因為宋濂知道,考卷一旦破損就作廢了。
下一次的科舉要等到什麽時候,自己完全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宋濂起身發現自己鼻子有些堵塞。
不過,他卻是覺得這樣也好。
因為鼻子堵塞,那麽就聞不到考場裏的騷臭味兒了。
每個號舍裏都有馬桶,考生們的小便就在這裏解決。
大便本來可以申請離開號舍去茅房,但是監考官會在考卷上蓋個戳。
俗稱“屎戳子”,表麵該考試去過茅房。
因為這事兒又髒又麻煩,多少還有點對聖人不敬。
所以但凡該有“屎戳子”的考卷,基本都會被刷下來。
不管你寫得有多好,考生們沒辦法,隻能盡量少吃東西。
如果不得不大便,也都是在號舍裏麵小小的馬桶裏解決。
所以,考場裏那味道熏鼻子辣眼睛。
但這些隻是因為他們是寒門子弟。
若是世家子弟,卻是用不到這般多的規矩。
他們可以享受到一個足夠他運動的號舍,相當於雅間。
而這雅間似乎也是獨立的,周圍並沒有其他學子,雖然雅間外有著士兵和監考官的把守,可這些人也無一例外的被這群世家給收買了。
因此,這些大家族的子弟們即使在貢院內,依舊是該吃吃,該喝喝,絲毫不受影響。
至於文章?那自然有人替他們寫。
而這下麵發生的一幕幕,欺上瞞下,嚴嵩都不得而知。
自從他加入陛下的陣營後,這些世家就不再支持他了。
一直在宮中枯坐的秦川感到十分無趣,他想去見識見識科舉是什麽模樣。
看看會不會像後世高考那邊,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般的氣勢。
可想著第一天,他還是忍住了。
而第二天,他再也忍不住了,當即起身換了套便衣,便帶著張讓與武正祥去了貢院。
因為他提前打過招呼,因此這次他來貢院並沒有驚動任何一人。
即使連蔡京,第一時間也無法得知是誰到了貢院。
秦川在前世的影視劇中倒是看過美化後的貢院,可當他真正走進去後,看著在一間挨著一間,狹小的號舍內奮筆疾書的學子們。
他的心竟是莫名的感到了一種壓抑。
隨後,他又看到了沒排號舍的入口處,都有著一個大缸,他走進一看,隻見裏麵是一些渾濁的井水。
“這是給學子們喝的?”
張讓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話。
秦川看著他這幅模樣,憤恨的甩了甩衣袖。
隨後,向著深處走去。
當穿過密集的號舍後,眼前的場景卻是讓他愣住了。
指著其中一件雅間,秦川問道:“這是什麽。”
張讓不敢回答,因為他聽出來秦川話中的怒氣。
武正祥連忙上前小聲道:“陛下,這是世家子弟專用的。”
秦川猛然轉身,眼神冰冷的看著張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張讓嚇得連忙跪在地上,慌忙地解釋道:“陛下,奴才是知道,可...可這貢院一直都是如此啊。”
聽到這話,秦川仔細回想著原主的記憶,努力的搜索著。
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
張讓沒有說謊,也沒有隱瞞。
隻是自己不記得了罷了。
環顧著這偌大的貢院,秦川心中卻是一片冰冷。
這哪裏是貢院啊,這明明就是階級現狀啊。
若是這些寒門子弟入朝之前,上的第一課就是這般的金錢至上,權利至上。
那麽今後又該是何等的景象啊!
這一刻,秦川對那些世家簡直恨透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李世傑成為皇帝後,那麽多年一直在想辦法掣肘世家門閥了。
可,若是真的將他們斬盡殺絕,這天下該怎麽辦。
這些世家可不會管民間疾苦,他們隻在乎他們的利益。
就像那句話一般,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
他們掌控著整個王朝所擁有的物資,下到百姓們生活必不可少的鹽鐵,上到朝堂之上的官員。
這些,全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之前下令殺的那些貪官太容易了,導致秦川有些忘乎所以。
可現在細細回想起來,似乎這些人是被世家放棄的。
想到這裏,秦川看了看這貢院內的考生。
他不知道這裏麵,到底有多少人是被世家安排的。
世家子弟或許是明棋,可這些寒門子弟呢。
這招何其陰險,這是在往自己的心裏埋釘子啊!
秦川很想發怒,可卻總感覺有種無形的力量牽製住了自己的手腳。
死死地束縛著。
“張讓,命人把這水全部給我換成幹淨的,水井也給我派人清洗幹淨。”
說罷,秦川便怒氣衝衝的走了。
而嚴嵩,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