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了沈家之後, 白須瓷那股心悸的感覺才堪堪消散。

坐在木桌上,蠟燭明亮,室內很是暖和。

抖了抖身子。

“為何如此害怕?”

白須瓷聽到這話就有點不能理解,這難道還用解釋的嗎?

誰不怕黑啊, 誰不怕鬼故事啊……

這還雙重buff, 他不當場挖個兔子洞鑽進去就算好的了。

“你是妖, 黑夜不出去的麽?”進一步詢問。

倒是真的不能理解,麟山的妖怪隻有極少一部分是在白天行動的,更多的會在晚間現身。

怎麽這一個小妖會嚇成這副模樣?

眉頭皺了皺, 似是很不理解。

桌子上蠟燭燃燒的正旺呢,白須瓷往那邊挪了一挪,想著去烤一烤自己身上的毛。

剛才嚇得冷汗都出來,祛祛寒氣!

踹手手坐下了, 倒是挺像個擺件。

“我晚上不出去的……”嘟嘟囔囔的, 並且給自己一個很好的解釋,“我都白天收蘿卜, 出去玩, 晚上會睡覺的。”

梵越抿了抿唇, 想起了那日費勁叼著三個胡蘿卜走路的小妖,欲言又止。

不過,這作息, 倒是和人類別無二致。

手指放在桌麵上敲了一敲,思索著之前在他識海裏看到的場景。

衣著打扮, 他從未見過, 言談舉止, 也相異甚大。

移眼看了過去, 蠟燭旁的一團毛線球, 已經眯起了眼睛。

“……”

可是——

為什麽有時候聽不到心聲呢?

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覺得還是有蹊蹺。

但就在這個時候。

“啊!”一陣痛呼傳來。

梵越眼神驟變,看了過去,以為又發生了什麽事。

桌上的那隻兔子此刻正著急忙慌的打滾,空氣中飄**著一股燒焦味。

仔細分辨地看去。

原來背上的毛,已經燒焦了一塊,黑的如同鍋底。

“……”

閉了閉眼。

*

白須瓷頂著燒焦的毛,有些狼狽地重新坐在了桌上。

撇開兔頭,獨自憂愁。

本來他都睡著了,突然感覺滴滴答答的聲音,還以為是外麵下雨了。

但誰知道是蠟油在往自己身上滴。

睡得太舒服,就老是想伸伸兔腿。

結果一下子把蠟燭給踢翻,正好掉到他的毛上,然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燒焦了一小片。

現在房間裏的是幽火,蠟燭被扔到一邊去了。

小黑霧也出來了,在白須瓷的兔頭那裏飄來飄去,像一個個小幽靈。

“你——”嚐試地開口。

白須瓷:“尊上,您不用安慰我,我自己一個人靜靜就好了。”

兔頭還是沒扭過來,直接雙腿一伸趴在了桌上,耳朵耷拉下來了。

那快燒焦的毛,正正好對著梵越。

“……”

小黑霧們,手拉著手,飄到了那快燒焦的地方,圍成了一個圈圈。

很是好奇,探頭探腦的。

梵越揮了揮手,重新把他們給扇走了。

“去陪他玩。”下了個指令。

一堆小黑霧就又飛到了兔頭那裏,十分兢兢業業地表演雜技。

但是白須瓷甩了甩耳朵,抬眼看了一下。

還是覺得很丟臉,用爪子蓋住了腦袋,痛苦的伸了伸後腿。

“重擊”了一下桌麵,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啊!為什麽啊!

好丟人啊!!

他剛剛翻滾滅火的時候,還掉地上了。

嗚嗚嗚嗚,還是對方給撈起來了的……

梵越就這麽看著這瘋狂“發作”的小妖,眉眼之間頗有些無奈。

那小片燒焦的毛,正對著他。

粉色的肉都露出來一點。

“……”

思忖了片刻,動手戳了戳桌上那隻,故作不經意地說:

“本座可以幫你恢複原樣。”

耳朵瞬間豎了起來,終於把兔頭扭過來了,淚眼模糊:“真的?”

梵越抿了抿唇,心裏一陣複雜。

這麽笨……到底是怎麽獨自過了三年的?

白須瓷直接跳到了梵越麵前,十分體貼的把自己燒焦的那一小塊往那邊挪了挪,好方便人家幫忙。

嗚嗚嗚,他發誓,再也不靠近火源了。

得虧他的毛還多一點,不然直接就烤到肉了。

梵越眉毛一抬,克製住自己嘴角的弧度,略帶認真地詢問:

“那——是你的尾巴?”

桌上那隻此刻正在意自己燒焦的毛呢,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然後扭起兔頭瞅了瞅:

“嗯,是的。”

說完還動了動尾巴,毛絨絨的,就是有點短。

白須瓷找準位置後,就伸腿趴了下來。

麵上很是憂心忡忡,並且還認真地發問:

“尊上,毛能變新嗎?”

“就是完好無損的那種……”

梵越抬起來的手頓了一下,掀起眼皮看了一下桌上那張兔餅。

“不信任我?”

空氣中到現在還彌漫著一股莫名的糊味……

一時間搞得白須瓷有些尷尬。

隻好又把腦袋給扭了過去,安分地趴著,有點像囑咐整容醫生認真點的“美少兔”。

背上那一小塊,瞬間感覺冰冰涼涼。

甚至還不到一分鍾——

“好了。”

聽到這聲音,白須瓷趕緊扭過去兔頭看了一眼,果然燒焦的地方沒有了。

眼中瞬間飽含熱淚。

自己拱了拱自己的毛毛,嗚嗚嗚,感動,還是幹幹淨淨的。

沒有一股糊味。

“尊上,謝謝您,我下輩子一定為您——”

“唔,嗯?!”一些驚恐的氣音,他突然說不了話了,耳朵繃的很直。

就在這時,白須瓷感覺自己騰空而起,並且方向是床那邊。

“行了,先閉嘴。”語氣很閑適,但是莫名聽出了一種“縱容”的意味。

白須瓷直接被扔到了床鋪上,滴滴溜溜地轉了好幾個圈。

活像一個米飯球。

“睡。”

淡淡的指令,甚至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

待到第二日。

白須瓷才知道了昨天晚上是真的有“朋友”在叫他,並且還“呼喚”了好長時間。

一時間有些懵。

“怎麽,不喜歡你的‘朋友’來找你?”意味不明的加重了某個字眼的語氣,眼神中帶著探究。

梵越坐在桌邊,垂眸看著手中的茶杯,看起來很是閑情逸致。

他不是很喜歡人類,但是倒是對人類弄出來的小玩意感興趣得很。

茶藝,戲曲,詩文。

遠比人本身有趣……

白須瓷此刻已經化好形了,雙手放在桌麵,把下巴直接放了上去。

聽出了對方話裏的陰陽怪氣。

“可我確實聽不到,再說了,他已經不是我朋友了。”尤其強調了後半句。

那條魚屬實古怪的很,動不動就拿魚尾巴卷他,還想吃了它。

身子有些惡寒地抖了抖。

“尊上。”把臉移了過來,就這麽側放著腦袋問,“您說他是‘偃月魚’?”

白須瓷倒是真的沒想到對方還是個比較厲害的物種,他一開始還真的以為是條小金魚呢。

“是。”

得到肯定答案後,白須瓷閉了閉眼,認真回想了一下第二次見麵的場景。

然後睜開了眼睛,表情有些奇怪。

如果沒聽錯的話,上次那魚似乎說自己忘了他?

難不成他還在某個地方見過這小金魚……啊不偃月魚?

梵越隨意瞥了一眼旁邊的小妖,發現對方正思考的入神,索性直接開口打斷了:

“怎麽,還有交情?”

白須瓷反應過來,連忙澄清自己:“沒有沒有,誰和他有交情?”

再說了,就算他之前碰巧見過那魚,對方也不應該那麽暗黑吧?

還搞病嬌那套,真當自己是霸道總裁了?

切,霸道魚總也不行。

梵越皺了皺眉,不是很理解對方說的詞匯,看了這小妖一眼。

趴在桌上搖頭晃腦的。

不大聰明的樣子。

“偃月魚早就知曉你是空靈體,邀你前去無非是想吞食你,好助力自己修為提升罷了。”

白須瓷聽到這話頓時耳朵給豎了起來,有些警覺。

“不過,至於為什麽第一次沒有殺你,並且還與你‘交朋友’……”語調慢慢放緩。

“倒是值得盤問。”

把眼神移向了那邊。

白須瓷頓時覺得無辜的很,連忙開口為自己辯白:

“尊上,這我怎麽知道啊,我跟他就見了兩次麵好不好?”

撇了撇嘴,覺得這事簡直就離譜,他以後再也不去那個小溪了。

不過提到這個魚,白須瓷總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

用手托著下巴,仔細回想了一下……

眼中瞬間一亮。

“尊上!”扭過來腦袋來,很是驚奇地說,“那天我們在酒樓,那個青雲派的人好像有說偃月魚啊!”

就在這時,門推開了,有個小廝送來了早飯。

白須瓷注意力立馬被吸引走了,並且十分友好地接過來盛飯的木盒,然後揮手把人打發走了。

往嘴裏塞了個桂花糕,邀功似地看向旁邊的魔頭。

眼睛還眨了眨,似乎在說“看我多細心”。

梵越把茶盞放下了,移眼看了過來。

“嗯,因為那是他們門派前些年遺失的‘寶物’——”

正好看到了滿嘴的渣,語氣頓了一頓。

心裏又是一陣複雜。

還得按時喂飯,到底還是個妖嗎?

白須瓷腦子轉了轉,咽下最後一口,嫌棄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

唔,這古代糕點忒齁的慌,還掉渣。

“居然是寶物哦,那他還挺厲害的。”果然麟山隨便一個物種都不容小覷,莫名有些慨歎。

然後用從盒子裏拿了一個小糕點。

繼續啃。

“不過,那小魚不是在我們麟山嘛,他們要去拿回來?”費勁巴拉地咽下去一口,繼續問。

梵越蹙了蹙眉,直接遞過去一杯茶。

到底之前是怎麽活的……

“咕咚。”白須瓷覺得舒坦多了,還想再去拿一個。

不過手還沒伸出去呢,就感覺到一股阻力。

“等會吃。”

白須瓷皺了皺眉,歪了歪腦袋,不是很理解。

怎麽可以不讓吃飯!

撇了撇嘴,努力地去夠。

“本座說不讓你吃了嗎?”語氣涼涼的。

白須瓷移眼看了過來,有點無辜,外加震驚。

他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隻好又嫌棄地瞥了一眼,施了個法。

少年消失不見了,隻剩一隻愣住的兔子。

“就這樣吃吧,起碼慢些。”

“要是再吃撐——”

“就收拾收拾埋了吧。”

說完甚至都沒有往這邊看,但白須瓷莫名覺得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哼!

用兔爪撈出來一個糕點,直接坐在了桌上,順帶用兔腿把茶杯給圈住了。

小口小口地咬,然後再低頭啜飲一口。

完美!

梵越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並沒有多說什麽。

很快——

白須瓷就發現不舒服的地方了,他一去喝茶,耳朵就會變得很礙事。

垂著的話,會不小心往茶杯裏掉毛。

豎著的話,又太重,並且還是會掉毛。

最後隻好充滿怨念地看著茶杯,生大氣。

“過來。”很是漫不經心的語調。

白須瓷抬眼看了過去,不知道要幹什麽,但是畢竟在人家手底幹活,還是挪了過去。

梵越用手指給卡住兔頭,眉眼淡淡的。

然後變出來了一團黑霧,直接圍著那兩隻耳朵就飛上去了。

白須瓷非常好奇的跟著往上看,然後就發現那一串黑霧竟然變成了個長條,直接給綁住他的耳朵了。

像個頭繩一樣。

“欸……”有點訝異的聲音。

然後就直接在梵越的手中甩了甩兔頭,哇,很牢固啊!

“嗯,去吃吧。”

鬆開了手,神色淡淡的,倒也不覺得這是什麽奇怪的舉動。

白須瓷開開心心地挪回去了,紮著頭繩,用兔爪拿了個新的糕點。

美滋滋地開始吃。

梵越隨意的看了一眼,發現那個小腦袋此刻正在抱著茶杯喝水。

嘴角勾了勾。

少頃——

“那尊上,我們要去質問那沈縣令嗎?”白須瓷靠著茶壺攤著,用爪爪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很是心滿意足。

“為何?”

白須瓷一下子精神了,從攤著改為坐著了,十分義正詞嚴地說:

“他這種行為相當不道德,既然請了我們,那為什麽還要請青雲派的人?那到時候我們做事豈不是相當不方便?”

梵越抬眼看了過去,漫不經心地說:

“嗯,你有何高見?”

這話一下子把白須瓷給整不好意思了,有一些羞澀在的。

“要不我們把他們趕走?”試探性地叭叭。

“怎麽趕?”直接反問了過來,眼神有些淩厲。

白須瓷頭上兩個大耳朵還被紮著,一時間產生了被“老師”提問的錯覺。

戰戰兢兢地說:“嚇、嚇走?”

梵越:“……”

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這小妖現如今的模樣,再結合昨天晚上的表現。

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