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也吃完了, 幫著做了點家務,是時候該離開了。
在確切地知道了林家的小木屋沒有受到什麽損害後,白須瓷才終於放下了心中的那塊大石頭。
最後準備離開的時候,白須瓷還去抱了抱囡囡。
小不點。
“害, 都怪當初我沒照顧好阿瑤, 小寶一生下來就弱得很, 到現在還說不清楚話。”很是憂愁的語氣。
白須瓷捏了捏囡囡的小手,出聲寬慰道:
“小孩子嘛,說話晚點就晚點, 總歸是要健健康康地長大的,你們就不要太擔心了嘛!”
可愛死了,當初剛生下來的時候明明隻有兩個手掌大。
“喏,去找媽媽吧。”白須瓷把囡囡遞給了孟瑤, 這下真的準備走了。
但是那個葡萄一般大的眼珠子一直看著白須瓷, 甚至都不帶眨眼的,很是專注的樣子。
“兔……兔兔。”突然開始說話, 小手往外伸著。
白須瓷頓時動作一僵, 很是害怕囡囡下一秒就說“他是兔兔”。
“哎呦, 小寶又說話了呀,真棒,再說兩句。”林叔很是開心, 沒有察覺到小孩子是盯著白須瓷喊的。
孟瑤眼神也溫和了起來,摸了摸寶寶的腦袋。
“想吃兔兔了呀?”
白須瓷沉默……
“那叔叔嬸嬸, 我就走了啊!”白須瓷最終還是出了小木門, 有幾分戀戀不舍地說。
“嗯, 路上慢些, 山下有些雜樹枝, 記得不要劃傷啊!”孟瑤又囑咐了幾句,這才揮手告別。
*
梵越從始至終就是個旁觀者,看著這個小妖自欺欺人。
明明這家人與他沒有半分關係。
“尊上,我們現在去哪?”白須瓷見已經離開小木屋有一段距離了,這才開口問道。
本來他下山就是為了林家,現在看到他們過的還好。
心裏也就放鬆了些。
至於鎮上砍伐杉樹的事,白須瓷覺得自己是出不上什麽力的。
他一個空靈體,化形都成問題,還待在這裏不就是純純添亂。
應該還是會煊俐來幫忙的吧……
“你想走?”直接出聲質問道。
白須瓷一臉懵,心說自己說這話了嗎?
雖然有那麽一點點的考慮。
“沒有啊,但我確實沒什麽用啊。”跟在梵越後麵,仰頭解釋道。
山上的樹木鬱鬱蔥蔥,陽光也十分的溫和,照射到說話的人臉上,倒是顯現出幾分生氣。
梵越垂眸看了過去,沒有說什麽話。
看得透,但又看不透。
倒是比修真界的那些人有意思。
“跟著。”很簡單的指令。
白須瓷站在林子裏,有些幽怨地看著那個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有什麽必要帶著他呢?
歪了歪腦袋。
難不成魔頭缺個小廝……
還是小碎跑地跟上了。
*
人間小鎮,熱鬧非凡。
白須瓷一直跟在梵越後麵,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小跟班。
他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幾乎就整日裏待在麟山。
見的都是奇形怪狀的妖怪,倒是很少能見到這麽……多的人。
梵越不太喜歡這小妖跟在自己身後的樣子,看著畏畏縮縮的,索性動手把人給提到自己跟前了。
“站好。”
白須瓷:“……”
怎麽越來越像教導主任了?
動手扯了扯自己有點亂的衣領,慢騰騰地與對方並肩而行了。
街上時不時的傳來叫賣聲,小商小販們都很熱情,有的甚至會在路上直接攬客。
白須瓷也就老實了那麽一會,很快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
“賣發簪了,賣發簪了,城西店鋪出的最新款哦!”一個坐在搖椅上的婦人叫賣道,順帶還理了理自己的發鬢,看著倒是別有風情。
“燒餅,燒餅,五文錢一個。剛出爐的!”
一個鏟子下去,油鍋裏的圓圓滾滾的燒餅翻了個麵,蔥花香味都**漾在空氣中。
“糖人嘍,捏糖人嘍,各式各樣的糖人,小貓小狗都可以捏的啊!”
師父這頭吹著氣,那頭的手簡單動作幾下,一個可愛的小貓就誕生了。
白須瓷完全沉浸在看攤位的快樂當中,腳步都不自覺地偏移了路線,歪得不成樣子。
直到——
身子一下子不平衡了,硬生生地被拽回去了。
手腕被錮得很緊。
“你是要擺攤麽?”梵越眼睛依舊是目視前方,麵無表情地往前走。
白須瓷給委屈住了,一邊老老實實跟在後頭,一邊很是鬱悶地說:
“尊——兄長,可我沒見過嘛。”
他就一直住在麟山,唯一熟悉的就是花花草草,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妖怪。
頭一回下來,看點東西怎麽了……
他甚至都沒有說要買呢!
腳步一停,白須瓷一個沒注意,直接一腦袋撞上對方的胳膊。
眼冒金星。
“……”
所以為什麽突然停啊??
“你喜歡這等人類俗物?”梵越轉身看了過來,眼中依然不解。
集市上依舊熱鬧的很,人□□織如潮,所以兩人停在路中間很是礙事。
一個挑著糖葫蘆的小販,眼神之間煩躁得很。
“哎呀,擋什麽路啊?”
毛躁躁地從白須瓷旁邊擠過去了,還故意地懟了一下。
“這話說的,還什麽人類俗物,真把自個當神仙了?”語氣不算太好聽,並且似乎是故意讓他們聽到的。
白須瓷:“……”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的確不是人。
梵越臉上頓時不太好看,抬手就想——
一個白皙的手搭了過來。
“使不得。”
“……”
街上依舊熱鬧,唯一古怪的就是兩個同行的年輕人。
一個氣宇軒昂,但眉眼之間有著隱隱的煩躁。
一個戰戰兢兢,時不時還會瞥上一眼同伴。
似乎在害怕什麽。
白須瓷確實很擔心,擔心魔頭直接把剛剛那人給哢嚓了。
這可是在集市的啊!
不能行凶,不能行凶。
終於走到一個拐角處,上麵是個告示欄。
停下了腳步。
“人類不過鼠目寸光,揣奸把滑,你為何要維護他們?”梵越的語氣很是直白,似乎確實不理解。
告示欄這邊的人比較少,白須瓷四處看了看,然後才開口:
“可有的不是啊。”
投射過來的眼神更加不理解。
白須瓷莫名羞愧了起來,因為自個之前也是人啊,有時候會經常站在人類的立場上。
這控製不住的。
“你是妖。”
再度提醒。
“……”
隻能說幸好旁邊沒有人了,不過白須瓷真的很想問這還有偽裝的必要嗎?
一口一個妖,一口一個人類。
並且還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評價”。
怎麽莫名覺得對方隻是來看看的,根本就不害怕被發現呢?
“欸,這後麵是什麽?”白須瓷往前走了走,動手把已經翹起來邊的紙張又扶了回去。
十分認認真真地去看。
梵越:“你看得懂?”
白須瓷誠實回答:“不懂。”
直接動手把踩在石頭以扶住上麵翹起來的紙的“兔子”給單手抱了下來。
“欸,不行,這紙會掉下來的!”白須瓷有點著急,並且用兩隻手去推那張搖搖欲墜的紙。
梵越覺得沒有必要,於是直接動手撕了下來。
“嘩啦——”
告示欄頓時幹幹淨淨。
白須瓷頓時沒話說了,但想了想確實撕下來比較方便。
於是自己低頭踢開了那個踮腳的石頭,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抬眼準備去看那個告示。
但就在這個時候……
白須瓷突然察覺到了一陣詭異的安靜,似乎,好像,所有的路人都在往這邊看。
眼神各異,似乎在看什麽怪物。
“居然真的有人去撕啊!”
“本來以為縣令大人這個時候娶妻就夠離譜了,居然還真的有人報名去護送迎親隊伍啊?”
“倒也是個狠人啊,這告示本來都快自己掉下來了,啥事就沒有了。還非得自己去撕……”
……
白須瓷閉了閉眼,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怎麽了?”梵越略帶不解。
街上的人也就是看個熱鬧,但大多還有自己的事要做,於是沒過多久就都散開了。
白須瓷深吸一口氣,然後先發製人地解釋道:“兄長啊,待會可能會有人請我們做客的。”
目光真摯,不似作偽。
“做客?”梵越似乎不太懂這個詞。
少頃——
白須瓷坐在衙門的椅子上,略帶無聊地扣手指。
一道涼涼的目光移了過來……
扣手指的動作一頓,然後頓時正襟危坐了起來。
不能怪我啊,這是您老人家要撕的。
“內個,你們兩個需要在這裏候著,待會老爺就會過來的。”一旁的小吏溫聲溫氣地說,並且眼睛都不敢往旁邊看。
白須瓷聞言往後麵看了一眼,又仰頭去看了看梵越,心裏一陣感慨。
為什麽他就沒有這種威懾力呢?
梵越垂眸盯了過去,坐在椅子上的小妖立馬就撇開腦袋了。
還有些心虛地從旁邊的桌子上抓了一小把瓜子。
準備嗑。
不過還沒放嘴裏呢,下巴就被捏住了,直接被迫對視了。
“你怎麽什麽都吃?”梵越的語氣不似玩笑,倒是真的有些疑惑。
白須瓷一臉懵逼,手裏的瓜子還掉到了地上幾個。
不、不是這小吏還在旁邊呢!
“窩沒次多少啊?”含糊不清的話。
梵越動手捏了捏白須瓷臉頰上的軟肉,動作沒有一絲一毫的曖昧,眼神中隻是透露出不解。
“你怎的一點進取心都沒有?”
白須瓷:“……”
斜著眼睛去瞥旁邊的小吏,目光凶殘。
還不快走?!
那本來就挺膽小怕事的,對視後連忙小步彎腰跑開了。
呼,總算沒有觀眾了。
把眼睛移過來,眼神莫名有點“屑”。
“窩確實麽有。”
非常坦誠,不打算借此機會“表衷心”。
“……”
梵越鬆開了手,白須瓷鼓了鼓嘴巴,十分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然後飛快地往自己嘴裏扔了個瓜子仁。
完美接住。
一臉無辜地看過來。
*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動靜。
“哎呦,我就說我們雲德鎮肯定是有勇氣果敢的兒郎的!”一個非常激動的聲線傳來。
白須瓷聞聲望去,映入眼中一片紅。
額……這誰啊?
沈源之本來以為是招不到護衛什麽了,一直為迎親這件事憂心忡忡。
但是今天下麵來報,居然有人當街撕了告示。
激動得他連衣服都沒換,直接就跑過來了……
梵越本來臉上就沒什麽大的表情,不說話就更顯冷漠。
隻是平靜地看著門外。
像在看個食物。
沈源之就這麽給卡在了門外,然後吞了吞口水。
十分仔細地扭頭去看了一眼門。
沒錯啊,這就是自己的衙門啊?
為什麽會產生一種自己闖入別人地盤的感覺……
移眼環視了一下房間,和坐在椅子上看過來的少年對視了。
白須瓷眨眨眼睛,表示打招呼。
嗯!這個肯定好打交道。
邁步走了進去,攏了攏自己的衣袖,想要挽回一下作為父母官的氣場。
“你們就是——”聲音故意揚得很高。
白須瓷低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那灘水漬,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抬眼看了過去,剛想要開口解釋……
“哎喲!”一聲痛呼。
白須瓷連忙閉上了眼睛,覺得場麵不會特別的好看。
睜開眼鏡後,那個穿著嫁服的中年人扶著腰重新站起來了,然後臉上一陣扭曲。
緩了好一會,才抬眼往裏麵看去。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還在往這邊看,旁邊站著的人依舊麵無表情。
兩個都沒有動。
“你還好吧?”白須瓷開口問道。
沈源之一瘸一拐地往裏麵走,然後擺了擺手,環視一圈,慢騰騰地找了個椅子坐下了。
“嘶——”
磕到尾椎骨了。
白須瓷蹙了蹙眉,覺得這場麵怪得很。
“想必你們也知道我是誰吧?”依舊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抬手摸了摸剛留的胡須。
“不知道。”
縣令的動作瞬間一僵——
但這事也確實不怪白須瓷,因為任誰一下子看到穿著嫁服的人著急忙慌地跑過來,還“華麗麗”地摔了一跤。
怎麽也是不會將其聯想到縣令這個身份上去。
不過好說歹說,最後還是勉強給解釋清楚了。
“所以本官打算擇日去娶親,以身作則,從而穩定民心!”沈源之很是義正詞嚴地說道。
但是白須瓷卻突然有些疑惑,覺得這個縣令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
可以這樣幹的嗎?
因為之前百姓貿然上山,招惹了妖怪,現在想要穩定民心……
難道不應該先製止那些莽夫嗎?
怎麽反倒自己帶頭搞起來了?
眼神愈發狐疑。
白須瓷想起了阿杉說過的話,好像是說這個新任的官員還打算把麟山那一片都給砍光。
說是什麽建獵場。
“大人,聽說您還要建宅子,建獵場?”白須瓷試探地詢問。
沈源之聞言眼神頓時變了,有種被戳中的樣子。
“那……確實有這事,但是那是有原因的!”他一開始的語氣還弱弱的,說到後麵氣勢卻又上來了。
似乎是有了底氣。
“本官舍棄個人利益,不顧個人安危,將居所建在麟山,難道不是為民做表率?”
白須瓷無言以對。
“設獵場那是為了絞殺一些作亂的動物,省的百姓被他們嚇到。”沈源之語氣很是隨意,覺得這都不是什麽大事。
好不容易找到護衛了,他心裏擔心的事也終於妥當了。
沈源之伸手拿來了茶杯,非常悠哉地抿了一口,幾乎已經想象到自己被百姓稱頌的壯景了。
白須瓷眉頭皺得很深,覺得這話聽著怎麽這麽不舒服?
什麽叫絞殺作亂的動物,麟山不本來就是人家的地盤嗎?還不是你們非得去作亂的……
莫名覺得很生氣。
“哦,那我們不去。”
沈源之聽到這話後,頓時給激動了,連帶著喝茶都給嗆到了。
“哎,咳咳咳……你們這幫刁民,可知這撕告示的後果——”他的語氣很重,直接一下子給站了起來。
但是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並沒有旁邊那位高。
氣勢一下子削弱了大半。
斜眼瞥了過去,想要看看對方到底是鎮上的何方神聖。
明明他都拜訪了富戶了啊,似乎沒有哪家有這般容貌的人。
還沒看完,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就起身了,表情不算特別好看,並且竟是打算直接離開。
“兄長,我們回去吧。”白須瓷真是覺得無語。
這都什麽腦回路,本來說是來看看這縣令到底打算采取個什麽舉措。
誰知道全是些亂七八糟的……
一口一個為百姓,說到底不就是掩蓋直接的私利嘛?
沈源之想要往前邁步去攔,但是卻看見原本那個“好相與”的青年抬眼瞥了過來。
居然能夠感到濃濃的嫌棄的意味。
白須瓷是真的想走了,反正已經順了一把瓜子了,還算不虧。
扯了扯梵越的袖子,拚命用眼神示意。
尊上,我們走吧?
但是——
“我們可以答應為你做護衛。”梵越的語調平平,並沒什麽情緒。
白須瓷頓時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瘋了吧,魔頭會屈尊降貴給你一個凡人做“護衛”?
一旁的沈源之頓時鬆了口氣,心說這幫刁民還真是不好伺候。
要是真的敢拒絕,那他無論如何也是要把人給留下來的……
半夜去麟山,他心底裏還是有些犯怵的。
“但是我有條件。”梵越不緊不慢地接著說。
沈源之一聽這話,胡子氣得歪了歪,心說這是哪裏來的野人?
竟然還跟他一個父母官講起條件來了!
“休——”
話還沒說完,這個縣令直接就“砰”的一聲到底了,腿彎曲到了一個誇張的弧度,並且張著嘴巴想要痛呼。
但是奇怪的是,他並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白須瓷頓時給嚇住了,條件反射地就抓住了梵越的衣袖。
“他、他怎麽了?”
梵越垂眸看了一眼抓住自己的手,然後視線往上移,不鹹不淡地告知真相:
“我做的。”
躺在地上的縣令頓時抽抽得更厲害了,眼神直直地往上瞟,很是驚恐的樣子。
白須瓷聽到這渾身打了個戰栗,似乎很是害怕的樣子,然後戰戰兢兢地說:
“幹得好。”
竟然是一個非常誠懇的評價。
梵越垂眸看向了身旁的小妖,眼神愈加怪異。
“你不同情?”
白須瓷疑惑萬分,直接就反問過去了:
“我為什麽要同情?”
這個縣令雖然看著倒是沒什麽大錯,但是本質上也不算是個賢官,無非就是接著治理麟山之亂來為自己斂財而已。
梵越:“可你為何如此在意山腳那個農戶人家?並且態度相差如此之大?”
地上翻滾的縣令,覺得當真委屈至極。
這位高人倒是說什麽條件啊,別就這麽防著他不管啊!
白須瓷被這個腦回路給繞進去了,一時間還怔了一下。
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這怎麽能比較呢?”語氣不自覺地揚了揚,眉眼之間都是不解。
“同為人類,為何不能。”很是平淡的話。
地上的縣令聽到這話,頓時也不扭動了,也不幹嚎了……
直接躺平了,一動不動,好似僵掉。
白須瓷一時間也給忘了鬆開手了,直接就反駁了過去:
“這不一樣,人有好壞之分,所以我才會態度不一。倘若別人真誠待我,我必真誠待之;倘若別人誠心害我,我必竭力攻之。”
“所以我才會喜歡林叔林嬸,而不喜歡這個人。”正好鬆開手,指了指地上躺著的這位。
見魔頭沒有及時回話,白須瓷便俯身戳了戳這位縣令。
有些憂心忡忡。
“你還可以吧?”
縣令還是一副躺板板的模樣,根本就不能給白須瓷回應。
梵越垂眸看著蹲成一團的小妖,麵色並無大的變化,但還是開口說道:
“為何要用如此複雜的區分方法?人固然是人,他們就算有細微差別,本質依然相同。”
“人性本惡。”
白須瓷:“……”
所以是真的要在這裏展開一個辯論嘛?
“那尊上以為?”
總得讓他摸到一個“老板”喜歡的觀點吧……
“人不如妖。”平淡地陳述。
地上躺著的縣令頓時兩眼發白,兩條腿顫抖得宛如在篩糠。
白須瓷注意到了縣令得異常,出手想要去安撫下,但是手卻放不上去。
抬眼望了過去。
“髒。”不鹹不淡地解釋。
“好的吧。”
*
最後這場辯論還是草草收場,並且順帶把那縣令恢複了原狀。
畢竟隻是稍加懲戒,並不可能直接殺的。
“給兩位神仙磕頭了,求求你們不要殺了我啊,放過我,我還有一家老小呢!”沈源之開始鬼哭狼嚎了起來。
白須瓷聽到這話頭都大了,覺得真是聒噪。
再說了……
我們也不是神仙欸,我們是妖怪。
“您老人家要什麽條件啊,下官什麽都答應啊!隻要您說!”沈源之顯然是著急了起來,很害怕這兩個“非人類”直接把他給當場毀屍滅跡了。
梵越本來正看著旁邊的小妖看的入神,突然被打斷了臉色略有不好。
冷冷地看了過來。
沈源之頓時冷汗涔涔,嚇得一點都不敢動彈。
少頃——
白須瓷抱著一整盤瓜子,小碎步地跟在梵越後麵。
活像個小跟班。
“尊——”考慮到已經到院子裏了,還是臨時改了口,“兄長,為什麽讓我拿著一盤瓜子啊?”
語氣稍有疑惑。
腳步隨之停下,梵越垂眸看了過去。
神色略有不解……
“你不喜歡?”
白須瓷歪了歪腦袋,心說這話題怎麽又跑到這了?
“我喜歡啊!”
這句回答似乎還算令人滿意,對方終於又重新邁步走了。
跟在最後麵的沈源之大氣不敢出,隻是彎著腰在最後。
院子裏的仆人有些好奇地看了過來,想著為什麽他們的老爺為什麽會看起來這個樣子?
如此的……如此卑躬屈膝。
到了房間裏——
“兩位大人住在這裏即可,想要什麽吩咐隨時傳喚就好。”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完全不需要當‘護衛’。”
“下官一定——”
本來還想繼續說一堆的,但是麵前那位一揮手,沈源之竟是連一個字都蹦不出來了。
眼珠子瞪的渾圓,甚至出現了條條血絲。
“話多。”那位“客人”隻是淡淡地撂下了這個評價。
沈源之緊張地瑟瑟發抖,根本就不敢抬頭看,原先那股勢要砍平麟山的氣勢頓時**然無存。
滿腦子都是之前聽百姓說的妖怪事跡……
“尊上,這樣真的可以嗎?他都知道我們的身份了,怎麽辦啊?”一個略顯清秀的聲音響起。
沈源之的汗水此刻從額頭滑了下來,直接流進了衣襟裏麵。
心跳猶如擊鼓,他現在……可是真真切切地聽著兩個妖怪的談話啊!!
“不能殺吧?”還是那個聲線比較清亮的。
隨之就是嗑瓜子的聲音,還有站立起身的動靜,看樣子竟是往這邊來了。
沈源之頓時覺得絕望了,他還是留不下一條命的嗎?
精神達到極度緊張,耳朵傳來嗡鳴聲,兩眼一片漆黑,天旋地轉……
“啪嗒——”
意識漸漸消失的時候,依稀聽到耳邊的聲音。
“欸?這怎麽暈了啊?喂!喂!”
“尊上,這人膽子好生小……”輕聲嘟囔道。
*
沈源之迷迷糊糊地醒來,臉上還是蒼白得很。
身旁的侍女愁容滿麵,也不知道自家老爺這是怎麽了?
明明白日裏還好好的啊?
倒是床邊的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臉色不算多好看,隻是陰陽怪氣道:
“整日裏瘋瘋癲癲,幹點什麽事不好?非得要湊熱鬧,什麽結親去麟山是為了破除百姓心中惶恐?”
“結果把自己搞得這副瘋樣子?”
一雙紅唇開開合合,倒是生出幾分牙尖嘴利的樣子。
“語煙啊,你能不能不要再吵了……”沈源之很是有氣無力的樣子。
但是女子偏生不如他願,再度埋怨了起來。
“今日要不是那兩位貴人相助,你還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反正成親那日我是不去那深山,你隨便找個木頭人替代我吧。”
聲音很是嬌縱,顯然是已經鬧起了小脾氣。
沈源之聽到兩個貴人的時候,腦子突然開始疼痛了起來,臉上浸出冷汗。
端著藥的侍女和一旁的女子都齊齊變了臉色,連忙去看**的人。
“怎麽了?沈郎?你別嚇我啊!”原本說話處處嗆人的女子頓時慌了心神,攥住沈源之的袖子很是害怕。
“咳咳咳刻……”
“你說兩位貴人啊,我……我到時候一定要好好感謝!”終於慢慢地緩了過來,神態也隨之清醒了些。
沈源之剛才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腦子裏突然就是一陣刺痛,然後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他原本是很興高采烈地去迎接那兩位自願當“護衛”的貴人的,但是興許是身子骨太虛浮,一下子就踩空了台階。
後腦勺還磕到了門檻,直接就神誌不清了。
雖然意識模糊,但是他還清楚地記得兩位貴人的對話。
“欸?這怎麽暈了啊?喂!喂!”
“兄長,我們快送醫吧……”
沈源之頓時覺得自己福大命大,接過了侍女遞給自己的藥,仰頭喝了下去。
“沈郎,我們要不就別去麟山成親了吧,你剛受了傷的。”一旁那位名喚“語煙”的女子勸說道。
坐在**那人神色頓時變了,厲聲道:
“此事不可再議,我奉了朝廷的命才駐任此地,倘若不做出點樣式來,如何交差?”
“再說了,麟山走獸如此之多,建了獵場定是能討好上麵的大人!”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以後的通達仕途,臉上一片心馳神往……
“對了,一定要記得好生招待那兩位貴人。”沈源之再度地囑托道,麵色倒是很認真。
夜色漸深,他獨自一人在房中,打算找本閑書看看。
但是正當彎腰去拿的時候,腦子裏突然尋出點異常來。
不就是幫忙叫了醫官?他為何會如此在意啊……
這個想法剛一冒頭。
“不行,明日一定要好生招待兩位貴客,一定要好生招待!”沈源之突然地開始喃喃自語,心中的那點動搖煙消雲散。
*
另一處房間裏——
白須瓷趴在桌子上,腦袋埋在自己的胳膊窩裏,睡得很是香甜。
連帶著兔耳朵都有漸漸冒頭的趨向。
梵越走到了白須瓷身後,垂眸看著這個毫不設防的小妖。
出手……
把那兩個耳朵給按回去了。
白須瓷因為這點動靜,迷迷糊糊地醒來了,抬頭一看是魔頭。
四目相對。
“尊……嗷嗚”沒忍住打了個哈欠,“上啊”
扭頭就想繼續去睡。
梵越微微蹙起了眉頭,有些想不通。
辟穀不會就算了,怎麽還需要定時睡覺?
就在這時,那個原本都按回去了的耳朵,此刻突然彈了出來。
毛絨絨的,十分聽話地搭在腦袋兩邊。
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去,繞著那個耳朵轉了個圈。
粉嫩的,裏側還能看到細小的血管。
靈巧的翻折了一下……
手指漸漸向上滑動,想要摸摸耳朵根部。
但是正在睡的白須瓷似乎是覺得有毛飄到了他鼻子上,難受地蹙起了眉。
“阿嚏!”
半空中有幾根細碎的兔毛,遊**著,遊**著。
桌子上有一隻懵得不行的兔子,此刻正“掛”在實木桌上。
前爪奮力地扒拉著木桌,後腿也在使勁地蹬著。
兩個大耳朵垂在兔頭兩側,顯然是有些迷糊……
白須瓷本來睡得好好的,但是突然就變回了本體。
本來他是在椅子上坐著,趴在桌上睡覺的。
但是本體太小,維持不了這個動作,隻能堪堪掛在桌邊。
“尊、尊上?”有點慌的聲音。
梵越直到聽到這個呼喚,才終於出手。
不過他倒是沒有直接抱上去,而是把手放在了半空中——離白須瓷的後腿很近的地方。
試探,試探……
踩住了!
有了借力點,白須瓷終於爬上了桌子,抖了抖身子。
倒是一點困意都沒有了。
梵越看了一眼桌上的白團子,有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軟軟的觸感。
“怎麽又控製不住了?”還是開口詢問了。
白須瓷把前腿往前一伸,順勢直接趴到了桌上,找了一個自己最喜歡的姿勢。
“不是那個原因,是我剛才太困了,所以就習慣性的想變本體。”
耳朵邊邊翹了翹,在不自知中吸引走了大部分目光。
“本體睡覺很方便的,不太占地方,還睡得很香呢!”最後的語氣有點稍稍變調,因為白須瓷正在努力地伸展兔身。
兩隻前腿往前伸,兩條後腿也往後伸。
耳朵翻折了好幾下。
爪爪也張開了許多,露出了之前修剪的齊齊整整的指甲。
“嗷嗚……”發出了很舒坦的聲音。
在書桌上攤成一張勻稱的兔餅。
還自動地翻了個麵。
四腳朝天,打算再做個健身操。
先伸左腿,再伸右腿。
一二一,一二一。
完全開始自娛自樂了起來。
梵越低頭看著桌上的那隻,垂著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尊上,我們真的要去給那個縣令當‘護衛’嘛?”
兔頭往前麵仰了仰,很是好奇地問。
白須瓷一開始就覺得梵越不會插手,因為這種事很明顯就不符合他的身份。
煊俐來做才比較合適吧……
一個妖中老大,終極BOSS,擱著做新手村任務。
怎麽看,怎麽都奇怪的吧!
“嗯。”梵越走近桌子,直接撩開衣袍坐下了。
白須瓷突然覺得有點近,然後慢吞吞地把翹著的兔腿放下了。
得端莊一些。
“可是為什麽要這麽迂回呢?直接把那些作亂的個別人嚇跑不就行了?”
調整了下姿勢,選擇了個最合適的,踹手手。
白須瓷認真地仰著兔頭問,也不打算再去化人形了。
天色已晚,房間裏的燭火跳躍著,倒是給人一種溫和的氛圍。
“嚇跑?”梵越掀開眼皮看了下桌上那團,反問道。
白須瓷聽到這個語氣的問話,以為對方不相信可行性,於是就舉起了自己的親身案例:
“尊上,真的,可以嚇跑他們的。”
紅寶石一般的眼睛透亮的很,還能映出燭火的反光,像是瞳孔裏麵放了一個小鏡子。
“我之前在麟山的時候,就曾經嚇跑過一群壞人。”白須瓷的語氣很是言之鑿鑿。
梵越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微微一頓,眼神收斂了起來……
“是嗎?”
“對啊!”小胸脯突然就挺了起來。
不揣手手了,白須瓷直接正經地坐在了桌子上,很是認真地看著自己的“上司”。
“當時林大娘一家遇見了劫匪,嬸嬸都已經懷孕了,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學會化形的!”
“對麵好幾個人,我跳到了路中間,非常凶殘地看著那群壞人。”
“沒過多久,他們就全嚇跑了!”
語氣聲調很是上揚,頗有幾分洋洋自得的感覺。
梵越想起了當時的事,輕聲笑了一笑。
“尊上,你笑什麽啊?”略微有些不滿。
這個真的很好用啊,不費一兵一卒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實在是很有效率的一個方法。
再說了,麟山那麽多妖怪,並且還都不喜歡化成人形,都是半人半妖的。
恐嚇力肯定比他更大!
曲叁那個蠍子精說不定也可以呢……
“你說——”
梵越的眼眸垂了下來,倒也懶得在掩蓋了,金色的瞳孔露了出來。
兩根手指輕輕地錮住了兔頭,虎口處正好能讓白須瓷放著下巴。
“就靠著化形過後的樣子,把他們都嚇跑了?嗯?”他的聲音很低,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白須瓷對此深信不疑,如同小蒜頭一樣的點頭。
“對的。”
蠟燭似乎是快用完了,燭火跳躍得很厲害,似乎快要滅了。
“欸,尊上”他剛想要去提醒。
但是這個時候已經遲了,因為下一秒四周就已經變得漆黑一片了。
白須瓷被這麽卡著兔頭,莫名覺得還有點舒服。
像個人工枕頭似的。
不自覺地往前蹭了蹭,然後趁著“看不到”的便利,直接閉上了眼睛。
閉目養神。
但是殊不知,梵越此刻依然在垂眸盯著他。
眼神似笑非笑。
“睡得舒服麽?”梵越特地過了一會才詢問。
白須瓷此刻正處在從“閉目養神”到“陷入沉睡”的階段,腦子混混沌沌的,聽到了問題不自覺地就想回答:
“舒服……”
耳朵非常快樂的翻折了好幾下。
梵越手指往上移了下,摸到了已經闔上了的眼皮,手指傳來溫熱的觸感。
微微一停頓。
繼續再往上摸,是一個小小的額頭,之前腫得不成樣子的地方。
而額頭上麵,就是兩個耳朵根了。
而那個地方,今天已經摸過了。
視線轉移,看向了已經在他手上睡得舒舒服服的兔子,對方輕聲哼了一下。
似乎已經開始做夢了。
手指慢慢滑下來,碰到了那個濕潤的小鼻子。
停住了。
緩了一下,繼續又按照路線往下滑……
白須瓷睡得很舒服,做夢夢見有個壞人一直拿好吃的引誘自己。
之讓自己聞,卻不讓自己碰。
一來二去,他不免就開始惱了。
梵越的手指還沒完全滑下來。
“嗷嗚!”
柔軟的小舌包裹住了手指,“惡狠狠”地叼住了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