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須瓷覺得渾身都僵住了, 單薄的脊背貼著身後的藥櫃,臉頰上有點濕潤。
“符、符霖……”求救的聲音。
白須瓷完全不敢動彈,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唇邊有點鐵鏽的味道。
為什麽咬他?
陷入了迷茫之中。
符霖:“……”
這種場麵, 他也是沒有預料到的啊。
思考了一下, 符霖還是站了起來, 微微蹙著眉毛靠近了。
“呃,要不你把尊上拿起來?”語氣有些遲疑。
符霖確實是不太敢動手,尊上要是不日恢複記憶的話, 自己那可就是新仇舊恨一塊算。
相當不劃算。
白須瓷崩潰:“我……我……”
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襟處,試探地想要把裏衣中的那團拿出來。
但是還沒碰到自己的衣領,手還是一下子放了下去。
“不行。”沮喪的語氣。
白須瓷從來沒有覺得這麽為難過,一方麵他確實很想梵越, 但……想的是人形的。
“……”
白須瓷痛苦地閉了閉眼, 然後顫顫巍巍地問符霖:
“不能施法讓他自己出來嗎?”
“我不會。”符霖認真回答,然後停頓一二, 又補充了句, “我也不敢。”
“……”
白須瓷覺得陷入了僵局, 頓時垂頭喪氣的,但是就在這時,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
掌間瑩潤靈力流動。
最後化作了一副手套。
白須瓷深呼吸一口, 然後試圖從自己裏衣撈出來那“小蛇”。
一開始符霖覺得不太行,眉毛擰了擰。
但是下一秒, 眼睛微微放大了, 因為白須瓷真的撈出來了……一盤小黑蛇。
“呼。”
白須瓷表情努力維持著鎮定, 然後看向符霖, 認真說道:“還是讓他盡快恢複, 今日你就當我沒來過。”
“梵越到時候不會知道的。”
蛇腦袋緩慢升起,有些疑惑。
白須瓷戴著一副靈力凝成的手套,倒是確實隔絕了那種難受的冰涼之感,不過還是有些不適應。
他垂眼看了下小黑蛇,吸了吸鼻子。
變、變成人比較好。
他現在有點害怕。
白須瓷唇瓣上還有著傷口,垂眸看過去的時候,睫毛也打濕了些。
活像個被欺負的小可憐。
符霖聞言想了想,覺得也是,萬一、萬一尊上這次清醒過來沒有記憶呢?
說不定不知道這小妖來過的事……
“也對,說不定我還可以邀功?”符霖開始喃喃自語,並且上前一步打算把那“小蛇”給拿回來。
但就在這一瞬間。
細細簌簌的聲音響起。
白須瓷突然臉色發白,瞳孔一下子變得水潤潤的,被搞得想要哭了。
小蛇順著他的手腕爬進去了,進到袖子裏了。
冰涼、順滑的觸感十分清晰,白須瓷腦子都不好使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符霖:“……”
這好像不太好辦。
最終——
白須瓷安安穩穩地坐在了椅子上,整個人被嚇得兔耳朵都出來了,肩膀微微聳動。
蔫巴巴的,眼圈紅紅的。
手腕上掛著一個“蛇手鏈”,甩不掉的那種。
符霖垂眸打量了下這小妖,覺得對方的反應似乎有些過激,眉毛蹙了蹙。
怎麽化形都不穩當了?
難不成是思念過度,情緒激動了?
“你怎麽了?”符霖最終還是開口問道,順帶揮了下手,替白須瓷把兔耳朵給收回去了。
順帶遞過去一個藥匣子。
“可能是因為你們的道侶契,所以尊上即便沒有記憶,依舊是喜歡你。”符霖正垂眼整理先前調配的藥房,昏暗的燈光之下倒是看起來有點閑適。
說完這話後,意識到白須瓷沒有吭聲,還是抬眼望了過去。
很是疑惑地問:“到底怎麽了?是原先的傳承有問題?”
符霖這麽問完後,又覺得不應該,那玩意還是需要吸收幾天的,並且也沒什麽殺傷力。
除了能獲取轉生機會之外,也就一個提升修為的工具而已。
白須瓷整個人空洞得很,可憐兮兮地回答:“不是。”
語氣有點啞。
“我……”白須瓷抬眼看了過去,語氣莫名遲疑起來了。
符霖表情正常:“嗯嗯嗯,所以呢?”
“我害怕他這個樣子。”
符霖動作一頓,不可置信地蹙了下自己的眉毛,然後後退了兩步,仔細思索了一下這番話的含義。
然後才忍無可忍地問:“所以這就是當初把我甩門板子上的理由?”
白須瓷:“……”
*
昏黃的燭光之下,倒是顯的夜深了。
符霖掐著腰,看著椅子上的人,歎了口氣。
“你能不能別歎了?”白須瓷嘟嘟囔囔地說著。
符霖隻好深吸一口氣,重新說道:“那給你兩個選擇,你是留在靈藥閣給我看門,二是自己回大殿,替我看著尊上。”
白須瓷看了下手上的一圈,眨巴下眼,然後仰頭看過去說了句題外話:“梵越什麽時候能好?”
雖然確實害怕,但還是很認真地詢問。
順帶拿自己的寬鬆的袖子往上扯了扯,蓋住了那個小蛇身,似乎是覺得夜間有些涼。
“現如今我不敢給出保證,尊上之前是給了我一個月的時間,但是……”符霖語氣突然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是誰想到你大晚上還要偷摸溜過來?”
這一來二往的,節奏全被打亂了。又是提前破殼的,又是黏人不走的。
這一樁樁的,他怎麽解決啊?
白須瓷耷拉著腦袋,很是本分地聽訓。
但是正在扯自己衣角的時候,突然聽到頭頂上一句無奈的話。
“因為契的存在,所以計劃被打亂,你也看到了,尊上已經咬了你了。”符霖微微斂起眉毛,覺得還是需要想出個折中之法,“你的血被檢查過了,它現在已經確定你是他的……”
“道侶。”
白須瓷聞言不可思議:“可梵越很小啊,這怎麽會——”
“尊上本就是天地萬靈所育,原本是與世間毫無幹係的,但因為你……”符霖表情平平,環著胳膊看向白須瓷,“他老人家下了死契,雖然我不是很懂,但你的確是尊上最為親近的人,沒有之一。”
“所以即便是沒有記憶,他也能夠找到你。”語氣淡淡的,隻是在陳述。
白須瓷愣怔了片刻,垂下了眼皮,生出點無措來。
與此同時,符霖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又接著喃喃自語:“哦,對啊,好像就是在找你……”
“不過這也找的太快了吧?”
白須瓷沒有聽到符霖在具體說什麽,隻是深呼吸了幾下,做好了心理準備。
然後仰頭問:
“我聽你的,帶梵越回去,那我要喂他什麽啊?”
……
*
大殿——
白須瓷進來之後,呆呆地坐在**,開始理思路。
小蛇,是梵越;梵越和天道定下了協定;說好了要一個月回來的。
這些情節串聯起來之後,好像明白了……
白須瓷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腕,對方也就很小一截,不算太長,蛇腦袋上有兩個小鼓包。
似乎是沒長出來的犄角。
“一個月……你能長大嗎?”喃喃自語道,並且有些不信任。
白須瓷從一開始在靈藥閣的時候,就被這麽圈著手腕,到了大殿依舊如此。
有那麽一瞬間,他還以為是梵越在用手圈他的手腕呢……
不過低頭一看,是錯覺而已。
大殿裏還是空****的,不遠處有鬼火在打架玩耍,似乎梵越不在都愈發造次了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白須瓷靠著床柱子,憂鬱地望了一下那裏。
目光猶如刀子一般。
正在開心玩耍的火苗頓時動作一僵,然後在下一秒全部回歸到了原位,再也不敢動彈。
白須瓷這才滿意了下,抬了抬下巴,雖然小臉還是保持著委屈的樣子。
大殿重新安靜了下來。
“那你就先睡桌子上,好不好?”白須瓷小聲和自己手腕上掛著的那一團說話,然後起身走向了那張紅木桌子。
上麵有他臨時從自己洞窟裏拿來的一個小竹筐,裏麵鋪著一層棉花和一層棉布,很暖和的樣子。
小蛇腦袋晃悠悠地抬了起來,金色的豎瞳看了過來,有些打量的意味。
白須瓷莫名有些緊張,但是他的確有些害怕,不太能和“蛇”一起睡覺。
再說,他現在看著“梵越”,總覺得對方是個小孩子。
莫名有種倫理道德製約的感覺……
“好不好?”白須瓷聲音放軟了幾分,小聲詢問道。
小蛇似乎是看到對方臉上的水痕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下,繞著身子往前又爬了爬。
感受到了白須瓷一瞬間的僵硬。
白須瓷原本都以為沒希望了,但是就在這時他意外地發現手上的小蛇退開了。
自顧自地趴在了那個小竹筐裏,盤了盤。
隻是盯著自己,倒是看著意外的聽話。
白須瓷頓時勾起了嘴角,覺得原先被嚇得情緒驅散了一些,抬眼看了過去。
“你真乖。”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摸下對方的腦袋,但是手伸到一半才停住了。
臉色重新變白了,他忘記對方是“蛇”的形態了,可不是什麽小貓小狗。
小黑蛇原本還等著被摸腦袋,但是杵著半天也沒動靜,歪了歪腦袋。
繼續盯。
白須瓷:“……”
“你先休息吧,乖啊。”說完這話後,白須瓷就自動地縮回到床邊了,莫名覺得有點丟人。
手指蜷縮了下。
視線亂晃了起來,突然看到了腰間的那個鱗片。
“送你。”耳邊響起記憶裏的聲音,突然恍惚了起來。
抬手……摸了上去。
攥住了。
沒事,等等就好。
他答應過自己的。
想到這,白須瓷莫名覺得有點不放心,又噠噠噠地跑回了桌前。
和小黑蛇麵麵相覷。
然後伸手把他準備好的小毯子,往上扯了扯,給蓋住了。
期間還很小心地不去碰小黑蛇。
不過——
這個動作被注意到了,然後……被咬住了。
又出了血。
白須瓷頓時疼得淚眼汪汪的,滿臉委屈,一下子丟開小毯子,自己抱著手跑回去了。
用被子裹住了自己,兔耳朵又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了。
因為沒有經過紮紮實實的修煉,他的靈力總是七上八下的,導致兔耳朵又因為情緒激動冒出來了。
白須瓷覺得胸腔裏悶悶的,不太開心地看著桌上的那一小盤。
為什麽老咬他啊?
很疼啊!
一點都不好。
裹緊了點被子,白須瓷把自己包成了個粽子,吸了吸鼻子,靠著床邊柱子上想事情。
符霖是跟他說要怎麽做來著……
情緒一邊委屈著,腦子一邊開始活絡起來,開始慢慢地思考著這一堆事情該如何處理。
腦袋昏昏沉沉,指尖還在冒著血。
白須瓷哪怕是靈力提升了,還是改不掉按時睡覺、吃飯的習慣。
一半是自己的惰性所使,一半純粹是梵越給慣的。
“好困啊……”又開始意識不清的自言自語。
腦袋漸漸地從床邊柱子滑了下去,有點不穩當。
白須瓷在準備睡下的時候,還是沒忍住仰著下巴往那邊看了下。
毯子有蓋上啊,好乖……
腦袋一墜,一下子歪在了枕頭上,很沉地睡過去了。
就在這時。
細細簌簌的聲音響起,小黑蛇十分靈活地爬了過來,盯著**的臉看了一會。
然後確保對方睡著了之後,又仔細地從對方的指縫中繞了繞。
看到了咬過的指尖,已經不流血了,隻能看到輕微的牙印。
停頓了一下,小黑蛇還是用腦袋往那邊蹭了蹭。
做完這一切後,又往旁邊移動了下,鑽進了“粽子”內部。
仔仔細細地觀看著,最後看到了白須瓷的另外一隻手,裏麵攥著個黑色的鱗片。
很漂亮,很漂亮。
小黑蛇沒有多想,幾乎是很堅定。
直接從白須瓷的掌心擠了過去,硬生生地把那個鱗片給弄走了。
替換成了自己。
這才不亂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