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趙含章痛苦的原因之一,但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如此殘暴的處決匪首,真的可以震懾住天下蠢蠢欲動的人,讓他們有所顧慮而不敢再犯嗎?
趙含章心頭閃過各種思緒,最後臉色一沉道:“士稚,民需開智,你想一想要怎樣開智,回頭寫一份公文給我。”
“你或許可以去信洛陽,請教太學祭酒趙程,”頓了頓又道:“也可以和傅尚書探討一下。”
她認為建國初期的開智方法就很管用,不過她實在太忙了,傅庭涵或許可以擠出一點時間來。
趙含章悄無聲息的給傅庭涵找了個麻煩就溜了,她簡單的洗漱一下便躺下,隻是腦仁一抽一抽的疼,一晚上都沒睡踏實。
感覺眼睛才閉上便聽到了雞鳴聲。
她披著衣服起身。
這時節夜裏已經寒涼,她穿好衣服,洗了一把臉就出門去。
城外的俘虜擠在一起瑟瑟發抖,睡得更不踏實。
趙含章帶了一隊親衛從小城門出去,就這麽緊緊地看著他們。
躺得不踏實的俘虜看到趙含章,頓時身子一縮,發起抖來看她。
今天,他們都嚇壞了。
這三日,他們衝擊縣衙,熱血上頭時什麽也顧不得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殺沒殺人,但肯定打人了。
天災加上兵禍,他們沒少看見屍體和鮮血,可沒有一次如昨日那般給他們這麽大的衝擊。
兩百多個人在他們眼前齊刷刷的被砍頭,血順著黃泥土都流到他跪著的膝前了,最讓人膽寒的是,趙含章還讓人把屍體掛上城樓,腦袋就陳放在前麵,有的人眼睛還大睜著,就這麽木愣愣地看著他們。
好……可怕!
此時,趙含章在他們眼裏就跟閻羅差不多,以前聽到傳頌她美德的那些話,俘虜們心中都消得差不多了。
亂軍俘虜們都盡量避開趙含章的目光,不敢與其對視。
趙含章自不會勉強他們看自己,隻是繞著他們走了一圈又一圈,隻走得他們心慌意亂,手腳都發顫了。
一直到天邊破曉,有親兵來找趙含章,低聲稟道:“他們都招了。”
趙含章這才停下,她掀起眼眸看了不斷躲避她目光的俘虜們,突然間就想通了,讓他們怕一怕她也沒什麽不好的,總有一日,她會再以德行取代威嚴令他們信服的。
對其他人亦是。
趙含章想妥,心中一直糾結的事情瞬間有了解法,她已經知道怎樣處置王衡等匪首的家人了。
她沒再看這些人,轉頭就往城內走,然後在城門口遇上了帶著一隊親兵和一群文書的傅庭涵。
傅庭涵驚奇的看她,“一大清早的你出城做什麽?”
趙含章能說自己雞叫第二遍時就出城來了嗎?
算一算,得有一個時辰了吧?
她輕咳一聲道:“出來看看,這就回去了。”
她道:“這裏的事交給你了。”
傅庭涵點頭。
趙含章便急忙回縣衙,趙乙貴也起來處理事情了,武邑縣才經曆一場大仗,需要做的事也不少。
看到趙含章,趙乙貴立即上前來聽吩咐。
趙含章和她道:“你去找祖逖吧,他為冀州刺史。”
趙乙貴領命退下。
她這才看親兵們的審訊記錄。
經過一晚上的問詢,他們把能挖出來的都挖了,隻是問題很瑣碎,不及元立有條理又詳細。
趙含章歎息一聲,她身邊的親兵武功都還行,文書做其他事也沒問題,就是這種審訊的事不太熟練啊。
看來還得多培養一些刑案人才,嗯,可以從斥候中挑選。
古代的斥候就相當於偵察兵,其實這些年軍隊的管理也有些混亂,比如情報部門,權利掌握在她和汲淵手中,平時由汲淵管理。
但這個情報部門不屬於軍隊,也不屬於政務那邊,而是單獨,就是汲淵管著的,可如此一來,消息傳遞和信息共享就有問題。
汲淵提供的情報,基礎信息基本是輸出給傅庭涵和範穎,他們掌握後向她匯報,特別機密的信息才是直接輸向她,兩種消息在她這裏匯合又再輸送到各軍。
之前因為一直在打仗,連軸轉動,趙含章一直想要改變一下,卻一直沒有時間。
還是那句話,人才太少了,尤其是機要偵察一類的人才特別少,需要建立起一個健全的體係,目前來說,還是有點困難。
可是,她認為他們可以先有個框架。
現在情況特殊,軍隊和地方可以合作,一些信息是可以互通的。
還有,以前,駐軍隻在一些重鎮關卡設置,其他大部分地方並沒有駐軍,全靠地方自治。
但現在天下處於巨變下,應該設立駐軍輻射一定範圍,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軍隊和地方及時溝通,可以防止此類事情再發生;
就算是發生了,就近的駐軍也能夠快速救援,降低傷亡。
等將來天下安定了,這一舉措再改變。
趙含章一邊看著審訊報告,一邊原地轉圈圈,心裏紛雜的想法慢慢捋順,駐軍,駐軍……募兵製一定不可以,屯兵製倒是可以一試,戰時為兵,農時為農,閑時練兵。
等天下安定了便取消掉他們的兵籍,讓他們還田歸家,或者就近安家。
趙含章拿出一個本子記錄下這些想法,等空了就和汲淵他們商議。
記好了她這才看剩下的那兩張審訊報告。
親衛們問得很清楚,連他們家裏有幾口人,都在何處都問出來了。
史柏和高通都是依附王家的小士族,說起來可笑,永嘉元年,即先帝剛登基沒多久,王含就率領宗族跟著司馬睿遷徙到了建鄴,那時王衍還在洛陽當著太尉呢。
哦,題外話,司馬睿雖將重鎮遷往建鄴,但有一半的時間還居住在琅琊,兩地距離並不遠。
建鄴為揚州治所,而司馬睿封地在徐州琅琊,實際上,八王之亂前後,徐州就在司馬睿的控製下。
王家還真是多方下注啊,趙含章都忍不住懷疑,王導近來約束王敦,不許他再打荊州的主意,是不是因為在她身上也下了一注。
趙含章心中輕哼一聲,不過她可不管王導和王敦是怎麽想的,她,論跡不論心!
王含啊,她早看他不慣了,不然也不會選擇從徐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