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皺了皺眉,問他,“六修何時過來的?”

拓跋六修手抬起,微微低頭行禮後道:“六修想請教明先生漢書,明先生說要姑姑同意才行,因此六修來求姑姑同意。”

趙含章一聽,微笑起來,頷首道:“你有好學之心,這是好事,去吧,有什麽問題都可以請教明先生。”

想了想,她帶著拓跋六修到自己的書房,在書架上拿了一本《春秋》給他,“這是先秦時的一本史書,人的見識若隻來於自己經曆過的事,那就太少了,見識淺薄,人便會困於一些小事之上,當你見識過廣闊的天地,浩瀚的曆史,再回過頭來便會發現自己曾經經曆的,以為天塌一般的困境不值一提。”

“讀史可以知興替,天下興替都見識過了,這世上還有多大的難處是跨不過去的呢?”趙含章道:“這本書便送你。”

拓跋六修伸手接過,麻木的心髒一縮,有點疼,有點酸,酸到了他的眼睛裏,讓他眼眶微紅。

他是母親一手帶大的,但他母親沒有這些見識,從未有人和他說過這些。

父親隻肯教普根和比延,他幼時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去草原上放羊牧牛,他也很喜歡放羊牧牛,在空曠的草原上,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不會有人一直辱罵他,指手畫腳。

拓跋六修將書收下,學著漢人向趙含章行禮,動作不是很標準,但很誠心,趙含章欣慰的笑起來,將他扶起後道:“我不知你和你父親之間有什麽矛盾,但在我這裏,你和比延,還有普根是一樣的,都是我的侄子,將來你若有難處,可以與我寫信。”

趙含章走到案前,給他寫了地址,道:“若你找不到我的行蹤,便讓人把信送到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的人一定會把信給我的。”

拓跋六修鄭重收下。

到了中午,胡直將兵器送進城,劉琨和拓跋猗盧都興致勃勃的跑來看,且都帶了不少人。

沒多久,石勒也帶上張賓等人來湊熱鬧。

這些武器裝備本來是要給她的新軍的,新招的兵,會挑出一部分人來加強訓練,是為精兵,他們用的武器和裝備都更好。

趙含章此時拿出來,表示和兩位兄長一起平分。

拓跋猗盧最先拿了一把槍試槍,隻是耍了兩下,然後槍頭一轉便朝自己帶來的人中刺去,人群頓時散開,隻剩下拓跋六修一人在那裏。

拓跋六修沒讓,他是個倔脾氣,見父親衝他而來,幹脆迎麵而上,身子低壓,力量都傾注在腿上,槍一到他就腳一蹬飛身而起,身體在空中打卷,躲開了這一槍。

劉琨連忙喊道:“點到即止,點到即止,大兄夠了,夠了,快快停下。”

拓跋六修在空中連躲兩槍,落下時就有些狼狽,踉蹌了兩下才站穩,不由怒目瞪向父親。

拓跋猗盧見長子在外人麵前如此不給他麵子,當即大怒,本來要收回來的動作一頓,他拿著槍轉了一圈,飛槍刺去……

劉琨見了麵色大變,生怕他們在晉陽搞出父子相殘來。

趙含章快速的在幾個箱子間走動,然後拍開一個箱子,從裏麵挑出一把馬刀來,衝拓跋六修喊道:“好侄兒,替你姑姑試一試這把馬刀!”

說罷,瞅準時機將馬刀衝拓跋六修扔去。

拓跋六修狼狽的在地上滾過,連躲三槍,看到飛來的馬刀,他腰身一用力,整個人彈飛而起,伸手就握住了馬刀。

馬刀稍沉,大約一米多長,刀柄微彎,他伸手握住,正契合他的手掌,他一握住刀,轉身便一揮,正好格開父親刺來的一槍,當的一聲清脆響,父子兩個都感覺到手臂微震,手腕有些疼,可見這一槍一刀他們都用了不小的力氣。

父子兩個同時心一沉,臉都陰沉下來,一個是覺得兒子忤逆,竟敢用這麽大的力氣;

一個是覺得父親果然要殺他。

父子兩個同時升起強烈的殺意和戒備之心,都警惕的看向對方。

趙含章眯了眯眼,臉上帶著淺笑看他們父子生死相搏。

父子兩個越打火氣越大,一旁的劉琨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眼見拓跋六修的刀要砍在拓跋猗盧身上了,連忙抽出一把劍來跳進去,一劍挑開他的刀,又伸手去攔拓跋猗盧,“大兄,點到即止!”

拓跋猗盧已被激出怒火,這是他兒子啊,竟敢殺父,他怎麽可能說停就停?

他的槍如蛇般遊走,靈巧的繞過劉琨要刺去,拓跋六修也握緊了刀,打算繞過劉琨回擊,一把槍斜刺穿來,攔住拓跋猗盧的槍後當當兩聲,趙含章和拓跋猗盧麵對麵站著了,而劉琨被槍身一撥,踉蹌兩下,帶著拓跋六修一起退了幾步,再一看,他們兩個已經退出戰場。

倆人對視一眼,都沒吭聲,老實站著了。

趙含章收槍,朗笑著問拓跋猗盧,“大兄試過了,覺得我這槍如何?”

對上趙含章的笑臉,憤怒如潮水般退去,拓跋猗盧理智回籠,他將槍頭揚起來看,隻見寒光凜冽,他和那孽子打了這麽久,槍頭一點痕跡也沒有,倒是槍身落下了痕跡,但她用的木杆也極好,受損有限。

拓跋猗盧忍不住讚道:“好槍!”

趙含章就回頭看向拓跋六修,笑問:“六修,刀如何?”

拓跋六修低頭看手中的刀,眼中華彩連連,忍不住高聲回道:“好刀!”

拓跋猗盧就上前看,看到同樣寒光凜冽的馬刀目光微微一閃,他用了多少力氣他知道,中間刺中過幾次刀身,壓著著孽子後退了好幾步,而今刀身上隻有輕微的劃痕,這要是他們的刀,這會兒已經快報廢了吧?

拓跋猗盧握緊了手中槍,再顧不上和兒子那點恩怨,立即雙眼發亮的問趙含章,“含章,這些兵器果然要與我們平分嗎?”

趙含章笑道:“這是自然,含章從不食言。”

一旁圍著箱子走了一圈回來,心中有數的石勒聞言冷笑道:“使君是不食言,隻是厚此薄彼而已,拓跋與劉刺史皆是後來的,隻因為他們是你的結拜兄弟,便給了他們神兵利器,那某呢?某之與使君功勞亦不小,您給別人吃肉,卻一口湯都未給某留下!”

說罷,甩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