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聰的攻勢在遭遇祖逖軍隊時受阻,雖然戰事激烈,但他們總算是被拉住了腳步,不再一攻便能下一座城。

說真的,晉帝大鬆一口氣。

前方戰事不利,劉聰很不高興,回到住所就氣得掃落桌上的杯盞。

侍從們嚇得低下頭,等他把東西砸得差不多了才上前收拾。

一個仆役撿碎瓷時發出聲音,嚇得立即趴伏在地,一動不敢動。

劉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怒氣一閃而過,他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幽幽地問道:“晉帝呢?”

仆役連忙道:“在偏院。”

“把他叫來,讓他將這兒收拾好,你們都退下吧。”

仆役們並不覺得高興,反而臉色發白,兩股戰戰的應下。

退出去時身體微微發抖,晉帝可是晉國的皇帝,大將軍竟讓他來做仆役的事,若是傳出去,大將軍或許不會怎樣,他們這些人怕是都活不了。

有人去偏院裏通知晉帝。

晉帝還以為劉聰又要找他說話,一臉頹喪的來了,但沒在屋中看見劉聰,而且屋中到處是打碎的杯盞瓷器,他皺了皺眉,正不解,手上就被塞了一把掃把。

晉帝一臉懵的看著下人,下人低下頭去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大將軍讓您把這屋子收拾幹淨。”

晉帝一聽,臉色發白。

下人也不敢催促,吩咐完便躬身退下。

晉帝拿著掃把站了半晌,還是默默地掃起地來,學著仆役們將碎掉的瓷器掃做一堆,等他把東西掃出去,不僅漢國這邊的將軍臣子知道了,連晉國的臣子也都知道了。

劉聰的部將和屬官們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立即丟下手上的事務跑到主院去看熱鬧,順便一解被祖逖阻擊的壞心情。

晉帝受此侮辱,晉臣都不能接受,趙仲輿當即帶領晉臣們闖進主院,推開一眾圍觀的匈奴漢臣,走到皇帝身邊,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掃把,環視一圈,咬牙切齒地道:“劉聰呢,他就是這樣待我晉國皇帝的?如此心腸,比雛雞的還小,還妄想逐鹿天下,做他的春秋大夢吧!”

“你!大膽!”一個匈奴部將抽出刀來,衝著趙仲輿就走去,“你信不信我砍了你!”

趙仲輿揚長了脖子道:“你來呀!”

匈奴部將真的想上前砍了他,但被左右攔下,將人扯到後麵低聲道:“他是趙含章的叔祖父,其重要性不亞於晉帝,除了陛下和大將軍,無人能處死他們二人,你休要胡來。”

部將勉強忍下,道:“難道就任由他這麽詆毀大將軍?”

那自然不會了,劉聰很快出來,看到趙仲輿手上的掃把,連連道歉,“我請晉帝過來是為了敘舊,並不知晉皇帝為何突然為在下打掃起房屋來,莫不是見寒舍太過髒汙,看不過去才親自動手的?”

晉帝臉色變了變,垂下眼眸老實地道:“是大將軍身邊的仆役讓我掃的,說這是大將軍的命令。”

劉聰一聽,臉色大變,立即叫道:“哪個仆役敢如此大膽,竟假傳我的命令。”

他一臉嚴肅的和晉帝道:“一定是他們懶惰,不想打掃屋舍,卻又怕責罰,這才將事情推到晉帝身上,你放心,我一定嚴懲他們。”

說罷,他叫來親兵吩咐道:“將今日主院伺候的仆役全都拉下去砍了,一會兒把人頭給晉皇帝送去,還請晉皇帝體諒我的失禮之處。”

晉帝臉色微白,連忙勸阻道:“或許真是我聽錯了,還請將軍從輕處罰。”

劉聰怎麽可能給晉帝這個施恩的機會?堅持要砍,親兵領命而去,把今天主院伺候的仆役全都抓了,也不管是不是得用受寵的人,直接都一刀砍了。

人頭還送到院子來給晉帝和晉臣們看。

別說晉帝,就是趙仲輿這樣的晉臣看了都臉色發白,有晉臣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來。

如此情狀,大晉名義上雖未亡,實際上也亡了呀。

皇帝是亡國之君,他們這些人都是亡國之臣啊。

君辱臣死,他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一個晉臣哭了半天,不等同伴們勸解,他直接一骨碌的爬起來,走到劉聰跟前跪下道:“晉臣張開,願投效漢庭,請大將軍給張某一個機會。”

劉聰哈哈大笑起來,伸手將他扶起來,大樂道:“好,好,我漢國皇帝胸懷廣闊,不管是誰來,皆收納之。”

和他一樣坐在地上大哭的周昌也收了眼淚,愣愣地抬頭看了他一下後也爬起身,飛奔過去,卻沒下跪,而是指著劉聰的鼻子大罵:“豎子!不過一蠻夷之子,你父都是我大晉質子,而你,豎子中的庶子,你有何麵目能驅使我君,享用我晉臣?”

“胸懷寬廣?我呸!”周昌大罵道:“並州,膏腴之地,卻被你們治理得寸草不生,好好的良田你不種,卻要人撒草種放牧,硬要識禮儀之人去做蠻夷,什麽胸懷寬廣,百姓識禮,你們卻讓識禮之人去做奴隸;百姓擅耕,你們吃著白米白麵,卻讓他們去遊牧,做一野人。”

“自己是野人,不想著做識禮之人,而是想將天下識禮的人都變成野人,這叫什麽胸懷寬廣?”

劉聰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在眾人的注視下拳頭緊握道:“來人,周郎君喝醉了,請他下去醒醒酒。”

“呸,少來糊弄人的這套,我醉不醉還用你個外人來斷定嗎?”周昌看向張開,轉身從一匈奴部將的手中抽出一把劍來,刷的一下割下一片衣角,“這兩年的酒我算是白與你喝了,從今以後,我們不再是朋友,不論生前死後,你都不要與人鬼說我們相識。”

說罷將衣角丟給他,而後舉劍自刎。

張開一把接過衣角,微微閉眼,一抹紅色直噴他的臉而來,好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就見一群人正圍著周昌大叫,張開好似沒聽見一般,他擦了擦臉上的血,將手中的衣角團在手心塞進袖子裏,默默地走到劉聰身後。

劉聰沒留意他的動作,隻覺得晉臣的哭嚎讓他心梗,很不好受,他壓抑著怒火,目光陰沉的盯著晉帝看。

晉帝承受不住他的目光,連忙上前勸說眾人,大家這才抬著周昌的屍首,簇擁著晉帝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