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看著憂愁不已,問道:“目前學的最難的字是什麽字?”

少年們同樣好一會兒沒說話,倒是甲善頓了一下後小聲道:“我覺得我的名字就挺難的。”

他快要哭出聲來,道:“當時陳姑姑讓我們選字做名字,說到善是善良的善,我覺得我將來要做個善良的人,所以搶了這個字,但我沒想到它這麽難寫啊。”

趙含章同情的看著他,愛莫能助。

“學堂裏和你們一樣覺得學習很難,怎麽學也學不會的人多嗎?”

少年們點頭,“很多!”

趙含章就歎了一口氣,垂下眼眸思考起來。

正思考,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趙含章抬頭看出去。

少年們也跟著扭頭看,門是大開著呢,陳四娘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一下就進了大家的眼中。

陳四娘腳步一刹,臉上的擔憂在看到屋裏盤腿坐了滿地的人時一愣,有些懵。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深吸一口氣,微微平緩了一下呼吸便走到門前,衝門裏的趙含章深深行禮後道:“拜見縣君,陳四娘前來請罪。”

少年們不安起來,覺得他們影響到了陳四娘。

趙含章衝她笑著招手道:“進來說話吧。”

陳四娘脫了鞋子進去,少年們忙躬身站起來,垂首站在兩邊。

陳四娘跪坐在趙含章身前,身體彎曲的道歉,“幾個孩子頑劣,是四娘管教不嚴,還請縣君容許我帶他們回育善堂嚴懲。”

趙含章道:“我已經罰了他們,當然,育善堂要是覺得不夠,大可以加罰。”

聽說可以加罰,陳四娘就知道他們沒有被趕出育善堂,大鬆一口氣,臉上便浮現笑容,躬身道:“是,我回去一定嚴懲他們。”

趙含章點了點頭和少年們道:“你們回去吧,既然不想去上學,那就暫時不去了,這兩天先與廚娘學做手藝,之後受罰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少年們躬身應是,倒著退了出去。

趙含章和陳四娘道:“我也有話要與你說,我們談一談。”

陳四娘有些忐忑的應下。

“現在育善堂裏,除了成年的孤寡老人外,孤兒中,年滿十二的有多少?”

陳四娘想也不想就道:“有六十八人。”

“男生多少,女生多少?”

“男生三十六,女生三十二。”

倒是挺均衡的,趙含章問道:“他們學習怎麽樣?”

陳四娘遲疑了一下後道:“大多數人都一般,不過也有特別聰明的。”

“比如?”

“比如有個少年叫甲賢,和甲善一樣,也是十二歲,他就很聰明好學,連趙山長都誇他敏而好學。”

趙含章點頭,“還有嗎?”

“還有兩個則是乙字班的孩子,倆人也都是十二歲,隻是月份小,一個叫乙乘,一個叫乙貴。”陳四娘頓了頓後道:“乙貴還是個女郎,但我覺得她也學得很好,教她的先生一再感歎她不是男子。”

趙含章挑眉,“在我這裏,是男是女有什麽關係呢?”

陳四娘也忍不住嘴角微翹,她已經正式入職縣衙,雖然主要管著育善堂,但其他事務也有參與,趙含章對她一視同仁,該派給她的工作就派給她,俸祿也和宋智等人一樣。

雖然她並不缺這點俸祿,但這讓她知道,離開了夫家和娘家,在一無所有的境況下,她也有能力養活自己。

現在這些的前提條件全是趙含章。

陳四娘深深的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被她充滿愛意的目光看得一愣,不知道為何,突然有點兒緊張,她有些不自在的往後一仰,稍稍結巴的問:“怎麽了?”

“育善堂裏的女孩都很幸運,遇到了女郎,我也很幸運。”

趙含章呼出一口氣,笑道:“得遇你們,我也很幸運。”

見陳四娘不認同,趙含章便正色道:“是真的,得遇你們是我之幸。”

不說她和傅教授多了一段人生,而不是就此消亡,就說到西平之後,若沒有他們的幫助,她很難將西平縣管好,所以她也是很幸運才能遇到他們的。

要都像參加饕餮宴的那些世家豪族公子一樣,她得早生華發多少根啊?

“過完年,學堂得變一變了,”趙含章道:“像甲賢這樣聰明好學的人,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學習上,而像甲善這樣不擅學習的人,除了繼續認字學算數外,還要學其他的手藝。”

她頓了頓後道:“要求要嚴格一些,常用字和一百以內的加減,每個人都要學會,這樣才能結業,將來即便是種地耕作,這些也都會用得上。”

陳四娘一直覺得趙含章既善良又大方,便是世家豪族裏的第一善人,也沒人會想要教自家的每一個窮親戚認字算數,更不要說對底下佃農和長工了。

“女郎決定要他們學什麽?”

趙含章道:“做豆腐,榨油,木工,鐵匠,雕刻,醫藥,針線,紡織,還有養蠶,養豬,養羊,養各種東西,這些全都可以作為他們安身立命的東西。”

所以,過完年,學堂得大改,要實行分級教育。

陳四娘聽得目瞪口呆又心潮澎湃,她知道趙含章很好,卻沒想到她能好到這個地步。

她膝行上前,伸手握住趙含章的手,臉貼在她的手背上,“女郎,你真如他們說的那樣是菩薩轉世嗎?”

感受到手背微濕的趙含章:……

她一臉迷茫,完全不知道這其中的邏輯在哪兒,他們不是正在談育善堂裏孩子們的教育嗎?

陳四娘不好意思的擦幹眼淚,然後用手帕將含章手背上的淚水也擦幹,抬起頭看向她時已經一臉肅穆,“隻是這樣一來,學堂就要增設很多課堂,趙山長他們能答應嗎?”

現在學堂裏的先生全是趙氏子弟,而且全是趙程的那些學生,他們除了要給趙含章畫地形圖,編撰好夏侯仁的稿子,還得到學堂裏上課。

偏這裏麵的孩子絕大部分都不屬於他們眼中適合讀書的人,所以學堂裏吵吵鬧鬧的,小先生們都心累不已,要不是趙程彈壓,他們早造反了。

趙含章道:“等過完年,我和傅大郎君會親自去學中參與管理和教學,把學堂整理好。”

她目前缺少人才,所以縣裏的教育是最不能忽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