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將手上的公文處理好以後才讓人把幾個孩子帶進來。

一共五個,帶頭的叫甲善,他的名字還是趙含章取的呢,嗯,育善堂裏的孩子的名字基本上都是她取的。

趙含章定了規矩,第一批進育善堂的孩子,沒有名字的,全都取中間字甲,後麵一個字則從《論語》中隨意選擇一個字排列而成,有姓氏的,姓氏不改,沒有姓氏的,就先取名,以後成年,自己想姓啥就姓啥。

而有名字的,凡是不想改名的,就在前麵加個排號甲乙丙就行了。

甲善就叫甲善,顯然他是沒有姓的。

趙含章仔細的打量著這個瘦削的小少年,問道:“為何逃課?”

甲善緊張不已,抖著聲音道:“我,我等知道錯了,請縣君寬恕這一次,我們將來一定不再犯。”

見他這麽害怕,趙含章便放緩了語氣,抬手道:“坐下吧,我們說說話。”

雖然趙含章很和善,也不比他們大幾歲,但少年們見慣了她被人簇擁在中間的模樣,無人敢冒犯她的威嚴。

“逃課自然是錯的,但我想知道你們為何要逃課呢?”趙含章道:“看你們的樣子,也不像是頑劣的孩子,剛趙山長還和我說你們孝順又照顧幼小呢,所以我很是想不通,在先生們言語中如此孝順又友悌的你們為何會犯這樣的錯呢?”

趙含章將學堂交給趙程,所以一早便定下他是山長。

趙程在學生們眼裏是很嚴肅威嚴的一個人,少年們沒想到趙程會為他們說情,還這樣誇讚他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趙含章也不催促,就靜靜地等著。

甲善他們沉默了一下,突然就跪在了地上。

趙含章驚訝的看向他們。

少年們卻突然很悲痛,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趙含章嚇得立即起身,繞過桌子就上來扶他們,“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少年們沒動,一個勁兒的哭。

趙含章無奈,就蹲在他們麵前問,“可是在育善堂裏受了什麽委屈?和我說說?”

少年們搖頭,甲善淚流滿麵的哭道:“縣君,我們真知道錯了,以後絕對絕對不再逃課,您別趕我們走好不好?”

趙含章無語道:“怎麽出了事你們一個個都想著我會趕你們走呢?我有這麽凶惡嗎?”

她幹脆也不起身了,就盤腿坐在地上,低下頭去探看他們的臉,“來來來,說一說你們為何逃課?”

甲善和小夥伴們對視一眼,都感受到了趙含章的和善,心裏安定了一些,這才抹掉臉上的淚道:“我,我們就是想仔細的學一學怎麽做豆腐和豆幹。”

“我並不攔著你們學,大可以下學以後再去學嘛,其他學生不也如此?”

“可那樣一來卻可能缺失步驟,雖然說廚娘每天都在教,但我們比較笨,我們怕短時間內學不會。”

廚娘就隻教這幾天,教會了那些村子來的人後就不再教了,所以機會難得,他們舍不得。

趙含章就好奇的問,“你們為何這麽想學這個?”

幾個少年對視一眼,小聲道:“我們想學會這門手藝,等以後出了育善堂,我們可以借著這個手藝養活自己。”

趙含章大讚,“這個想法很好呀,但為何不和師長說呢?以先生們的通情達理,他們肯定會支持你們的。”

“我,我們讀書很差,總是認不出字,也寫不好字,先生們隻怕很不喜歡我們,又怎麽會支持我們呢?”

趙含章笑道:“喜歡與討厭多以品性相關,與學識並沒有多大關係,你們品性純良,先生們怎麽會不喜歡你們呢?”

她道:“若果真不喜歡你們,趙山長又怎麽會特特來為你們求情,還如此誇讚你們?”

“學生的前途有很多種,我想隻要你們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不管是不是與讀書有關,先生們都會很高興的。”

少年們被她說得無比激動,“真的嗎?”

“真的。”趙含章點頭。

幾個少年總算不哭了,破涕為笑。

趙含章見他們放鬆下來了,這才道:“那我們就來談一談罰的事吧。”

少年們一呆。

趙含章就衝他們露出笑容,“你們山長說了,雖說你們是好孩子,但做錯了事還是應該罰,我看看罰你們什麽好呢?”

趙含章想了想道:“縣衙要搞活動,需要大量的豆製品,就罰你們來縣衙做幫工,每日幫著大家做豆製品吧。”

少年們愣了一下後連連點頭,也不起身,直接就給趙含章哐哐哐的磕頭。

趙含章聽見額頭撞擊地麵的聲音,連忙伸手扶住,這幾個孩子也太實誠了。

“來來來,別跪著了,坐下來我們聊聊天。”趙含章覺得屁股有點兒涼,見他們不敢坐椅子,便幹脆讓他們把收著的席子拿出來攤開,然後脫了鞋子就盤腿坐在席子上。

她衝幾人招了招手,“快來坐下。”

少年們互相對視一眼,小心翼翼的在趙含章下邊盤腿坐好。

趙含章就問,“像你們這樣決定做豆腐的孩子多嗎?”

“挺多的,但他們力氣沒我們大,推磨很需要力氣,我們幾個打敗了他們,所以由我們來學。”

“咦?”趙含章沒想到他們還有內部協議,就笑問,“怎麽,其他人不能學嗎?”

“能是能,但他們力氣比不上我們,將來同在縣城裏做生意,他們肯定搶不過我們,那為何還要費時間學這個,不如認真讀書。”甲善歎氣道:“他們讀書比我們略厲害一點兒。”

趙含章不置可否,卻很感興趣的問道:“讀書很難嗎?”

這下所有的少年都點頭了,狠狠的道:“難,太難了。”

趙含章微微蹙眉,“可你們現在隻是學簡單的字和術數,怎麽會難呢?”

“怎麽會不難呢?那些字好難認,好難寫,我學的時候明明已經記住了,但過了一會兒就忘記。”

趙含章沉默了一下後問道:“那術數呢?”

“也難。”

趙含章就問道:“四加五等於幾?”

少年們頓了一下才道:“九。”

“二十四加二十五呢?”

少年們頓時卡住了,半天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