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這個世界的建設就是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過程,因為發現了煤礦,所以知道它能生火,能取暖,能作為能量使用。
因為發現了鐵礦,在認識它的過程中知道了它有各種妙用。
高端的技術隻能掌握在一定的人手中,她帶北宮夫人和北宮團圓來此,是想通過她們告訴北宮純,他們對世界的認識正在加深,這個世界會越來越好,會變化很大,他要聽朝廷的話,這樣才不會讓並州走偏。
作坊裏的好東西不少,兵部的格物司裏光是炸藥的分類研究就有十一項,傅庭涵道:“新選進來的匠吏什麽都想研究,這塊地方很快就不夠用了。”
趙含章道:“那就選址重建,像一些比較危險的試驗要和其他的格物司分開。”
傅庭涵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但很多研究都得借用水力,得再建兩個水力鍛壓坊”
也幸虧這是洛陽,旁邊就有一條洛水,要是換了別的地方未必能建起這個實驗基地。
趙含章正式將這些科學作坊統一命名為格物司,從各部中獨立出來,並在國子學、太學之外設立格物學,單獨成一所大學,與國子學、太學齊名,將兩所學校中學習格物的學生移到格物學中學習。
格物學,顧名思義,是為了求知。
《禮記·大學》中有言: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
人類的終極目標不就是探索世界,尋找世界的本源,而後與世界同壽嗎?
所以格物學的重要性便表現出來了。
格物學中的學生畢業之後可通過考核進入格物司,走的是和其他官員不一樣的前程途徑。
格物司獨立於三省之外,與三省同重,格物司司長由傅庭涵擔任,和這條任命一起下發的是晉升趙銘為尚書省左丞,依舊兼任戶部尚書。
百官便知道,趙銘會是下一任尚書令,或者,就沒有尚書令了,但尚書省會由其負責。
“年前我就察覺了,尚書省的事務多交由趙尚書來處理,傅尚書隻一旬出現兩三天,我還以為陛下是不想皇夫在前朝,要歸於後宮呢,現在看來,是有一個格物司在等著傅尚書。”
“不過格物司還真適合傅尚書,聽說好多東西都是傅尚書琢磨出來的。”
“你說他的腦子是怎麽長的?上次司農寺報上來新擴的馬場,裏麵有幾座山丘不歸他們所有,邊沿處與農田相接,有七個角,報上來後戶部的人去量地做地契,量了一旬都沒量出來到底有多大。結果傅尚書到了以後,讓人用馬拉著繩子走了幾條線,數據一報上來,他立即就算出來了。”
一旁的官員心有戚戚焉,“我知道,我是戶部的,為此,戶部所有的官員都去聽課了,由傅尚書教了一遍,但最後學會的隻有五人。”
其他人,包括他,全都屬於有聽沒有懂係列。
明明他們也不差的,《九章算術》不敢說精通,至少大體是會解的,怎麽就差這麽多呢?
曆朝曆代對於格物都有研究和進步,隻是,從沒有哪一個朝代將它從朝政中單獨提出來。
沒有官員會專門去做這件事。
這個時代及往前的文人們博學多識,他們會在為官的過程中求知,但除了極少部分人會將自己的求到的“知識”係統的歸納總結並書寫下來外,絕大多數人是放於政治之中。
而對這個世界的物質了解最多,運用最多的其實是工匠,即墨家。
但墨家在漢代慢慢銷聲匿跡,工匠的身份地位也在緩慢的下降。
要知道,在漢之前,各國最為看重的是道、儒、墨、法、兵五家,結果董仲舒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百年的運作,四家皆開始走下坡路,但道、兵、法三家還好。
因為國家的治理離不開軍事和法律,它們依舊和儒家一樣活躍在朝堂上。
道家更不必說,雖然漢武帝獨尊儒家,但漢代黃老之學盛行,朝中從君到臣,都比較推崇無為而治,這就是道家思想的影響。
隻有墨家,說沒落,就真的沒落了。
之後幾百年的時間,世人用匠人治病、治物,卻又將匠的地位壓到最低。
直到此時,趙含章開辟新朝。
雖然朝中還是以儒為尊,以德佐法治國,但墨家的工具和思想都在慢慢的複現。
尤其是在格物司成立之前,趙含章之前不管怎麽發布公告求招墨家人,都沒幾個人響應。
來投奔的工匠不少,但問是不是出身墨家,全都搖頭,說自己隻是散匠。
結果格物司一成立,洛水河畔的格物司裏就有三百多個工匠聚在一起,和傅庭涵坦白他們是墨家人,並且,他們願意代皇帝和傅庭涵去求墨家子出山。
一個胡子花白的工匠拉著傅庭涵的手哭得稀裏嘩啦的,“非我等不信陛下和郎君,實在是世上的人反複無常,他們需要攻城利器時便重金求我們墨家,需要守城寶器時就禮賢下士,於我們允諾許多,可一旦結束,不管事成還是事敗,他們都會輕蔑的說一句,匠人而已,不足與謀。”
“便是如此,我們墨家子也不改初衷,謹遵祖訓,兼愛世人,所以我等願為民驅使,卻不再信任朝廷。”
所以他們跑到趙含章手底下做事,就會丟掉頭上墨家的名號,反正他們出來也不是為了宣揚墨家的思想,壯大墨家,而是討口飯吃。
本來是要偷偷的收徒,將自己的衣缽傳給徒弟,並告訴他身份的,可……趙含章給的太多了。
她都成立了格物司,還讓格物司獨立於中書省、門下省和尚書省之外,還讓傅庭涵掌管格物司,他們怎能無動於衷?
在格物司眾工匠心中,傅庭涵就是當之無愧的神,誰能不信服他的能力和品格呢?
且他和他們一樣沉迷於墨學,不錯,對於他們來說,什麽數學、物理數學、化學數學和材料學等,在他們眼中皆屬於墨學。
當然,這些本事在他們眼裏雖重要,卻還不足以讓他們從心裏臣服於傅庭涵,真正讓他們認同他的,是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數學是世間萬物的基礎。
在他們看來,這句話就相當於,墨學是世間萬物的基礎。
要不是墨家子的傳承有固定的規矩,他們恨不得現場拜他為墨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