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父謝母被說得臉色通紅,直到回到隊伍中臉上的熱意也遲遲不退。

趙含章隻當不知,王氏倒是關心了一下,別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謝向榮是為什麽來的。

見二郎這傻孩子隻把人家當師姑,她是很歉意的,好像是她讓人白跑了一趟似的。

所以她把一家三口叫到身邊,介紹謝向榮和北宮團圓認識,道:“你第一次當官,可以和團圓取經,官場和家中不一樣,那裏麵的男人不僅不會憐惜我們女子,還會處處看不起我們,覺得我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想要在官場中站穩腳步,有所作為,得自己撕咬開來,以前三娘是如此,團圓也是如此,你多和團圓學習,以免被欺負。”

謝父謝母心頭一涼,太後也同意謝向榮入仕?

倆人有些迷茫,這和他們認識的世界有些不一樣。

如果說謝向榮也就算了,他們已經確定,女兒已經沒有爭取這門婚事的機會,可北宮團圓……太後和秦郡王顯然看上了,太後怎麽也不反對北宮團圓出仕?

這可是她兒媳婦。

謝父是陽夏縣學堂的老師之一。

他其實不太喜歡班裏的女學生,更知道,很多家長是被迫將家中的女孩送到學堂裏讀書的。

他的鄰居們也常抱怨這條政策,認為送家中的女孩去讀書以後,家務和農務越發繁重,耽誤了他們不少時間

除此外,還有些隱秘的,不足以為外人道的原因

皇帝也就算了,他們以為太後會和他們一樣,也不喜家中的女眷入官場的。

王氏才不會那麽想呢,她恨不得兒媳婦天下第二厲害,她女兒天下第一厲害,這樣將來兒子就有兒媳婦保護,不會被人欺負。

胡思亂想間,他們就到了洛水邊的水磨坊。

水磨坊擴大了三倍,可以聽到流水和吱吱、鍾鍾的磨聲和舂聲,洛陽及周圍的百姓現在多依賴於這座水磨坊。

城中的飯館、酒樓每半個月都要來一次,水磨坊除了給人脫殼、磨麵粉外還經營米糠和麥麩,每個月也是一筆收入。

雖然這點收益很少,卻能支撐好幾個工匠的俸銀。

趙含章覺得另一邊的洛陽百姓來此路途太長,最近正打算沿著洛水上下再建幾間水磨坊,既方便百姓,也可以分擔水磨坊的壓力。

而在水磨坊上遊不到一裏的地方有一個擴建出來的更大的作坊。

那裏本來是水鍛坊,但後來慢慢擴建,已經擴建了十倍不止,慢慢延伸到了水磨坊這裏肉眼也可見的地方。

那裏分布著很多部門的格物司,工部的分司也在此處,為了保護裏麵的東西和人,趙含章不僅在那裏駐紮了一支趙家軍,還將東營大軍挪了過來,其駐地就在作坊五裏外。

這個距離,一旦作坊有事,立即便可向東營大軍求助。

趙含章把大部分人留在水磨坊,她隻帶了主要人員前往上麵的作坊。

如今這一片作坊光是工匠便有千人,匯聚了全國各地各領域最優秀的工匠,她相信,以後聚集來的工匠還會更多。

傅庭涵和郭璞站在門口等他們,才一碰麵,他便忍不住揚起笑容,“一刻鍾前景純算出你們要到了,我還不信,沒想到他算得這麽準,我們剛走到門口你們就上來了。”

趙含章看向笑著行禮的郭璞,便道:“這可不是他算出來的,曾越提前派了人上來通知。”

郭璞:“這是機緣,不然這作坊這麽多人,怎麽就我看見上來稟報的人了?”

趙含章微微一笑,沒有再反駁,而是將趙二郎和北宮團圓叫上來,“郭卿,這是秦郡王和北宮將軍的愛女。”

郭璞目光微微一閃,仔細打量起倆人來,片刻後道:“天作之合,看來過不了多久臣就可以討一杯喜酒喝了。”

趙含章哈哈大笑起來,拉著傅庭涵一起入內。

身後的王氏聞言也很高興,小聲和北宮夫人介紹道:“這是郭璞,精通卜算相麵,他說好,那就是一定好。”

蕙娘當然聽說過這人,可以說,新帝能那麽快登基而沒有造成惡果,郭璞算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她和北宮純都認為郭璞會選擇趙含章,是因為他知道上天選擇了趙含章。

既然他說了是天作之合,那就一定是天作之合了。

蕙娘臉上也不由帶出笑來。

傅庭涵帶他們去工部的格物司,是一個縱深很深的套院,每個院子研究的東西不一樣。

工部的格物司還是以民用的研究為主,他帶他們去紡織的分司。

院子很大,也平坦,分了幾堆人湊在一起研究,聲音都很小。

趙含章一臉的驚訝,傅庭涵便解釋道:“他們聽說這次還有太後陪同,所以都收斂了許多,就是爭執都輕聲細語的。”

“所以要是我來,他們就不收斂了?”

傅庭涵:“你常來,他們在意不過來。”

他們做出了新的紡機和織機,它比原來的紡織機小了近一倍,但紗錠卻增加了,現在的紡機足有四十八個。

傅庭涵道:“就以紡麻為例,之前的改出來的紡機有二十個紗錠,一天可以紡麻線二十五斤,現在卻可以紡麻六十斤。而非我們改造前的紡機,普遍隻有兩到五枚紗錠,一天最多可以紡紗三斤,而且,通用的紡機還是以手搖為主,現在我們還是延續上一次的改良,用腳踏。”

雖然早在永嘉元年那一年傅庭涵就改良了紡機和織機,也沒有拒絕技術外流,但新紡機和新織機還是隻在小範圍內傳播,並沒有普及來。

趙含章讓各地縣衙做過統計,目前第一代改良紡織機最多的是豫州,但也隻占戶口的百分之二十,然後是蜀地。

蜀地的新式紡織機是諸傳帶去的,聽說他買了十架紡機和織機,千辛萬苦運到蜀地後就讓人拆了兩架,讓工匠照著仿製。

但蜀地的占比也不高,隻有一些大戶人家和少部分中等收入的人家換上了新的紡織機。

占有率這麽小,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推廣第二代新的紡織機損失會小很多,更換通用的紡織機成本會降低;

壞處是,第一代都那麽難推廣,何況第二代呢?

趙含章問:“質量怎麽樣?紡機和織機貴重,一戶人家可能買一台要用十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平時隻更換紗錠之類的零部件。”

傅庭涵道:“我們連著用了三天,目前沒有發現大的問題,但有些地方還需要稍加改進。”

他讓人坐下紡紗,然後給趙含章指出有問題的地方,“我們紡線的纖維有四種,除了蠶絲是長纖維外,其餘的毛、麻和棉都屬於短纖維,我覺得它織出來的線對於蠶絲來說略粗,不利於精美布料的織造,我想從紗錠上入手,可以再做一套可替換的紗錠,當需要細線時,用一套紗錠,需要粗線時,用另一套紗錠。”

趙含章:“一般百姓家中很少有人能夠去替換紗錠吧?”

“不錯,要換一次紗錠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而且普通百姓家可能還不會換,得請工匠上門,又是一筆花銷,所以我想做一個可以粗細轉換的紗錠,這樣一來會節省很多更換的時間和成本。”

趙含章:“做出來了嗎?”

傅庭涵:“已經有頭緒了。”

一旁的工匠連忙道:“陛下,我等皆認為這種粗細都可的紗錠不是那麽重要,因為民間養蠶的人多集中在豫州、荊州和蜀地,蠶農一般為了省力,就不會再種麻,都是將蠶絲和綢緞賣出去後再轉手從別人手中購進麻線或麻布,所以紡機隻需做兩種就可,一種標明是細線紗錠,一種是粗線紗錠。”

趙含章:“有的人家不僅綢緞要做細線,棉麻也要做細線呢?”

工匠就笑道:“這個問題傅尚書也提過,但我等試驗過,這粗線紗錠紡出來的麻線,隻要稍加技巧就可以細一半,這個織娘們都會,不然麻布為何分粗細兩種呢?”

“傅尚書之所以想琢磨細線紗錠,是因為蠶絲可以做得更細,一些珍貴的綢緞錦需要的線極細,通用的紗錠這才不能滿足,可依下臣看,這世上會用這種紡機的人本來就極少,我們工部是要做,卻沒必要在民間推廣。”

趙含章明白了,“細紗錠是有針對性的售賣,用者極少。”

工匠點頭。

一旁的傅庭涵欲言又止。

趙含章知道他想說什麽。

現在養蠶的區域主要集中在豫州、荊州和蜀地一帶,但後世他們熟知的養蠶地區是江南。

而現在的江南經濟和技術發展都遠比不上中原一帶,他們的綢緞產量並不高,精美的,可以得到全國認可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現在有電台,她還要修路,將來南北交流會越來越頻繁,加上青州和光州的碼頭已經建成,將來國內的布料會源源不斷的銷售出去。

江南一定會成為區域性的經濟中心。

既然一台紡紗機這麽貴重,他就想一步到位,為將來考慮,不讓百姓因為更新換代而重複花錢。

趙含章沉吟片刻問,“你有算過一個雙功能的紗錠壽命是多久嗎?”

傅庭涵:“比現在我們用的紗錠壽命減少三分之一。”

趙含章就道:“那就依照大匠們所言,直接先出兩台紡紗機,重點推廣粗線紗錠紡紗機。”

傅庭涵不解。

趙含章就道:“你忘了嗎,我們的技術還會進步,難道五年十年之後,我們不能將紡機的紗錠再增加一些嗎?或者,我們不能改變動力係統嗎?”

傅庭涵幾乎是立刻領悟,“你想改成蒸汽動力?”

趙含章挑眉。

傅庭涵道:“我試過……”

一旁的工匠幽幽的接口道:“炸了。”

從前他們都不知道蒸汽是什麽,但現在知道了,他們自覺膽子已經足夠大了,但發現和傅尚書比起來還是差得遠。

工匠道:“傅尚書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炸了三台紡紗機。”

所以在他們的強烈反對下,他這才退一步,又回到人力上,總算不想著借外力來驅動紡紗機了。

傅庭涵有些尷尬。

趙含章鼓勵他,“不要灰心,現在不行,我相信以後一定會行的。”

紡紗機有了大進步,織布機自然也不差,而且傅庭涵除了腳踏織布機外,他還做了一個巨大的水力織布機。

此時就放在另一個房間裏,那裏有從洛水邊引進來的水做成的動力設施,帶動了織布機。

比起第二代腳踏織布機,他更喜歡這台水力織布機,“我還想在旁邊做一台水力紡紗機,我算過,紗錠可以增加到八十個,不需要人踩踏,隻需要添加麻,一天就可以紡麻上百斤。”

這個產量,如果開一個布坊,不知能賺多少錢。

她不是覺得人力少嗎,人力這不就節省出來了嗎?

趙含章目光炯炯,大手一揮道:“做,等研究出來,我在洛水邊選址建一個布坊。”

看過紡織機,傅庭涵就帶他們穿出去走甬道,甬道很寬敞,可以容兩輛馬車經過的那種,但現在,隻有一邊是人走和馬車走的,另一邊地上鋪了一排鐵軌。

王氏等人都好奇的看著。

趙含章和趙二郎卻已見怪不怪,一陣鈴響,一長串像毛毛蟲一樣的鐵箱子嘟嘟的順著鐵軌走過來,頂上還冒著黑煙。

王氏等人滿眼好奇,因為不了解,所以並不覺得震撼。

等毛毛蟲到了跟前,他們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怎麽沒有人也沒有馬拉動?”

趙含章笑道:“阿娘,您可真厲害,第一句就問到了點上。”

曾越上前拉開車廂門,趙含章便扶王氏上車,大家陸續上車,裏麵的座位是固定的,趙含章很快選了位置坐下。

大家一坐好,車就開起來,從這裏一直開到末尾最深處,那裏是兵部的格物司。

王氏伸手摸了摸車壁,又來回看了一眼車上的人,不由驚歎,“一次能拉這麽多人,豈不是說將來不用馬,人也可以乘此車出行?”

趙含章點頭。

蕙娘驚得說不出話來,她雖然沒怎麽讀過書,卻也知道馬是戰略物資,它有多麽的重要。

趙含章道:“可惜鐵礦少,鐵也少,所以暫時不能普及。”

雖然不能普及,但一些礦場卻可以用起來,專門拿來往外運輸重的東西,雖然短途,卻可以省去很多人力和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