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官員休沐回朝。

今日的百官尤其勤奮,比以往要早一刻鍾,甚至兩刻鍾到達正殿。

到了他們也不進去,就站在殿門口三兩個湊成一堆,交頭接耳的小聲說話。

他們迫切的想知道,這幾日甚囂塵上的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大將軍是不是已經忍耐不住,想要逼迫皇帝退位,所以想出此招以輿論迫之?

有此猜測的大部分是趙氏一係和中立派官員,後者擔憂,前者則是興奮不已。

等夏侯仁、韋安等人陸續到達,他們就被盯上了。

大家已經打聽出來,那日這幾人就在場,於是眾目睽睽之下,夏侯仁、陶烏和韋安幾個被三撥朝官夾住,裹挾的擠到一旁問道:“那日陛下真的開口說要禪位於大將軍?”

朝官們輕挪腳步,豎起耳朵聽。

夏侯仁沒多少表情,想要推開他們,“等時機到了你們自知道……”

“兄不厚道,是與不是,你不說話,哪怕是點頭搖頭也可以呀。”

夏侯仁這下連脖子都不敢動了,生怕他們誤會。

雖然“是”,但誰知道荀藩兄弟是否改變主意?

他可不敢往外透露消息的,也不知道是誰,一出門就大嘴巴,不知道這種事情處理不好會死人的嗎?

大嘴巴的官員們默默低頭進殿,他們就和兄弟\至交\妹夫透露了一下,畢竟是一家人嘛,總要提前知會,不然上朝吃虧咋辦。

誰知他們會外泄?

夏侯仁正一動不敢動時,有人喊了一句“大將軍來了——”

朝官們立即放開被挾持的幾人,躬身站好。

趙含章走上台階,掃了他們一眼,蹙眉道:“陛下就要來了,爾等怎還在殿外?”

百官便避開趙含章呼啦啦的往裏殿裏擠,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傅庭涵站在趙含章身旁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他前天回來得晚,趙含章隻和他說了一句,“小皇帝要讓位給我了。”

傅庭涵對此早有準備,並不意外,隻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還問她,“那我們以後是不是要住到皇宮裏去?”

趙含章點頭:“是的。”

傅庭涵:“住在宮裏倒是方便去觀星台和工部了,但要出城卻要麻煩些,要多過兩道城門。”

他以為的讓位已經是八九不離十,大家都知道了,很平緩的過度,卻沒想到大部分朝臣還沒得到確切消息,還在猜測階段。

傅庭涵扭頭看向趙含章:“我父母那邊……”

趙含章:“我讓汲淵去了一趟,他們昨日沒來找你,那就是接受了的意思。”

傅庭涵點點頭,這才和趙含章一同進殿。

殿內,百官都已分列站好,傅庭涵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趙含章則踩著台階走到平台上。

平台左側,龍椅的左下方放著一套席案,趙含章便一直坐在此處。

此時她也是走到此處,殿下的所有官員都抬頭目光炯炯的看著她,見她沒有往龍椅那裏多走一步,甚至多看一眼,說不上是激動還是失望,眾人默默地收回視線。

還未躬身行禮,就聽到內侍大聲宣告皇帝到了。

眾臣連忙斂手等待,就見荀藩扶著皇帝一步一步的從後殿走出來,從側邊走到龍椅上坐下。

荀藩怎麽會在這兒,他不是受傷了在家養病嗎?

看他走得還算穩當,這是好了?

念頭閃過,就見趙含章如往常一樣側身麵向皇帝拱手行禮,百官也連忙斂神跪下行禮。

等內侍叫起,他們就起身目光炯炯的……看著台階,還有些膽子大的,目光直接掃過皇帝,再偶爾帶一下趙含章。

總覺得有大事發生呢。

荀藩沒有走下台階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就站在龍椅邊上,他鼓勵的朝小皇帝點點頭。

小皇帝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發顫,雖然他是皇帝,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在朝會上做開場白,“朕……朕……”

上台前想的話這一瞬間都消失了,腦海中一片空白,小皇帝恐慌起來,無措的去看荀藩。

荀藩皺眉,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他是皇帝,經常被趙含章在殿上提問,雖然也緊張,卻不會這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次隻是讓他開個場,怎麽就結巴了?

這畫麵落在百官眼中,豈不以為是趙含章逼迫他們而為?

若是趙含章也懷疑他們是故意做戲……

念頭才閃過,就聽見趙含章淡淡地接過話,“百官可有事回稟?有事回稟,無事就退下吧。”

有人開了一個口,小皇帝瞬間知道怎麽接了,立即道:“朕有事!”

在百官注視下,他深吸一口氣道:“自朕登基以來,戰禍肆虐,幾乎滅國,是大將軍救朕,救天下百姓。去年天下初安,南北一統,朕原以為天下可安,雖還有疆域外落,但假以時日,大晉定能將失地收回,可今年春節才過便天現日蝕,後又連雨三月,不僅洛陽,豫州、冀州和青州皆受災,就連江南也被水患所困……”

小皇帝聲音低落道:“雖然大將軍說此是天災,不與朕相關,但朕想,上天有此警示,顯然是朕做得不好,今日下罪己詔,天下種種,皆在朕過,若有懲罰,請求上天降於朕身,莫傷百姓。”

趙含章看著麵龐稚嫩的小皇帝,躬身拱手道:“陛下,此是天災,罪過的確不在您身上。”

百官紛紛跪下,齊聲道:“臣惶恐!”

小皇帝微微搖頭,“朕知道,這天下能安穩全靠大將軍,朕並不是個好皇帝,再有,因先祖之過,天下混亂至此,我等後人既承先祖餘蔭,先祖的罪惡自也該由後人承擔。”

“今日百官在此,朕便將此位讓與將軍,望大將軍替朕承江山之重。”

趙含章忙跪下磕頭,“臣惶恐。”

荀藩就拿著寫好的聖旨上前宣讀,大概意思也是如此,不過他寫的要鋒利得多,沒有說是小皇帝的罪過,而是基本蓋在造反的八王頭上,認為是他們造成天下大亂,百姓怨恨難平,天地震怒,天命已不在司馬家,所以要將皇位讓給趙含章。

趙含章聽完聖旨不肯接,表示會一心一意輔佐皇帝,共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