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程也如此想,而且,他覺得臉上帶疤的元立看上去更順眼一些,他不是太醫,所以他直言不諱,這麽想也就這麽說了。
因為趙程姓趙,元立看他特別順眼,所以溫聲解釋道:“卑下並不覺得臉上帶疤難看,隻是趙侍郎說破相破財,所以想修複好。”
元立最近在組建驛丞司,剛剛開始,真是哪兒哪兒都缺錢,而且他不僅公中缺錢,私下也缺錢。
要過年了,仗又打完了,同袍和同僚們最近都熱衷成家。
最熱鬧的時候,他一天吃三場喜酒,尤其是這兩天,因為朝廷封印,大家都把喜宴定在這段時間,現在他收到的喜帖,已經排到正月十六了。
想想就可怕,吃一頓酒,他最少得隨兩千錢。
要不是有戰利品可以當些錢,隻靠朝廷俸祿,光隨禮他就成窮光蛋了。
他不覺得這是時機的問題,而是堅定的認為這是他破相的原因。
趙申還是有一些本事的。
所以他迫切的想要把臉上的疤痕治好。
郭璞一聽,又抬頭看了看他的臉,本想沉默不言的,但見元立一副奉趙申的話為圭臬的模樣,便忍不住道:“他學藝不到家。”
這話突兀,在場的三人都沉默了一下,還是趙含章最先反應過來,叫元立,“還不快拜謝郭先生指點?”
元立連忙起身轉向郭璞深深一拜。
郭璞坐著承受了,等他拜完才道:“你臉上這道疤的確破財,卻可使你長壽貴重。”
“你一身暴虐皆聚於眉間,未曾破相前,命宮處溝紋橫亂,可見你未來會死於刑傷,”郭璞頓了頓後道:“這倒與你身份相配,你手段暴虐,成於酷刑,自也可能亡於酷刑,這叫因果報應。”
“但你臉上的疤痕,看似一道,實則是兩道傷,這一刀傷了你的財帛子女緣,這一刀則破了你的困境,”郭璞道:“若我是你,我一定不修複,錢財雖好,卻沒有命重要。”
“而且留著這疤痕你還可享尊榮,除了錢少一些,也沒什麽遺憾了。”
趙含章好奇,“破相還有益處?”
郭璞道:“這世上的事皆有利有弊,沒有哪一樣是可以完美無缺,隻利無弊的,也沒有全是弊端,而無益處的。”
“像他,一看就是本命不好的樣子,若遇不見明主,那就是一輩子為奴做低,斷子絕孫的困厄之運,可一旦得遇明主便可得權勢,隻是起得高,落得也狠,所以富貴一時便身首異處,不過他運氣好,臉上被劃了這兩道,他自己的命就破了,反倒平衡了一些。”
“雖沒有猛然升起的富貴,卻可以長壽榮貴一生,不比大起大落好嗎?”
在場的就沒有蠢人,當即想到他臉上這道疤的來曆。
頂著這道疤,趙含章要砍他時都要先心軟兩分吧?
朝臣怕是也要多容忍他一分。
這哪裏是疤,這完全是把功德勳章給貼臉上呢。
元立心思電轉,立刻做了決定,他不治了!
他覺得這疤挺帥的,男子漢大丈夫治什麽治?
不就是缺錢嗎,既然說他會榮貴一生,缺也缺不到哪兒去,最多是沒有同袍們有錢罷了。
元立一瞬間想了許多,麵上卻沒表露出來,反而說,“隻是頂著這一道疤,怕是不好尋媳婦,還請女郎為我做媒,選一賢良女子為妻。”
哪怕是要虧財,他也得回一些本,成親就是一條不錯的回本路。
趙含章一呆,她上哪兒給他找媳婦去?這個業務她不熟啊。
“你有心儀之人嗎?”
元立垂眸想了一下道:“女郎身邊的聽荷姑娘便極好,不知我可有幸……”
趙含章:“你倒挺會選,不過你別抱太大希望,聽荷的審美隨我,結婚這種事還是要兩廂情願才好。”
元立應道:“是,聽荷姑娘若是不喜,女郎身邊的其他人也可,卑下想,女郎身邊的人見識總比其他人強些,哪怕隻學得女郎一絲,也是極賢惠的人了。”
趙含章聽得驕傲不已,卻謙虛道:“我不行,但我身邊的人的確賢惠的。”
趙程直接扭頭看向一旁,懶得再看二人,這一看便看到一張圖,上麵還有大半張他看不太懂的算法。
雖然算法不懂,但圖上畫了四組圖形,一組四方的圖形上扣著一個半圓,還有三個圓球排成一列,其中一個圓球中還套著一個圓,他之所以認得,是因為那兩組四方上扣圓和大圓扣小圓的圖太明顯,這不就是一直在爭論的天圓地方和渾天說嗎?
趙程見它被隨意的丟棄在一堆紙張間,便以為它不重要,於是隨手取出,問郭璞,“郭先生這算的是什麽?”
郭璞看到他扯出來的東西,嚇了一跳,連忙扯過要收起來,“這還未算定,不可拿。”
趙含章瞥了一眼,掃過那些熟悉的算法,微微皺眉,“將有日食?”
郭璞一愣,眼睛大亮,“大將軍也會算不成?”
趙含章伸手接過看了看後道:“看庭涵算過,於是跟著學了點,我以前讀書學的……還得差不多了。”
她當音樂老師時,多涉獵音樂和文史類的書籍,而等到去做圖書管理員,更是多看文史哲學類的書,偶爾看一些經濟類型的書,像這種運用到大量幾何算法的天文,她幾乎沒有接觸。
雖忘得差不多了,但圖形擺在這裏,再加上旁邊眼熟的算法,趙含章大略可以看懂,她微微皺眉,“日食?”
她在腦海中快速回憶以前“看”過的魏晉時期的書籍,此時曆史已和史書上的大不相同,但人文可以變,天文和自然氣候應該變化不大。
她隻知道明年三月會有暴雨,影響極大,若是先帝還活著,明年當為永嘉六年……
永嘉六年,永嘉六年……
“算得出來是何時日食嗎?”
郭璞:“隻是推測,還未確定,這算法是傅尚書臨出門算的,可我們意見不同,所以鬧掰了,現在我自己算,不用他的算法。”
趙含章好奇:“為何鬧掰了?”
郭璞:“他堅持地星是獨圓,我們道不同,所以不相為謀。”
趙含章虛心請教,“所以先生以為?”
郭璞歎息,“我自然與先師張平子持一樣的觀點,不然也不會和傅庭涵做這渾天儀了,但天圓地方學說一直不滅,到現在都是主流。”
“本來我們地圓一說就是夾縫裏生存,偏他還說外麵那層圓是一層空氣,非實殼,所以我們就鬧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