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自己也有察覺,一路奔逃,他發現他沒有可以停留下來的地方,在前路被一支軍隊堵住去路,打轉馬頭想要換方向時,一直追著他的軍隊也出現在了眼前。

王敦勒住馬,看看左邊的山,再看右邊的還算平坦的野地,一眼無邊,皆是過膝野草,不遠處有一條河流經過,看上去很好逃,隻要逃到河邊再想辦法渡河就行,但……

王敦突然沒有了逃的想法,他坐在馬上靜等兩邊人到達。

王玄和王儀風出列,一前一後的圍住他。

王敦看到他們兄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震**在山間回**,跟著他的親隨皆臉色蒼白,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王儀風和王玄靜靜地看著他,麵上沒多少表情。

王敦笑得眼角滲出淚花,將胸中的鬱氣和意氣都笑出來,他脊背微不可見的一鬆,隨意的坐在馬上和倆人道:“你們誰來取我的性命?”

王玄抿了抿嘴角,隔著王敦看了眼對麵的妹妹,道:“你若肯降,我和四娘會向大將軍求情饒你一命。”

王敦冷笑,“你說饒我,趙含章就能放過我?我是她攝政以來第一個起事的人,元立死在我的手上,哪怕是為殺雞儆猴,她也不會放過我的。”

王儀風:“你果然老了,元立沒死,他不僅沒死,還把你的主力給滅了,你一點消息也沒收到嗎?”

王敦終於臉色大變,“那世儒和王應……”

王儀風:“此時應該已經被趙駒將軍押解進建康城了吧?”

王敦見她如此冷血,忍不住惱怒,“王彬是你叔叔,王應是你堂兄……”

王彬,字世儒,是王氏宗族裏少有的一個跟著王敦一起造反的人,沒人知道他心裏其實並不想反,他隻是不服氣王導被琅琊王如此對待,王氏被如此打壓,所以才腦子一熱帶著侄子們去找王敦,為的是鬧一鬧,讓琅琊王退一步。

誰知琅琊王如此不中用,他們才鬧,他不努力平反,也不努力招安,竟然轉頭就投效趙含章。

而真心造反的王敦還抓了元立,惹來趙含章的大軍。

王彬帶著王應從主力中脫離出來,悶頭向北逃,打算逃回琅琊去。

他們人少,隊伍小,應該不會很受關注,而且他們應該也想不到自己會向北逃吧?

他打算躲兩年,等風聲過了再以王氏的影響力求赦免。

結果,他們就撞上了以逸待勞的趙駒,比王敦還更早的落網。

王儀風手中有電報,消息差不多是實時的,趙駒剛抓到人,沒多久她就收到消息了。

此時就好心的分享給王敦,見他惱羞成怒,她便譏諷道:“叔叔這時候倒念起親情來了,你殺我二叔時可有顧念兄弟之情?”

王敦立時不說話了。

他要是贏了,可以說道不同,不相為謀;還可以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他現在輸了。

既不占道義,又沒贏,他還能說什麽呢?

“想為你二叔報仇,來吧,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王儀風冷哼道:“你已為甕中鱉,我何必多沾一條人命?”

言罷,讓人上去將王敦押下。

王敦見狀,手中長劍猛地抽出指向要衝他來的士兵,大喝一聲道:“等一等,王儀風,你想把我押到京城羞辱我?”

王玄:“四娘是在救你,她與大將軍有私情,我們兄妹再以軍功求情,總能保住你一條性命的。”

王敦眯眼,“你們不殺我報仇?”

王玄:“將你押回京城審判,還二叔一個公道,此仇就算報了,我和四娘為何一定要殺你?你亦是我們的叔叔。”

王敦沉默了一下後道,“外麵的傳言半真半假吧,我殺他是因為他執意要北上參戰,也是因為他的嘴巴太臭了。”

他抬頭看向王玄和王儀風,沉聲道:“我放過他一次,隻是他走了又返回,他天命如此,我不可不取。”

王儀風攥緊了手中的韁繩,憤怒的看著他。

王敦突然笑了一聲,“今日,我亦命如當下,不可扭轉。”

“替我轉告茂弘,讓他將來做事強硬些,別總是退讓,他寬和,別人未必會領情,”又道:“也請告訴琅琊王,對他,我無愧於心,是他對不起我,對不起茂弘。我雖敗了,卻不是敗給他,而是敗給趙含章。”

王敦來回看了眼兄妹兩,欣慰的歎息:“還是你們兄妹兩有出息,將來王氏就靠你們了。”

說罷,橫劍自刎!

王玄驚叫出聲,“敦堂叔——”

王儀風臉色一變,眼睜睜的看著王敦在她麵前自刎。

王敦親隨亦驚叫一聲,連忙下馬接住倒下的王敦,伸手去捂他的脖子。

王玄和王儀風也都下馬跑過來,半跪在他身前看他,王玄從親隨手中接過他的腦袋抱住,也伸手去捂脖子上的傷口。

王敦睜著眼看了他們一會兒,一言不發,閉上眼睛離開了。

王敦的親隨紛紛跪在地上痛哭出聲,有三個一抹眼淚,起身抽出劍來便要追隨王敦而去,被眼疾手快的王儀風抓住手,又一腳踢飛一個,撞在另一個人身上救下。

王儀風沉聲道:“你們若真忠誠,那就將叔父的身後事辦好,方為大忠。”

親隨一臉的淚,“我等叛賊,哪有資格送別將軍?隻怕還會連累家人,不如現在死了幹淨。”

王敦之所以自刎,雖有不願進京受辱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想把王氏從這場叛亂中摘出來,他死了,王玄和王儀風不必為救他而獻出軍功,王氏其他族人也不會被他牽累。

人死債消,趙含章還會用王氏的人,王氏就不會沒落。

這些親隨也是這樣的打算,他們都還有至親的家人在,被俘虜回去,多半會被問罪,到時候牽連到家人就不好了。

王儀風:“你們隻是從屬,又不是主謀,大將軍寬和,最多砍你們的頭,不會牽連家人的。”

最後,趙含章連他們的頭都沒砍,她隻問罪幾個為首的人,其餘人,要麽被貶,要麽被一擼到底,罰款後放回家裏種地去。

而像親隨這些不能自主的低階軍官和士兵,連罰款的資格都沒有,要麽被吸納進其他軍隊中打亂後整編,要麽被放回鄉裏落戶種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