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司馬睿的字,他和王導是幼時情誼,倆人同年生,情到濃時,酒正酣時也曾許願同日死,自他們南下,王導不再稱呼他的字,都是口呼大王。

但此時司馬睿腦子已經注意不到他的不敬,一把抓住他的手瞪著眼睛問,“你要回琅琊?”

王導眼淚滾滾而落,泣聲道:“我願與大王陌路,也不願與景文成仇敵,回鄉歸隱是最好的去路。”

曆史上,如果不是北地戰亂不堪,他無鄉可回,王導也不會一直留在建康,被琅琊王猜忌,又被王敦逼迫,最後,曾經最好的朋友和知己成為敵人,形同陌路,琅琊王鬱鬱而終,而他,雖然扶持琅琊王的兒子上位,一定程度上實現了曾經和琅琊王展望的未來,可他最後死亡時,也不是不惋惜後悔的。

司馬睿是感性的人,見王導哭成這樣,也不由的落淚,他握緊王導的手,哽咽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呢?”

倆人相對落淚許久。

王導擦幹眼淚道:“大王,臣不敢隱瞞您,想要以江南反攻江北已是不可能的事,不如主動些,回洛陽,讓天下一統。”

琅琊王一臉為難,問道:“若是我不打江北,而是與趙含章劃江而治呢?”

王導搖頭,“趙含章不會容許的,現在她就有現成的借口,荊州糧稅案,雖是處仲所為,但您不能問他的罪,天下人都會認為是您指使他做的,她可以用朝廷的名義向江南出兵。”

琅琊王咬了咬牙道:“那我若尊洛陽為主,可否與成國一樣獨據江南?”

王導沉默了一下後依舊搖頭。

琅琊王不解,“為何不可?”

此時的江南還不是後世的魚米之鄉,它發展滯後,工藝和文化經濟遠比不上和平時期的中原,吳越之地在中原人看來和蠻夷也隻差一分。

至少在琅琊王心裏,揚州的地位就遠比不上徐州,隻不過徐州已經被趙含章過了一遍,他回去,最多隻能占琅琊郡一處封地。

他想要整個揚州作為封地,如果可以,最後還能據揚州望廣州,實現隔江而治的願望。

王導道:“要是以前,或許可以談一談,或是拖延幾年時間,但現在不行了。”

琅琊王一臉疑惑。

王導就將元立在江南活動,此時他在江南的私宅被破,人被王敦捕捉的事情說了。

“趙含章仁慈,但也護短,若得知此事,不會善罷甘休的。”

琅琊王目瞪口呆,結巴道:“赤龍一直和江北的細作有往來?”

王導並不隱瞞,點頭道:“我想借他們之力回鄉,他們也樂得離間我和大王,使大王失去我這一條臂膀,所以哪怕我不願為趙含章效力,他們也願意幫助我。”

琅琊王:……

王導催促他,“大王,你要早做決斷,趙含章手上有一巧技,可千裏傳音,今日建康城內發生的事,最遲明天她就會知道了。”

趙含章一直嚴令保護電台和保密電台的秘密,但,知道的人這麽多,用的人那麽多,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漏。

所以,王導和琅琊王雖未曾見過那所謂的神器,卻知道他們的確有快速通信的方法。

偶爾心裏也會懷疑,這世上是否真的有這樣的東西,懷疑是趙含章故布疑陣。

此時,琅琊王就忍不住又在心裏懷疑了一下,但他很快壓下這樣的懷疑,認真思索起來,“此事是王敦所為,若我將王敦交出去……”

王導:“大王能拿下處仲嗎?”

琅琊王一噎,頓了一下才道:“我願與趙大將軍一起拿下他。”

王導:“如此一來,趙家軍就有借口進入揚州,到時候,您還能攔得住趙家軍嗎?攔不住,江南現在的局勢就會變化,既然都是回歸,您何不主動一些,臉麵上也更好看。”

反正江南都保不住的。

可這也太失敗了。

琅琊王內心難受不已

王導苦勸不行,隻能起身告辭。

琅琊王叫住他道:“天色已晚,茂弘先在宮裏住下吧。”

王導抬頭看了眼亮燦燦的日光,嘴唇微抖,沉默著躬身應下。

王導被留在了宮中,王廙還被關在牢中,王彬才送走王敦的人馬,見此情狀,幹脆帶著有意的族人悄悄離開建康,投奔王敦而去。

但絕大部分王氏族人不願離去,更不願投效王敦。

王導的堂弟王璲便領著剩餘的二十多個子侄跪在宮門外請罪,希望琅琊王能把王導放出,還找周顗幫忙求情。

周顗沒有回答他,一臉冷漠的讓他離開之後就趕忙進宮,和琅琊王道:“大王,王導素來忠貞,是絕對不會反叛的,他又不是王敦那樣狂妄不自重的人。”

琅琊王歎息道:“我知道,我留他在宮中是為了告訴趙含章,我無意與江北為敵,元立一案我毫不知情。”

周顗道:“那您更不該疏遠王導,元立在建康時就和王導來往密切,您這樣做,趙含章難道不會懷疑嗎?”

琅琊王幽怨的看著周顗,“所以,元立在建康城中活動伯仁也知道嗎?”

周顗道:“城中除了劉隗幾人外,誰不知道呢?”

琅琊王一聽,心涼不已。

這是大勢已去的意思嗎?

沒等他猶豫出一個結果來,劉琨到了。

他們就隔著一道江,要不是為了給琅琊王帶禮物,他早就該到了。

盧禦史等人比琅琊王的人更早一步接到劉琨,雙方一會麵,盧禦史立即道:“元將軍被王敦抓走,還請劉刺史督促琅琊王將人要回來,要活的,不管他用什麽手段,一定要把人要回來。”

不逼一逼,琅琊王是下不定決心了。

至於逼迫過後元立會怎麽樣,盧禦史暫時顧不得了,但此時的確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劉琨先是一驚,“元立怎會在此?”

然後一怒,“王敦這是要做什麽,元立雖是小人,卻也是朝廷命官,他已經肆意妄為一次,難道這次還要謀害官員嗎?”

盧禦史:“……琅琊王性優柔,還請劉刺史勸一勸琅琊王,若他兵力不足,拿不住王敦,大將軍可助之。”

快同意他們派兵過來拿王敦。

劉琨一時沒領悟到深一層次的意思,覺得他的提議沒問題,點頭應下,然後立即跟建康城的官員進宮,哦,不,是進王府去見琅琊王。

走到大門前,他抬頭看了一眼匾額,還和身邊的官員說呢,“我聽外麵的人稱此為宮,可見是謬傳,匾額為王府,可見大王未曾忘記本分。”

接待的官員除了點頭還能說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