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為肺石處處可見,民皆明其意,所以趙含章才聽從汲淵的建議將鳴冤的信箱定義為肺石箱;

而謗木起自堯舜,每一個讀書人都知道的典故,所以趙含章把本想定義為策論的信箱改為謗木。

政策嘛,不管它取什麽名字,隻要能廣為人知且深刻的理解,它就是成功的。

此時,站在縣衙門口,傅詠一下就明白了那兩考生口中的“謗木”,“肺石”信箱的用意了。

也正是這個用意給了傅詠無限的勇氣。

這位大將軍既能廣開言路,又能讓普通百姓有鳴不平之路,必是個開明寬厚之主,那他還憂愁懼怕什麽呢?

傅詠放下竹筐,鄭重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抬腳就朝縣衙走去。

關二幾個見他就這樣往縣衙去,嚇了一跳,正想攔住他,傅洪和董舒卻反過來攔住他們,對視一眼後目光明亮的看著縣衙左邊立的謗木,也放下竹筐跟著傅詠往裏走,“你們且在此等候,別亂跑。”

縣衙門大開,門口甚至沒有守門的衙役,誰都可以往裏走。

縣衙的官吏們要下衙了,一個文書收好東西,見左右無人,便忍不住扭一扭坐得僵硬的腰,一邊走一邊扭,正扭得起勁,打眼看見站在院子中的傅詠嚇了一跳,腰哢噠一聲就扭了。

他一下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哎呦,哎呦”叫起來。

傅詠正好奇打量和記憶裏完全不一樣的縣衙大堂,聽到哢噠一聲就扭頭看過去。

他卷起袖子,走上去按住他的腰,揉了揉後道:“你放輕鬆,別亂動。”

“你,你,你是何人,縣衙已經下衙了,沒有急事明日再來吧。”察覺到他在用力,小吏就大叫道:“別,別,別,我自己來,我坐一會兒就好。”

傅詠笑道:“這是錯筋了,可不是坐一會兒就能好的。”

說罷,趁著他走神,手上一用力,哢噠一聲,小吏的腰就直了。

小吏嚇得大叫了一聲,然後感覺腰上的隱痛沒了,他小心的轉了轉,眼睛一亮,“嘿,好了。”

傅詠笑著看他。

小吏這才打量起他來,見他文質彬彬,不像一般農人,就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來縣衙作甚?雖然已經下衙,但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我都可以幫你辦了。”

“在下北地傅詠,來縣衙是想打聽一些消息。”

小吏一臉驚奇,“你來縣衙打聽消息?是問政嗎?想打聽什麽?”

傅詠見他竟如此平和,就這麽接受了他來這裏的理由,便不由更和緩了些,笑道:“來打聽大將軍和傅尚書,我……”

“大膽!”不等傅詠把話說完,本來還友好有禮的小吏頃刻變得憤怒嚴肅,“大將軍和傅尚書豈是爾等可以窺視的?”

小吏的年紀比傅詠還小一些,他是從學堂裏考上來的,趙含章和傅庭涵是所有學生的老師,被他視作再生父母,他最討厭的就是有人窺視趙含章和傅庭涵,企圖分開和插足他們。

這和分開他父母有什麽區別?

再一看傅詠這白嫩的臉,沒錯,傅詠繼承了傅家不容易曬黑的膚色,即便手上腳上都是繭子和各種小傷痕,但臉白嫩嫩的,在才經過夏天暴曬的小吏麵前,幾乎白成了一道光。

小吏頓時領悟了,往後退了兩步,即便傅詠剛給他按好腰,他還是不客氣的低聲罵了句,“小白臉!”

傅詠:……

他心中對這位大將軍立刻有了猜測,無言的頓了一下後道:“兄台,在下傅詠,出自北地傅氏,傅庭涵是家兄!”

小吏臉色一僵,懷疑的打量他,“你說真的?沒聽說傅尚書有兄弟呀?”

站在後麵的傅洪忍不住道:“怎麽沒有,堂兄弟!”

這個小吏不敢確定了,他看看傅詠,又看看傅洪,問道:“你們有什麽證據?”

證據?

還真沒有,籍書在他爹手裏,沒帶出山,身上倒是有塊要當的玉佩是他們傅家祖傳的,他記得大堂兄也有一塊,可縣衙一個小吏能認識嗎?

傅詠還是拿出那塊玉佩道:“這是我們傅家的玉佩,我長兄也有一塊。”

小吏一看到那塊玉佩,當即拿過去仔細的看,轉身就走。

傅詠嚇了一跳,連忙跟上。

小吏是直接進了辦公房,他拿著玉佩直接走向一麵牆,對著牆上的畫像就仔細比對起來。

傅詠停住了腳步,追上來的傅洪也呆住了。

一間不大的辦公房裏左右各放了兩張案桌,後麵是一排排架子,架子上堆著不少冊子和文書。而在進門的右邊牆上掛著兩幅畫,一張畫中的人袖子翻飛,目光明亮的含笑看著前方,麵容俊朗,且極為熟悉。

畫中的人腰間掛著一枚玉佩,小吏此時就趴在牆上仔細對比玉佩。

傅洪看著畫上的人目瞪口呆,“這,阿兄,這人長得有點像你。”

傅詠頭也不回的道:“是我長得像他,你蠢不蠢,這是大堂兄。”

傅洪愣愣地看著,這是傅長容嗎?

好多年不見,他已經快要不記得他長什麽樣了。

傅詠則是直接去看和傅庭涵掛在一起的另一幅畫,畫中是一位將軍,麵容朗如明月,身穿鎧甲,一柄長槍立於身後,他抬眸看向她的眼睛,一下就看住了。

她目光明亮銳利,直擊人心,一眼便能讓人心生膽怯,似乎有威壓在心頭;但再看,卻又覺得她目光溫和又包容,嘴角還微微翹起,正溫柔的看著他。

不必人介紹,傅詠就知道,這是趙含章,西平趙氏女,他那位未見過麵的大嫂。

傅洪也看住了,和關二一起愣愣地看著畫上的倆人。

小吏終於對比出來,從牆上站起來,向傅詠點了點頭道:“是有些相象,但我沒見過傅尚書,所以我不敢確定,但我們縣令見過,你等著,我這就去請縣令,你要真是老師的弟弟,我們一定好好招待您,但你若不是……”

傅詠立即接道:“我願受重罰。”

小吏就把玉佩塞懷裏,把他們帶到大堂上站著,“且稍等,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