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課隻有一個時辰,每天酉時到天黑的時候,主要給不進學堂,卻又想識字的成人授課。
教化,一直是衡量政績的一個重要標準,有什麽樣的教化比得過讀書識字呢?
而讀書,不僅僅是識字而已,還該知禮儀,明法律道德,這樣才能約束自身,卻又開放思想。
她直接將掃盲工作列入教化的工作衡量中,想要這部分政績,那就努力的掃盲吧。
倆小孩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課本來認真聽課,在酒樓的謝魮等人也終於展開手中的邸報。
楊逸:“這文章……竟都分好了句讀,而且好直白。”
盧溫看了一眼酒樓裏坐著的人,基本上人手一份邸報,便道:“可見朝廷不缺紙張,印刷邸報也甚是便捷,而且還便宜,不然不能所見之處皆有人手持邸報。”
盧溫感歎道:“我等離開北地不過兩年,再回來時卻變化如此大,當初的滿目瘡痍,如今的生機勃勃,不僅飲食服飾有所改變,這民生百態竟也變化如此大……”
謝魮等人都一臉複雜,兩年之前,誰能想到需要士子一字一字抄寫才能流通的邸報會靠著印刷滿天飛?
要知道,邸報是很重要的政治資源,一般的官員都讀不到,需要有官品、有家世、有門路的人才能一觀。
可現在,隻要兩文錢,他們就可以在洛陽城中買下一份邸報,知道攝政的大將軍與朝臣們在商量什麽政事,以猜測接下來有可能會實行的政策。
不,不止洛陽城,聽說,洛陽城出的邸報會送往各州郡,由各州郡的書局複印後再售賣,也就是說,中原北地,各州百姓,隻要願意,都可以買到邸報。
謝魮一臉複雜的看著手中的邸報,之前中原的邸報一直悄悄流往江東和江南,他在建鄴偶爾也能得到一份,但也需要花費大價錢。
後來討論中原的人太多了,鬧得人心浮動,琅琊王就嚴禁邪書邪文流傳,中原的邸報就被列入其中,謝魮就很難再買到邸報了。
可偶爾他還能在兄長那裏看見。
他知道趙含章有一個新的印刷術,不同於雕版,叫活字,聽聞那字是活的,可以自由的移動,不必每出一冊書就要另外新刻雕版,很是便宜快速。
所以他猜測中原的邸報可以供應到每一個郡縣官員,卻沒想到,它還可以在外流通。
心中正是最複雜時,他聽到身邊一聲驚呼,“趙含章……趙大將軍提到了我們。”
謝魮扭頭看去,是陳留江家的一個子弟,叫江濮,他們在江東江南不避趙含章的名諱,這樣叫她習慣了,但在這邊,大家對她都很尊重,口稱大將軍,甚至還有很多人會恭敬的叫她女郎。
剛才他一嗓子“趙含章”惹得酒樓裏許多人看過來。
“是提到了我們,還有江東的士族。”楊逸喃喃:“一視同仁,也就是說,我們若回來也不會遭受歧視和打壓?”
盧溫和袁陽等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些興奮。
他們壓住心中的激動,來回將邸報看了又看,逐字逐句的分析它要表達的東西,最後才翻頁。
謝魮盯著新出的招賢考新規,在下麵,趙含章還說,除了招賢考取才,若有賢才想要為國效力,也可通過各地官員,鄉老和有名望的人舉薦。
她都會勉力一見,若合適,必取用。
也就是說,從今以後,雖然取才的路徑還是很多,但她取才主要從招賢考上來。
謝魮快速掃過其他文章,有工部言說治河方略的,也有兵部論屯兵製的,顯然,都是給趙含章的上書略作修改後發出。
屬於各部官員的一些理政想法。
他還看到邸報的封頁下有一行小字提醒,說五月十三大約有急雨來襲,出行的人記得戴帽子或者雨傘。
五月十三?
那不就是明日嗎?
謝魮合上邸報,問道:“州試在八月,你們要不要報名?”
盧溫沉默了一下,最後咬牙道:“試一下。”
楊逸卻是捏緊了手中的邸報,垂下眼眸思考半晌後道:“我們不是遞帖子求見趙大將軍了嗎?待明日見過她後再說。”
袁陽道:“你家與她家是姻親關係,自是不必擔憂了,但我們……”
楊逸笑道:“趙大將軍豈是任人唯親之人?你明日去了隻管暢所欲言,你有才,她會不用嗎?”
此話一出,大家都對明天的見麵期待起來,江濮有些遲疑,“楊兄,我們這麽多人一起去會不會不好?”
楊逸聞言也遲疑了一下,但很快搖頭,“既然回話說要我們全都去,顯然她也是想見我們的,那就沒什麽不好的。”
謝魮合上邸報道:“我們回去休息吧,今日好好準備,明日好見人。”
眾人點頭應下,起身結賬離開。
才走出酒樓,本來還豔陽高照的天一下暗下來,他們抬頭一看,就見一片深厚的烏雲擋住了太陽,還沒等他們詫異,像珍珠一樣的雨滴就劈裏啪啦砸下來,就好像斷了線的珠簾一樣撒了一地。
楊逸等人都呆了,還是謝魮把他們往店裏一拉,這才沒被這陣雨打透。
旁邊已經走出酒樓的客人也連忙捂著邸報跑回來,跑到酒店大堂後氣惱的罵到:“這欽天監到底怎麽算的,說的十三有急雨,怎麽又算錯了?簡直是吃幹飯的……”
“噓,小聲點,現在欽天監是太常寺少卿郭神算負責的,要讓他知道你罵他,小心他晚上派豆兵去你家找你算賬。”
客人臉色漲紅,雖然閉了嘴,但臉上顯然是不服氣的神色。
謝魮等人則是張大了嘴巴,連忙去問他們,“兄台說的郭神算可是河東郡郭璞?”
“不是他是誰?當今天下,除了傅郎君,也就他郭景純能稱得上神算了。”
一眾世家子弟忍不住齊聲道:“原來他逃到了這裏來。”
王敦壓著郭璞給琅琊王算命的事在世家中並不是秘密,至少在他們這些大世家中不是。
而謝魮不僅知道郭璞給琅琊王算命了,還知道他給王敦算了。
也正因此,琅琊王和王敦的關係才越發不好,猜忌逾重,可以說,上次過年王敦不聽命令,堅持不回建鄴,郭璞的原因起碼占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