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鬆青墓園。

鉛雲壓得極低,空氣裏浮動著暴雨將至的腥甜。許晴棠的黑色裙擺被風掀起,裹著骨灰盒的白布邊緣垂落的流蘇,一下又一下輕掃著她的手背。

“許小姐,這悶熱的天,我都領著您轉了一圈了,”銷售小陳扯了扯領帶,眼神裏滿是不耐,“您到底想要個什麽樣的,您跟我說,別領著我溜腿了,成不?”

許晴棠這才回過神:“隻有這些地塊嗎……我想給我爸找個好點的地方。”

小陳手裏捏著海報,扇著風,同時瞥了一眼許晴棠:“許小姐,您家都已經破產了,再好的,您買得起嗎?”

許晴棠愣神片刻。

是啊,她家已經破產了。

前天晚上,一條金V財經賬號的爆料帖子,直接將她家的【臻棠紡織】推上風口浪尖。公司的財報和資金流被全部披露,資金鏈斷裂暴雷,網上罵聲一片,其中不少股民恨不得找到許觀山本人,讓他退了他們的血汗錢。

接著,許觀山跳樓。

許晴棠聯係不到媽媽和弟弟,隻能自己來給父親處理後事。

“轟隆——!”

天空中悶雷炸響,一陣風起,吹得許晴棠的頭發在半空翻飛。

她看著小陳,點了點頭。

即便臻棠破產了,她許晴棠也是顧氏風投的總裁夫人,沒到買不起一塊墓地的程度。

“好吧,那我帶您去東區吧。”小陳領著許晴棠,拔步前往東區,“那邊的墓園環境比這邊好很多,僅需六十五萬八,即可讓您父親獨享兩平米……”

一路上小陳說了許多,許晴棠也沒有心思去聽。

單看環境,許晴棠就決定將父親安葬在東區,這邊視野開闊,每一塊墓碑都被人擦得鋥亮。

她想,老頭活著的時候沒在生活上缺了她什麽,現在老頭死了,總得找個好地方葬他。

小陳見到許晴棠滿意,臉上的表情也舒展不少,他換了一種語氣:“許小姐,還是您有眼光。您看看,這整個東區,現在就剩一戶了,您要是訂了,我就帶您去繳費過戶。”

不多時,二人到了繳費大廳。

小陳去打印合同的間隙,許晴棠解鎖了手機,她翻看了聊天界麵,這兩天自己發出去的消息,竟然沒有一條被人回複。

媽媽和弟弟像是人間蒸發。

而她老公顧景淮……更是已經跟她斷聯超過了一個星期。

她手指敲在手機的背板上,猶豫著要不要跟他們幾個說一聲,老頭跳樓自殺,而她已經做主將他安葬在鬆青墓園了。

沒等她打完字,小陳已經帶著合同趕了過來。

“許小姐,您在末頁簽名……”小陳邊說著,手中按著pos機的按鈕,滴滴的聲響中,許晴棠已經簽好了大名。

“滴——!”

許晴棠接連試了幾次,pos機都未能吐出小票。

“這?”

在小陳的凝視下,許晴棠的臉色瞬間漲紅。

自從她生下來,就沒有因為無法買單而局促過。

她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許晴棠趕忙拿出卡包,將整個包全都交給小陳,隨即避開目光,“我的卡都在這裏了,沒有密碼,刷吧。”

接下來的時間裏,小陳一一嚐試。

直到桌麵上攤開放了一堆信用卡,都沒找出一張能扣費的。

“許小姐,咱們已經簽約了,如果違約,要付十個點的違約金。”小陳一臉金牌銷售的微笑。

許晴棠眉頭緊鎖,一股腦將桌上的信用卡全部收進包裏。她邊收拾著,不敢抬頭看小陳。

“許小姐,請您盡快,我們馬上就下班了。”

許晴棠摩挲著包包的手柄,想到自己還有一張卡,僅僅是猶豫了瞬間,她果斷將卡拿了出來。

那張是顧景淮給她的。

但是結婚這三年,她一直都刷的爸爸的副卡,差點將這張卡給忘了。

許晴棠趕忙掏出卡,將其貼在pos機上。

緊接著,一聲滴滴過後,小票成功吐出。

見到付款成功,許晴棠鬆了口氣。

她看著銷售小陳,將自己的腕表取了下來,麵色平靜:“我希望世界上除了咱們兩個,沒人有知道我爸爸埋在這裏,這塊表當成是給你的報酬吧。”

看著價值不菲的腕表,小陳愣神片刻,搖頭笑道:“為客戶保密是我應該做的,表,您還是收回去吧。”

許晴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還是將表收了回來。

臨走前,她再次叮囑小陳,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是她爸爸在這裏埋著,墓碑上麵也不要署名。

她們家的臻棠上市多年。

此次暴雷,股價已經跌到穀底,如果讓股民知道,許觀山在這裏埋著,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亂子。

許晴棠開車離開墓園後,回了家。

一開門,滿地的氣球和彩帶,都是她前天為了結婚三周年的紀念日準備的。隻可惜,那一晚,顧景淮沒回來,她……也沒有心思過了。

她打電話叫了保姆過來,自己則是回了二樓。連日的精神緊繃,直到今天,給許觀山下葬,她才徹底鬆了口氣。

她躺在**,眼皮重重閉合。

……

另一邊,顧氏風投的大廈內。

顧景淮坐在辦公室內,蘇姍姍則坐在他的正對麵。二人麵前擺放著許多文件,上麵密密麻麻寫著各類財務信息。

“姍姍,你確定這是臻棠的資金報告?”顧景淮麵色冷淡,手指劃過一行行數字,越看眉頭越緊。

蘇姍姍指尖環繞著發梢打圈,認真點頭:“臻棠今年的審計報告就是我做的,這就是他們提交的信息。如你所見,臻棠已經沒救了。”

顧景淮麵色猶豫。

忽然,他手機彈出動賬訊息,是訂閱續費,他正準備關掉短信,忽然看到再上一條的消費支出:【658000.00】

“喲,許晴棠還真拿你的錢當紙花呢?”蘇姍姍笑著,看了一眼顧景淮的手機屏幕。

她不禁咋舌道,“景淮,你看我說過什麽,從始至終,許家都在吸你的血,現在這種情況,幹脆跟她離婚算了。”

在蘇姍姍的注視下,顧景淮心裏湧起一股無名火。

許家最近缺錢他知道,但許晴棠花了這麽大一筆錢,竟然都沒想過提前知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