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蕭逸當然知道。

河東裴氏,蕭逸也知道。

同時他還知道,河東裴氏也好,五姓七望也罷,所有的門閥都曾經數次遭遇過滅頂之災,每隔幾百年,就會被連根拔起一次,就跟渡劫似的。

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當然,大約也是缺德事兒幹的多了,老天給的報應吧,畢竟,人要經曆生老病死,門閥也要經曆興旺,衰敗,滅亡,再死灰複燃的過程。

“老堡主,崔哥,你們為什麽這麽恨裴氏的人,他們作事兒很過分嗎?”

聽蕭逸這麽問,崔祥嗬嗬一笑,說:“豈止是很過分,簡直就是不給人留活路,搶男霸女先不說吧,就說稅收,是朝廷正常稅收的十倍,他們到處設卡,苛捐雜稅層出不窮,就算是賣一根繩子,也得給他們交一頭驢的稅。”

“都說我們塢堡裏麵有一萬人馬,你想過沒有,我們為什麽連打水的壯漢都湊不齊?”崔祥忽然問道。

“那還不是因為,很多年輕人都被裴氏強迫去服徭役了,所以塢堡裏麵剩下的基本上隻有一半的勞力。”

崔祥說道:“最近裴氏的家主要建造一座摘星樓,徭役逼迫的更緊,我們塢堡裏麵基本都被抽空了。”

“這還不算,有些事兒我真的是難以啟齒,我告訴你,裴家還規定,所有沒出閣的女子,出嫁之前,都要請裴氏的人過來先看看,若是看不上還好,看上了就得花銀子請裴家的男人來開包,簡直禽獸不如。”

“除此之外,裴家若是有什麽征戰,都會從塢堡裏麵抽調壯丁,每遇上打仗,都是我們這些人衝在最前麵,死傷無數啊。”

蕭逸靜靜的聽著,緩緩點頭:“原來是這樣。”

崔祥看了看蕭逸:“所以,九爺家裏要是有女眷,還是不要往前走了,就留在崔家堡過日子吧,到了裴家的地方,隻怕凶多吉少啊。”

蕭逸很想告訴他,自己家的那些女人裴家的人惹不起。

但想了想還是沒說話。

“老堡主,崔哥,我想,我還是不能接受你們的好意,我爹隻怕也接受不了,所以,我還是要盡快的趕回去,走之前,我還有一樣東西,想要送給你們,有了這樣東西,你們的日子,很快就會好起來,也就不用被崔氏欺負了。”

“什麽東西,這麽管用?”

若是以前,蕭逸這樣說話,崔家堡的人肯定嗤之以鼻,可自從設計出滑輪組之後,蕭逸在崔家堡已經有了很強的話語權。

“抽水機!”

蕭逸說道:“你們被裴家欺負,無非也就是因為貧窮,不然以老堡主的英明和勇武,怎麽會受這樣的鳥氣,我想,如果你們的土地能得到灌溉,這種情況一定會得到改善,我就再給你們幫個忙。”

“抽水機……”

這次,蕭逸當著眾人的麵,畫了好幾張圖紙,然後按照順序擺在桌子上。

“老堡主,你可以讓堡內的工匠們過來看看,讓他們盡快打造出來,然後你們就可以大量的抽水,灌溉田畝,以後再也不會挨餓了。”

“真的假的,那九公子豈不是神人啊?”

崔霸驚愕的說道。

蕭逸一看天色不早,不好意思的說:“堡主,我實在是要走了,我爹他們還沒吃飯呢,我必須要趕回去了。”

“可是……”崔祥眼珠一轉:“這東西看起來這麽複雜,我們的工匠未必就能打造出來,還是需要九爺指點,不如我跟九爺去送吃的喝的,然後把人給接回來,你們在這裏住兩天,等我們把抽水機製造出來,你再離開如何?”

“好。”

大約,崔祥以為蕭逸會拒絕,可是沒想到這廝答應的倒是痛快,頓時就把心重新放回了肚子裏。

當下,崔家堡的人立即行動,準備了足夠的食物和水,而後派出了五百騎兵,跟著蕭逸一起回去。

很快,他們就跨越十裏之地,回到了禁軍的駐地。

一群人正渴的餓的發慌呢,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頓時嚇了一跳,還以為遇上了馬賊。

方木月更是一耳朵就聽出來,對麵來了五百餘騎兵。

之所以,能夠聽出來是騎兵,因為她聽到了鎧甲的響聲,而且戰馬的蹄聲,跟普通的馬兒也不一樣。

“不好,有人馬到了,所有人立即列隊。”

那些禁軍早已經餓的精疲力竭眼冒金星,這會兒讓他們打仗,他們是寧可死,也打不動了,慢吞吞的爬了起來。

夜幕中,看不清來人,方木月抽出橫刀,向前一指:“什麽人,闖入本帥營地,立即報上名來,否則,弓箭伺候!”

“停!”

隻聽稀溜溜一陣戰馬鳴叫,對麵的馬隊停了下來,跟著一個嘿嘿嘿的笑聲傳來:“大娘子,是我,我是你夫君啊,我是小逸,我回來了。”

“小逸!”

方木月頓時一陣歡喜,剛剛她還在擔心,怎麽這麽晚了,蕭逸還沒有回來,可別出什麽事兒啊。

別看魏國公好像沒事兒人似的,其實他的心裏肯定也很擔心,畢竟小逸是蕭家最後的獨苗了。

“是啊,我帶了吃的喝的回來,還有,崔家堡的崔大哥……”

崔家堡的人嗎?

方木月心裏納悶起來,同時也加緊了戒備。

崔祥首先下馬,把蕭逸從馬背上抱下來,重新安置在輪椅上,而後推著來到了眾人麵前。

大家看到蕭逸安然無恙,頓時歡呼雀躍。

崔祥趕忙拱手:“請問哪位是魏國公,我是崔霸的義子,我義父讓我代替他向老大人請安,我義父本來打算親自過來報答蕭九爺,可是遇上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所以派我來請你們,怠慢老大人了。”

“什麽,什麽,老夫沒聽錯吧,崔霸,讓你來迎接我?你還說什麽,報答蕭九爺,就是我這個廢物兒子嗎?”

蕭戰一臉好奇的側著耳朵詢問。

“你個老不死的……”蕭逸低聲咕噥了一句:“你不是說我要是搞到了吃的喝的,你就學烏龜嘛,現在怎麽樣?”

蕭戰皺著眉頭咳嗽了一聲,心裏尋思,蕭逸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呢。

而蕭逸的六個老婆,也在心裏詫異,這些崔家堡的兵馬,似乎對自己的夫君很是尊敬,又是為何呢?

崔祥聽不懂他們說什麽,咳嗽了一下說:“魏國公,諸位,大家一定是餓了吧,這裏有水和食物,趕緊吃一點吧。”

這一句話,提醒了眾人。

張浩和卓陽彭生立即帶人湊了過來。

崔家堡的人紛紛拋出手中的水囊給他們,然後又扔下一袋子一袋子的幹糧,眾人早已饑渴難耐,歡呼一聲,便哄搶起來。

“你們這些官兵,應該多謝蕭九爺,要不是他幫了崔家堡的大忙,我們崔家堡絕不會供應你們這種人食水,知道了嗎?”

“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對待九爺一家,要是忘恩負義,我們崔家堡的人,走遍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禁軍士兵們,有的聽到了,有的沒聽到,心裏都感到一陣奇怪。

禁軍本來也是很高傲的,要是放在平常,聽到這充滿挑釁的話語,非要立即拔刀不可,但此刻,還是算了。

另外,他們沒脾氣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發覺這五百騎兵,異常精銳,單從訓練程度來看,比他們一點也不差。

因此心生忌憚。

娉婷郡主跟方木月說:“大姐,咱們家小逸好威風啊,也不知道他到底給崔家堡幫了什麽忙,讓他們這麽服服帖帖的?”

方木月和寧若曦一起搖頭,她們也都看出,崔家堡果然不是普通的所在,這些私兵,騎術精良,裝備得體,怎麽會對蕭逸一個殘廢,如此佩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