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綿綿細雨一直在下, 蜿蜒的綠色官道上,一前一後兩輛馬車正疾速行駛。
前麵趕車的陳述遙望著遠方,想他和陛下盛京出發去清河, 迎著烈日炎炎趕路,趕到清河地界時陛下眼看都清瘦了一圈。
而回來嘛?
陳述感受著微涼的清風迎麵而過, 風中輕盈的雨點打落在臉上,泛起陣陣涼意,讓人忍不住打從心裏發出謂歎。
這樣的天氣真的太適合趕路了,但願老天爺給把力,務必請一直保持著這樣涼爽的氣溫。
大概是他的訴求應驗了,接下來的兩天, 綿綿細雨下一陣停一陣,即便是小雨不下的時候,天空也是陰雲密布, 沒有半點要出太陽的苗頭。
這天馬車剛行駛出鳳鳴台百裏之外,陰雲籠罩的天空開始逐漸放晴, 想來不出個把時辰太陽就能出來了。
駕著馬車的陳述前一刻還在唉聲歎氣明天可能就要熱了, 下一刻猛然麵色大變,瞪直的雙目瞳孔之中倒映著飛射過來的利箭——
泛著幽幽寒光。
雙手一拉一提,一聲:“籲!”
與此同時, 陳述一個反手抽出放置在身側的佩劍,利落將一支擦肩而過的利箭一劍削斷。
無數支利箭宛若密集的雨點而下,受到驚嚇的馬兒仰天一聲嘶鳴,兩隻前蹄高高抬起, 一陣瘋狂揚蹄甩尾, 連帶後麵的車架都跟著整個搖晃震動。
“發生了何……”
一道破空之聲, 將慕浮玉還未說出口攔腰斬斷, 第一反應就是他們遇上刺客了?
太後派來的殺……
一束極速而射的幽光再次將慕浮玉的思緒打斷,目標正是——
“小心!”
一聲細微的「哢嚓」。
東臨風微一側頭,手起掌落,將一支從車簾飛射進馬車內的幽光直直斜劈成兩段。
箭雨密集,不過眨眼之間已經有數支利箭穿簾而過,「錚」一聲,嵌入到後麵的車架上。
透過車窗搖晃的間隙,能看見一群蒙麵黑衣人朝馬車四麵包圍過來。
馬車內,兩人對視一眼,從後車窗翻身躍出。
飛身出去的一瞬間,慕浮玉給離他最近的那個黑衣人來了一個窩心踹,一個後仰,手腕翻轉間順走另一個黑衣人手中的長劍。
寒光出鞘,一劍封喉。
慕浮玉對於這些殺手刺客並沒有手下留情,別人都要他命了,留情的那是傻子才會幹得事情。
而他——自認為還是一個正常人。
在古代邊界的那十年,他深刻知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因為仁慈心軟的背後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那樣的代價太昂貴,他付不起也不想付,十年征戰沙場,他的善心早已經被生死血腥磨平。
所以此時麵對這些想要他性命的殺手刺客,自然是下手——絕不留情。
能解決一個,就意味著多一份生機。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地上就躺下了數具屍體,慕浮玉抽空往小皇帝那邊瞥了一眼,結果正好久看見小皇帝一個側身後傾,甩手一劍後刺,一擊斃命。
微揚的鳳眸閃過一抹訝然,慕浮玉沒想到小皇帝還有這樣的身手?
那劍招淩厲剛猛,又快又狠。
正所謂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單從小皇帝露的這幾手,慕浮玉便知道這狼崽子武功不弱。
這樣的身手,也難怪能從暴動的災民群中全身而退。
看來小皇帝那邊好像不需要他援手,他還是……
好像女主那邊也不用他幫忙。
在瞟見女主手持一對匕首猶如兩把死神的鐮刀,遊走在那些殺手刺客中間,刀尖劃過頸動脈的時候會拉出一縷細若發絲的紅線。
好家夥!分分鍾地上已經躺了十幾具屍體。
從刺殺事發到戰鬥結束,時間都沒有超過五分鍾。
“沒事嗎?有沒有受傷?”
慕浮玉斜了眼明知故問的小皇帝,這些黑衣殺手又不是衝著他來的,一股腦圍過來然後呼啦啦全衝著小皇帝去了。
可以說他就在邊上打了一個醬油,然後圍觀男女主這兩個人間大殺器練手團滅黑衣殺手。
“身手不錯。”
東臨風微微一愣,隨後憨憨一笑:“這樣才能保護好公子。”
慕浮玉就:挺會說的。
此時,一顆腦袋從馬車車窗小心翼翼探出來,瞄了眼滿地上已經不能動彈的黑衣人,嘴巴微張:“好多刺客?”
南宮晚晴停下擦匕首的動作,幾個跳步跨過去,仔細盯著小姑娘的臉色,輕聲問道:“有沒有嚇到?”
“沒有。”嘉怡郡主搖搖頭,拍了拍車窗,一臉的崇拜:“婉晴姐好厲害!”
南宮晚晴本想揉揉小姑娘的腦袋,不過想到她的手上才剛沾染過血腥,複又垂了下去,誇讚說:“嘉怡也好厲害,躲得非常好。”
嘉怡郡主聽到誇讚後,抿了抿唇小聲開口:“我不會武功,怕出去連累到婉晴姐。”
慕浮玉走過來的同時也表示認可:“嘉怡表現的很好!”
在剛才那種情況下,小丫頭躲在躲在馬車裏,既沒有東張西望也沒有大喊大叫,可以說很勇敢了。
嘉怡郡主皆連被誇讚,連忙擺手說沒有,她就真的隻是覺得她下去會給婉晴姐和皇叔添亂,不能幫上忙就算了,要是再倒添亂連累到了人就不好了。
“我……我也躲得好。”
馬車底座下爬出來一個灰頭土臉的人影。
孫遜眼巴巴的期待著,然後他不負眾望得到了肅王的一個點頭讚許,樂得他原地嘿嘿嘿……
慕浮玉隨後將目光移到女主身上:“南宮姑娘好像對嘉怡格外喜歡?”
“嘉怡她……很像我的妹妹。”
慕浮玉微微挑了下眉,難怪女主對嘉怡格外的耐心偏寵,原來裏麵還有這層緣由。
將黑衣人的屍體都料理了,江隨過來低聲說道:“公子,馬兒都跑了?”
慕浮玉一瞧,可不是,剛才他隻光顧著看男女主聯手打「小怪獸」,還真的沒留意別的。
不止馬跑了一匹,他坐得那輛馬車連馬帶車軲轆都跑沒影了。
【這年頭連馬都知道大難臨頭各自飛。】
此情此景,慕浮玉感慨了一下,隨後想到他的墨羽,要是他的墨羽,肯定就不會跑,果然才處了兩天,感情就是不牢固。
經不得一點點的風吹雨打。
“距離下一個城鎮還有幾十裏路。”
江隨隨後又補了一句。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皆不約而同看向同一個人。
你們都看我做什麽了?
慕浮玉後退小半步,兩手一攤,頗為無奈:“我也變不出馬來給你們?”
“四處找找,看能不能將馬找回來?”
江隨對著嘉怡郡主搖搖頭:“已經去找過了,跑遠了。”
“那現在可如何是好?”嘉怡郡主憂心忡忡,兩匹馬都跑了,看附近又明顯是荒郊野外,“慕哥哥,晚上我們不會露宿山頭吧?”
“這附近的路你們有誰熟嗎?”
下一秒,慕浮玉就得到一片齊刷刷的搖頭。
那就沒辦法了,沿著官道走一裏算一裏吧,到了下一個城鎮,就有馬車了。
“先趕路吧,回盛京的路和來的時候不一樣,興許半道上還有一些小點的村子也說不定?”
慕浮玉一錘定音。
然後,沒了馬車的一行人就隻能步行趕路,頂著剛冒頭的太陽一直走到天將將黑。
終於在天色全黑的時候看到一座矗立在官道斜岔口的客棧。
屋簷下懸著兩個紅彤彤的燈籠,黑底描金邊「客棧」兩個大字,一左一右貼在燈籠上,顯眼至極。
“好耶!有客棧……婉晴姐,我們可以不用露宿山頭了。”
嘉怡郡主拉著她的婉晴姐一馬當先直奔客棧,不料兩人剛踏上客棧前麵的台階,就看見客棧裏麵一男一女推推搡搡。
準確來說應該是女子一直將男子不斷往外推,而男子則死死扒著客棧的門框,嘴裏還不住念著:不出去,我不出去。
“誒哎哎……梅香姑娘你看,來客人了,你趕緊去招呼客人吧……就別管我了,招呼客人要緊。”
“三娘!三娘……店裏來客人了!一下來了好多個!”
“哎喲!兩位姑娘,幾位公子,是打尖啊還是住店啊……哎喲喲瞧我這張嘴,這大晚上的肯定是住店了。”
“快快裏麵請……”
“閉嘴!到底你是店丫頭還是我是?”
扒著門框的男子被吼了,半點沒見惱,反而連忙賠笑:“當然是梅香姑娘,你是店丫頭,我就是……我啥也不是,我閉嘴。”
那個被男子喊稱梅香的姑娘,則朝裏麵喊了聲:“蘭香,招呼下客人。”
“哎,來了……梅香姐。幾位客官裏麵請,是住店吧?快些進來喝口涼茶消消暑氣。”
此時,客棧裏麵又走出來一個妙齡少女,同樣的一身粉綠衣裙,長相清秀,說話溫聲細語。
“叫幾位客官見笑了,這就是一住不起店付不起房錢的潑皮無賴,馬上就會給他轟出去,絕不會讓他打擾到幾位客棧的休息。”
嘉怡郡主好奇的看著眼那個還在扒門框的男子,斯斯文文的長相:“你是?潑皮無賴?”
怎麽她瞅著不太像啊?
“姑娘,誤會,誤會啊……梅香姑娘,你輕點下手,疼疼疼……”
“什麽誤會,沒錢住店,還死活賴著不肯走……不是潑皮無賴能是什麽?”
扒門框的男子臉色梗了一下:“我過兩天就有錢了。”
“過兩天有錢是過兩天的事,你再扒著門不放,就別怪我喊菊香了。菊——”
本來還扒著門框說什麽都不放手的男子,下一刻就直接蹭的跳起,火急火燎的跑了,就像是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他一樣。
遠遠的,還能聽見聲音傳回來。
“過兩天我攢夠了錢就過來住店,柴房的地鋪記得給我留著,別給我鋪蓋扔了啊!”
看了一場熱鬧的幾人:“……”
“那個人……感覺好像,腦子有問題吧?”
孫遜此話一出,立馬便得到兩個人點頭附和,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後,先後進了客棧。
嘉怡郡主更是悄悄拉了拉南宮晚晴,貼著過去小聲耳語嘀咕說:“婉晴姐,這間客棧的店小二都是姑娘家誒?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姑娘家做店……丫頭的?”
南宮晚晴笑了一下:“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男子做店小二,自然就有女子做店丫頭。”
迎幾位客官進店的蘭香聽了後,笑著點頭附和:“姑娘說的極是……我們東家在那邊,幾位客官需要幾間客房?”
一旁,江隨拿了錢袋徑直就去了櫃台那邊,這一路上隻要住店用餐都是他去付的錢。
櫃台後麵,一位身穿紅色紗裙的女子,看年紀已有雙十年華,一頭青絲挽成淩雲髻,簪花點翠,端的是花容月貌,姿色穠麗。
手握一柄雕金嵌玉的牡丹花團扇,舉手輕搖,團扇輕擺,一舉一動盡顯女子的嫵媚動人風情。
江隨盯著那張頗具動人風情的容貌,短暫愣了一下:“東家掌櫃的,要兩間天字號上房,兩間普通客房。”
女子轉身從櫃台後麵拿了幾個銅牌放在桌上,盈盈一笑:“一共八十兩紋銀,公子如何付錢?”
“好,八十……什麽?四間客房八十兩紋銀?!”江隨剛鬆開錢袋準備付房錢,突然掏錢的手一僵,驚愕到長大了嘴巴,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樣?
“掌櫃的,你搶錢啊?”
女子慢悠悠搖動手裏的團扇,扇柄敲了敲一旁的牌子示意,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由女子做出來卻是別具一番風情。
“我,風三娘明碼標價,愛住不住,付不起銀子就立馬滾蛋。”
作者有話說:
小金司機出發了,第一站——xx客棧。
看看有沒有小可愛能猜出客棧名字的?
就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