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歙一陣疾奔,正追著打鬥聲而去。

 巷道裏驀地搶出一騎,叫道:“來繡衣,你總算來了,劉少俠呢?”

 來歙瞧清對方麵容,駐步道:“原來是大司馬。劉少俠被敵人暗算,吃了點虧,這會還在椒香樓療傷哩,你這邊情況如何?”

 馬上那人正是嚴尤,他道:“敵人已經中計,往南邊去了,很快就會鑽到我們布下的口袋裏,我正準備領著北軍壓過去,將袋口封死。你來得正好,咱們各領一路人馬。”

 來歙伸手接住嚴尤拋來的令牌,點頭道:“如此甚好。”

 嚴尤身後跟了四名裨將,他朝其中兩人道:“你二人兵出左路,聽來繡衣指揮。剩下的人跟我走,兵出右路。”

 四將齊聲應諾。

 蒙麵人領著幾人衝出綠柳巷之後,便試圖往最近的洛城門逃竄,但見了嚴尤的軍陣之後立刻改變了主意,調頭往南而去。

 原來嚴尤早已率領城內的所有北軍,將通往城北的道路封鎖,洛城門離綠柳巷最近,因此是重中之重,他的主要兵力全放在這裏。

 嚴尤治軍有方,在京輔一帶頗有名氣,他的軍隊訓練有素,戰鬥力很強,蒙麵人自是清楚這個情況的,因此見了對方整齊的軍陣之後,立刻避走。

 他估摸著,南邊畢竟是稠密的居民區,兵力相對薄弱才對。

 衝過幾條街道,追過來的官兵果然已越來越少,就剩東西兩側尚有一些零星的火把,但是聽著身後越來越響的喊殺聲,語蝶等人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忽地一道火光衝天而起,照亮了一片夜空,瞧著好像是在洛城門方向。

 蒙麵人躍上屋頂,四下瞧了瞧,便即回到原地,他見追來的一小隊官兵已被語蝶等人全部放倒,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微笑道:“瞧你們一個個都苦著個臉,是不是覺得我們的出城計劃將要失敗了?”

 語蝶強顏歡笑一下,恭敬地道:“主公做事算無遺策,屬下們信心十足。”

 蒙麵人朝她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得意地道:“實話告訴你們罷,今晚的局勢,依然在我的掌控之中。”他驀地將拳頭攥緊,顯得自信滿滿。

 語蝶道:“主公,有你在,大家的信心永遠都在,我等願誓死追隨在你的左右。城外接應我們的人已經開始行動了,現在我們該怎麽辦?請主公明示。”

 蒙麵人道:“突襲洛城門隻是第一個策略,既然朝廷早有準備,還是不要硬闖,接應我們的人發現情況不對,自然會執行第二個策略,大家等著看好戲罷。”

 眾人登時精神一振,齊呼:“主公英明。”

 蒙麵人大笑一聲,往前掠去。

 語蝶追在他身後,問道:“主公,我們還要繼續往南嗎?再走就到明光宮了,那一帶地方視野開闊,不利於隱藏行蹤。”

 蒙麵人不屑道:“還用得著隱藏嗎?就附近這點散兵能奈我何!我們就走明光宮前麵的大道,一路向西招搖過市,目標就是雍門。”

 嚴尤正領著軍隊往南追敵,身後的火光令他有些詫異,一名裨將道:“大司馬,火光是從洛城門方向發出來的,是不是派人過去查看一下?”

 嚴尤略一思索,沉聲道:“不要管它,繼續往南突進,與來繡衣會合。”

 隻過得片刻,他身後奔來兩騎,馬背上的二人神色有些慌張。

 其中一人他是認識的,那正是他留在後方的親兵,專門負責偵察敵情並聯絡友軍的,另一人卻不認識,瞧對方模樣,應該是個傳令兵。

 那親兵匆匆下馬,朝嚴尤行了個軍禮:“稟報大司馬,洛城門外突然聚集了數十人,正在攻打城樓,守城的王校尉請求支援。”

 嚴尤啞然失笑:“我沒聽錯罷,幾十個蟊賊就敢攻打洛城門?”

 另一人忙道:“大司馬有所不知,對方先是喬裝成從邊塞來的難民,在城外哀求,後來趁著我們一時不備,突然越過護城河,發起了攻擊。”

 嚴尤身旁一裨將道:“對方沒有重型器械,你們怕什麽?回去告訴你們王校尉,當作一個笑話看看就行了,不用大驚小怪。”

 那人道:“但是對方帶了弓弩和火油,此刻已將洛城門鬧得烏煙瘴氣,王校尉擔心,萬一再有人從城內呼應,真怕出什麽事情。”

 嚴尤道:“城裏的主凶,正被我們追得抱頭鼠竄,他們哪有機會呼應?”

 那人道:“聽哀國將說,值守城門的將士裏邊,可能有對方的諜人,大家現在都人心惶惶的,唯恐有人在後麵捅刀子。”

 嚴尤道:“哀國將他人呢?叫他支援啊。”

 那人道:“哀國將正在清查各城門處的守軍,此刻不知他在哪裏。”

 嚴尤喟然道:“簡直胡鬧,這麽短的時間內,想要查出對方的諜人,談何容易?防患於未然才是眼下該做之事。這個哀章做事,真是靠不住。”

 那裨將道:“用繩子放些人下去,對方隻區區數十人而已。”

 那人似乎心有餘悸,有些難為情地道:“對方都是些身手狠辣的亡命之徒,我們的人下到一半就被殺了,如此已折損了二三十人,王校尉這才命我前來求見大司馬。”

 嚴尤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他朝那裨將道:“不能讓蟊賊們這麽鬧下去了,否則陛下那邊也不好交代,我們應該有所對策才是。”

 那裨將道:“我們北軍駐紮在城裏的,就這麽點人,怎麽支援洛城門?城外的軍隊,都在三十裏開外,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嚴尤道:“你拿我兵符,從廚城門悄悄出去,調五百精騎過來。若是走得快,兩三盞茶的功夫就可跑個來回了。”

 蒙麵人借著夜色的掩護,正領著幾人往南飛掠,陡然間,前方有光亮閃了幾下,他猛地刹住腳步,沉聲道:“停。”

 大家登時駐步不前,在牆角隱藏了起來。

 前方又有光亮閃了幾下,這次連語蝶也看到了,二人相視不語,默然點頭。

 “大家這邊走。”蒙麵人驀地一聲大喝,往右後方倒飛而去。

 餘下幾人大吃一驚,急急竄起。

 南邊百步開外突然發出一陣震天呐喊,成片的火把一齊點亮,照亮了附近的街巷,屋簷上的幾人登時無所遁形。

 幾陣箭雨過後,蒙麵人這邊兩人負傷,眼看已逃不出去了。這二人倒也勇猛,一咬牙就將箭矢拔了出來,回頭衝入官軍之中,大聲道:“請主公先行,我二人斷後。”

 蒙麵人回頭道:“好樣的,你們的靈魂將與我同在。”

 對麵屋簷躍出一名武將,提劍追來,口中道:“惡賊休走,我來會一會你。”此人正是九虎中的郭親,他身後還跟了一名提刀的壯漢,是九虎中的成重。

 蒙麵人不敢停留,反手連拂。

 空中傳來怪異的聲響,郭親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當下拔劍揮舞,組成一道護網。勁氣交擊之聲響起,他的劍上傳來幾股黏力,竟帶得他整個人有些站立不穩。

 郭親大吃一驚,沒想到對方能夠將內力以暗器手法打出,真是匪夷所思。偏偏那內力又怪異之極,讓你掙不脫,摔不去。

 受此耽擱,對方早已去得遠了,郭親怒喝一聲,手中長劍電射而出。

 蒙麵人轉身劈出一掌,命中劍鋒,他借力**開數尺,去勢更快,口中道:“多謝將軍相送,咱們後會有期。”

 眼見對方幾人已全部消失在黑夜裏,郭親歎了口氣,鬱悶地道:“敵人怎麽會突然調頭走掉呢?真是功虧一簣。”

 成重飄身落於一側,接口道:“事已至此,三哥也不必太過介懷。我看不如這樣,你在後麵率領軍隊,我先去前麵偵察。”

 郭親道:“怎麽,你不和我一道搜查過去?”

 成重道:“三哥你知道的,我是山賊出身,粗人一個,留在這裏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不如讓我先去碰碰運氣,早一刻發現敵人,我們就多一分勝算。”

 郭親道:“話雖如此,但衛將軍有言在先,大家各守崗位,不可擅自行動。”

 成重道:“三哥,你什麽時候這麽死心眼了?他王涉算個什麽東西,盡把我們九虎的人放在外圍,這不擺明了不讓我們立功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郭親冷哼一聲,不說話了。

 成重又道:“可老天爺偏偏跟大家開了個玩笑,竟讓敵人衝出了綠柳巷,這對我們來說就是個機會啊。隻要你我先一步找到敵人,將他們一舉拿下,這可是個頭功,陛下知道後必定龍顏大悅,三哥前途不可限量。”

 郭親此人看重權位和名望,他一聽這話,有些心動了,當下沉吟道:“也罷,我會盡快與嚴尤會合,希望敵人還沒有跳出我們的包圍圈。”

 蒙麵人再不敢大意,他吩咐大家不可走高處,專揀黑暗的巷道潛行。

 劉宸的出現已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今晚官軍出動之多,也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他接下來的計劃可不能再有任何差池,否則凶險之極。

 附近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各人不由心中一驚。蒙麵人率先往前方路口搶去,剛到拐角處,迎麵奔來數騎,當先一人長槍一挺,已當胸刺到。

 蒙麵人側身劈掌,斷了對方槍頭,再回身一掌,將對方連人帶馬震飛了出去,後麵幾騎登時遭殃,摔落馬背。

 “快走,附近的巷道都有騎兵,別讓他們纏上。”蒙麵人再顧不得暴露行蹤,他縱身而起往前麵的院落中掠去。

 一陣示警聲響起,成群的官兵紛紛往這邊圍攏過來。

 幾人經過一陣廝殺,身上皆已帶傷,蒙麵人身上的衣袍,破了好幾個洞,雖隻是幾處輕微的皮外傷,但對他的信心打擊極大。

 好不容易暫時擺脫了官軍的追擊,但他卻發現一個尷尬的事情,大家迷路了。剛才慌不擇路地一陣衝殺,此刻已辨不清方位,這可如何是好?

 若是稀裏糊塗的亂走,萬一又跑回了官軍的包圍圈,那可就糟了。

 就在他焦急萬分的時候,牆上突然爬上來一名官兵,將這邊的情況瞧了個清楚。

 “他們在這裏……呃……”

 語蝶打出一枚暗器,沒入對方咽喉,但這已經遲了,附近的官軍皆聞訊而來,周圍到處都是軍隊走動的聲音。

 蒙麵人恨聲道:“大家在附近留下暗記,等甩掉官軍之後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身邊幾人有些詫異,一時怔怔地呆在原地。

 語蝶道:“大家照主公的意思去做,快!”

 那幾人這才反應過來,當下分散開來,掠往四處,摸出隨身攜帶的利刃,在隱秘處刻了幾個圖案,那是他們用來聯絡同伴的暗記。

 上空驀地飛來一片箭矢,原來官軍的弓弩手已到了附近的屋簷上。

 蒙麵人雙掌震開幾隻箭矢,大鳥般飛起,往牆頭上落去:“擋我者死。”但聞一聲巨響,剛爬上牆頭的幾名官兵已被他的掌力掃落在地。

 然而,他此刻隻是看似威風凜凜,實際上已心力交瘁,自與劉宸交手以來,他一路惡戰到此,期間沒有一刻休息,一種乏力感正蔓延全身。

 前路越發驚險,他心中越發憂慮,但是他不能表露出來,否則人心必散。

 就在他奮力衝出幾名官兵的包圍之後,斜刺裏驀地掃出一槍,聲勢頗為驚人。

 他低頭避過槍鋒,豈料那槍如影而來,直把他逼到了牆腳,他心中大怒,一連幾掌往槍鋒上劈去,對方終於退去,不過他也已氣喘籲籲。

 瞥眼瞧去,一名麵容清臒的武將凜凜而立,剛才那把長槍正在他手中顫動。

 來者正是嚴尤,他無不心中震驚,因為對方剛才那輕鬆幾掌,竟使他險些受傷,敵人功力之深厚,可謂令人咋舌。

 寒光一動,長槍再次探出,不過他這次學乖了,隻與對方遊鬥,不與對方硬碰。

 如此一來,蒙麵人有些暗暗叫苦,因為周圍的官兵正如潮水般湧至,若再耽擱下去,勢必難以脫身。語蝶是個冰雪聰明的人,一眼瞧出了當前形勢的利害,當下素綾一卷,全力往外衝去,口中道:“大家隨我為主公開道。”

 在這一陣拚死猛衝之下,北軍兵將們組成的人牆終於被打開一個缺口。嚴尤眼看對方就要逃出自己的控製範圍,當下不顧個人安危地猛追上去,一槍刺往蒙麵人後腰。

 蒙麵人此時正隨著己方數人邊戰邊走,身處隊伍的最後方,他身前就是語蝶,處在最前方開道的幾人早已顯得疲憊不堪。

 瞧清形勢之後,他驀地一掌伸出,在語蝶的後背輕輕一托:“你們先走。”

 語蝶順勢越過眾人頭頂,到了對麵屋簷之上,她素綾狂甩,幾名弓弩手盡被擊落。

 眼見那槍已到了身後半尺,蒙麵人猛地一個騰挪,來到半空,他飛起一腳,狠狠地踢在了槍鋒之上,旋即轉身退走。

 這一腳是蒙麵人情急之下的一記重擊,其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噔噔噔……嚴尤連退數步,他終究還是抵不住透過來的勁氣,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立刻原地療傷,身子再也動彈不得。

 就在蒙麵人縱身而起的刹那,一聲劍嘯傳來,當空躍出一人,正是來歙,他的劍氣直逼對方身後要害,殺氣緊鎖前方。

 蒙麵人眉頭一皺,猛地轉身,聚起全身內力,一拳擊出。

 他不得不這麽做,因為對方這一劍的氣勢和速度,都顯示出了劍法大家的境界,劍鋒每次變換方向時,劍身都突然加速,且劍氣更強,若他隻求躲避,必然先勢盡失.長劍受氣機所牽引,追擊而來,後果不堪設想。

 既然無法躲避,不如硬拚一記,速戰速決。

 拳劍相擊,聲如悶雷,來歙往後挫退,他長劍拄地,再也無力追出。

 蒙麵人黑巾染血,急急往半空而去,他未到屋簷,餘力已竭,身子往下墜去。語蝶大吃一驚,急忙將素綾拋出,蒙麵人伸手抓住,這才上了屋頂,與大家會合到一處。

 語蝶見蒙麵人受傷,心中十分慌亂,後者有氣無力地道:“快找地方躲起來。”

 大家聞言一驚,匆匆留下幾個暗記之後,迅即遁走。

 奮力狂奔之下,也不知衝出了幾條街巷,但一路過來,周圍都有分散巡邏的緹騎,隻要被對方發現就會遭到追擊,若想躲到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簡直不可能。

 “我去引開官兵。”有一人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快速往牆頭掠去。

 四下傳來一陣警示聲,一陣箭矢紛飛過後,馬蹄聲漸漸遠去,仍留在原地的幾人這才迅速竄起,朝著沒人的地方摸了過去。

 拐過幾個彎,前方發現一座廢舊的染坊,從大門上的銅鎖來看,此處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幾人大喜,紛紛越過院牆,跳了進去。

 到得此刻,蒙麵人身邊僅剩四人,除語蝶之外,另外三人都渾身是傷,狀極淒慘。

 “就近找地方藏起來,趕緊把傷口包紮一下。”蒙麵人吩咐一句,轉身進入屋內。

 過不多時,院牆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幾人登時小心戒備起來。

 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道:“大哥究竟在哪呢?咱這麽瞎找也不是個辦法。”說話的是一名手提雙錘的壯漢,他走起路來一擺一擺的,正是來歙的一名兄弟,二憨。

 與他同來的還有三人,分別是厲文山,阿林,及一名手拿鐵尺的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道:“總比在家幹坐著強啊,這情形你也瞧見了,整個城北都快鬧翻了天,可見敵人之強大,咱大哥一個人在外麵,隨時都有危險,必須盡快找到他。”

 二憨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得想個好點的法子找。”

 阿林歎道:“這等凶險之地,公子竟瞞著我們獨自前來,真是急死人了。”

 中年漢子道:“他這麽做,也是一番好意,他不想讓我們涉險嘛……”

 “等一下,裏麵好像有動靜。”厲文山忽然麵容一緊。

 二憨道:“我怎麽啥也沒聽見?”

 “我也聽見了。”阿林朝染坊內努了努嘴,“好像有東西摔倒了,進去瞧瞧。”

 中年漢子道:“等等,我們留一人在外麵,萬一有什麽情況,也好及時示警。”

 厲文山道:“有道理,阿林兄弟留下,我們三人進去。”說著當先而入。

 院中的一堆雜物下,一人軟倒在地,身上滿是血漬,看來是失血過多暈倒了。

 他立刻拔出長刀,大聲道:“有情況,大家小心。”他身後的二憨和那中年漢子也都小心戒備起來,三人使個眼色,正緩緩向前推進。

 阿林正要發出信號示警,身後驀地掠來一人,他回頭一瞧,詫異道:“喲,原來是九虎中的成爺,不過我就奇怪了,怎麽不見郭爺呢?”

 來人正是成重,他嗬嗬一笑,抱拳道:“阿林公子,你怎麽會在這裏?”

 阿林道:“公子可不敢當,你又怎麽會在這裏呢?”

 成重道:“我追蹤敵人到此,聽見這邊有人說話,就過來瞧瞧。剛才好像有人在說,這院子裏有什麽情況?”

 阿林道:“是啊,具體還不清楚,我正要示警,你就來了。”

 成重道:“先不著急,我三哥即將率軍趕到,如果亂發訊號會影響到他的判斷。咱一起進去,弄清楚了再說。”

 阿林一想,雖然他們九虎平日裏與來家不和,但對方好歹也是朝廷的人,今晚之事立場是一致的,既然郭親很快就會率軍趕到,那就沒有什麽顧慮了。

 他當下點了點頭,與對方一齊躍了進去。

 沾滿灰塵的破布下猛然衝出三人,發起突襲,其中有一名麵容絕美的女子,袖中飛出一道素綾,往這邊幾人卷了過來。

 成重喝道:“這裏果然有問題,大家一起上。”

 就在前方四人正在專注地迎敵之時,成重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陡然長刀一閃,向阿林偷襲而去。阿林萬萬沒有想到,成重會突然向他下手,一時應對乏力。

 語蝶先是一驚,旋即明白過來,出手相助的這人應該是主公安插在外的諜人。

 她的素綾趁機纏往阿林,端頭的短劍往對方咽喉鑽去,招式可謂歹毒。

 阿林自知無法擋住這兩人的前後夾擊,當下全力前衝,長劍一劈一刺,硬是將素綾的攻勢盡數化解,但身後的刀氣卻始終無法擺脫。

 後背驀地傳來一絲涼意,他終究沒能避過成重的偷襲,已然中刀。

 他正待縱身而去,頭頂驀地罡風大盛,一名蒙麵人從天而降,一掌擊來。

 兩掌相擊,阿林臂骨折斷,緩緩倒地,口鼻冒著鮮血,髒腑已被震碎。

 上方那道人影瞬間飄到另外三人前後,一陣掌影過後,院中歸於平靜。

 語蝶朝半空中恭敬一拜:“主公神功蓋世,天下無雙。”

 蒙麵人哈哈一笑,落於院中:“成重,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想我當年要花五百兩黃金把你救出的時候,有人曾勸我三思,如今看來,這錢花得挺值當啊。”

 成重躬身道:“主公英明,屬下對主公的敬仰,直上昆侖之巔。主公讓我由一名被擒的山賊,變身成了朝廷的重臣,這份恩德便如再生父母,屬下不敢有一刻或忘。”

 蒙麵人滿意地道:“你這人外表看似粗魯,一張嘴卻是八麵玲瓏,這正是我最看重你的地方,在官場裏,為人說話的學問,非常重要。”

 成重道:“謝主公誇獎。”

 蒙麵人低頭沉思片刻,忽道:“參與今晚行動的都是些什麽人,官軍的部署怎的如此周密?若不是你在明光宮附近及時示警,情況將非常糟糕。”

 成重道:“這次行動的最高指揮人是太子王臨,京城裏的高手幾乎都被他請來了,具體的部署我並不清楚,主要環節都是來歙和劉昭淩這兩個人議定的。”

 蒙麵人將“劉昭淩”這三個字默念了幾遍,眼中盡是殺機。

 成重歎道:“也不知道這個劉昭淩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真是可惡至極。”

 蒙麵人冷冷道:“他是道門中人,日後我自會設法將他除去。”

 成重嘿嘿一笑:“主公要殺的人,他就是有九條命,那也劫數難逃。”

 蒙麵人道:“今晚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都說給我聽聽。”

 成重理了理思路,恭敬地道:“這次行動十分保密,計劃中的每一項任務都由衛將軍王涉單獨指派,因此我隻知道九虎的情況,除了我和郭親負責明光宮一帶,其他七人都在西市一帶。另外,北去的要道由嚴尤鎮守,想必你已遇到他了。”

 蒙麵人點了點頭,道:“那你覺得,我接下來該怎麽走?”

 成重道:“依屬下之愚見,去路隻有一條,那就是往西走,而且一定要快。剛才郭親說,他會率軍盡快與嚴尤會合,看來郭、嚴二人這是要南北合圍。”

 語蝶笑道:“這正中主公下懷,主公真是神機妙算啊。”

 蒙麵人沉聲道:“我們即刻便走,若是給重兵圍住就麻煩了。”

 成重道:“主公這一去,多半會遇到九虎中的人,一定要盡快擺脫他們,千萬不要給對方六人結成陣型,那陰陽六合陣可不是開玩笑的。”

 蒙麵人道:“這我心中有數。”

 成重道:“此地街道複雜,屬下在前麵給主公引路。”

 蒙麵人道:“正合我意。此事一了,你就趕緊回去,免得引起郭親的懷疑。”

 成重點頭稱是,縱身出了院子。

 亥時三刻,通往雍門的大道上,快步奔來幾人,瞧那一身裝束,竟是宮裏的虎賁。

 到了城門前,當先一人摸出一塊金光閃閃的令牌,朝值守城門的眾軍士道:“太子殿下有令,城門校尉上前聽命。”

 一名軍士忙道:“幾位將軍請稍候片刻,容我通報一聲。”他說完便急匆匆去了。這虎賁是宮裏的近衛,身份顯赫,可怠慢不得。

 片刻間,門洞內走出一名武將,傳太子命令的那人又將令牌遞了過去。那武將恭敬地接過令牌,瞧了一眼後便驚恐地還了回去,口中道:“這位將軍有何吩咐?”

 那人道:“你沒看到洛城門那邊的火光嗎?還不快去支援!”

 那武將聞言一驚,旋即賠笑道:“這……似乎不合規矩,值守城門的領軍校尉,向來各守其位,不能擅自離開的。”

 那人臉色一變,喝道:“這是擅自離開嗎?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區區一個舊規,比太子殿下親自下達的命令還重要嗎?我看你這個城門校尉是越做越糊塗了。”

 那武將嚇得哆嗦了一下,顫聲道:“那……這邊怎麽辦?萬一大司空……”

 那人語重心長地道:“什麽這啊哪啊的?就你事多。大司空若有什麽話說,自有太子殿下當著,這都是他們王家內部的事情,我們操哪門子的心啊?得罪了太子,以後還怎麽混?橫門和廚城門的兩位將軍比你懂事啊,人家接了命令就過去了。”

 那武將似有所悟,抱拳道:“多謝將軍提點,請問需要多少人馬?”

 那人道:“你又糊塗了不是?去百十來個人頂什麽用?當然是把你的人都帶過去。太子殿下說了,人越多越好,要以絕對的兵力優勢將洛城門的敵人一網打盡。”

 那武將思索道:“都過去恐怕不大妥當……留個幾十人在這裏罷?”

 那人笑道:“你真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也罷……小心駛得萬年船嘛,我很欣賞你。你這便持太子殿下的令牌行事,調兵遣將的時候可能會更方便一點。”

 那武將大喜,一把接過令牌,高舉過頭:“傳令,放下吊橋,開掖門。”

 蒙麵人立於牆頭,正四下遊目。

 他指著一片密集的屋瓦,沉聲道:“那就是西市了,這是我們去雍門的必經之路,當下時間緊迫,我們直衝過去。”

 四人發足狂奔,直撲雍門。

 驀地裏,蒙麵人感覺到了一絲異樣,一股若隱若現的殺氣,如陰魂不散。

 對方既然不現身,他自然懶得搭理,心中冷笑一聲,繼續趕路。

 斜前方人影閃動,一根鐵杖飛旋而至。

 蒙麵人略一側身,單掌拍往杖頭,就在那杖稍作停留的刹那,複又一掌擊在杖中,這兩下動作快如閃電,在一般人眼中,根本分辨不出來是兩掌。

 那道人影將飛回的鐵杖接在手中,豈料杖上傳來的力道奇大,他不得不運功抵抗,如此一來,後麵的殺招便也沒法施展。

 受對方這一鐵杖的突襲,蒙麵人去勢受阻,唯有飄身橫移,落於一處屋簷之上。

 忽聞一聲慘呼,他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原本跟在他身後的一人,被突然間斜撲出來的一名黑袍大漢,一爪取了性命,正往巷中墜去。

 黑袍大漢一招得手之後,雙爪齊出又往語蝶抓去,口中獰笑道:“何方妖孽膽敢來京城撒野,我史熊在此恭候多時了。”

 空中驀地灑下一片金黃的掌影,蒙麵人出手了。

 史熊隻覺眼前一花,原本數丈開外的蒙麵人便即消失,隨之而來的便是那鋪天蓋地的金光和強如利刃的勁氣,他心知遇到了一名罕見的高手,當下再不敢托大,避重就輕地與對方拆了幾招之後,往後飄退。

 蒙麵人氣定神閑地回到原地,語蝶和另一同伴這才剛好落於他身旁。

 呼呼數聲,周圍又掠來五道人影,將對方三人圍在當中,算上先前出現的史熊和那使鐵杖的王狂,正好是七人。

 蒙麵人見了這七人,便知對方身份,當下既不搭話,也不出手,隻靜心感應著周圍的氣機,試圖尋找出一個最佳的突圍方式。

 王狂終於沉不住氣了,他鐵杖舞動,攪起一股陰風便往蒙麵人淩空擊下,另五人跟著掠起,一齊往對方三人圍攏。

 蒙麵人心中冷笑一聲,他早已從成重那裏知道了對方的底細,就在對方的陣型要成未成之時,陡然五指連拂,空中異響遽起。

 九虎中那名使長矛的方臉大漢眉頭一皺,急忙舞動兵器小心戒備,因為那異響似乎正朝自己而來,但奇怪的是,眼睛什麽也瞧不見。

 砰砰數聲,方臉大漢的長矛上傳來幾股黏力,長矛登時重如千斤,他惶恐中隻覺胸口猛然一痛,如被撞擊一下,一股剛猛的真氣已透體而入,直鑽髒腑。

 擊中他胸口的正是蒙麵人以暗器手法打出的一段真氣,這是蒙麵人的獨門絕技。

 他一時臉色煞白,急忙運功相抗,這種如暗器一般的無形真氣,真是防不勝防。

 如此良機,語蝶和她那名同伴當然不會錯過,她二人倏地往方臉大漢撲去。此時,對方陣型未成,附近兩虎想要搭救,也是力有未逮。

 方臉大漢的臉上被素綾端頭的短劍割出一道口子,還好他躲閃及時,否則吃飯的家夥就要不保了。他雖避過一劫,下腹卻被語蝶的同伴一腳踏中,身子直往下墜去。

 史熊畢竟是一名高手,他發現情況不妙之後,第一時間掠了過去,眼見一名兄弟被人重傷,當真分外眼紅,遂將語蝶二人一陣追殺。

 語蝶自知敵不過對方,當下邊戰邊退,往蒙麵人身邊靠去。她那名同伴可就沒這麽好運氣了,他本來有傷在身,又被史熊懷恨在心,動作稍一遲滯之下,背心已被擊中一拳,摔出數丈之遠,碎了一片屋瓦,眼看活不成了。

 蒙麵人已迎上了頭頂的杖影,幾聲悶響過後,他硬是突破王狂的阻攔,縱身而去。

 史熊怒吼一聲,奮力急追,雙爪朝對方背影遙遙抓去,空中登時起了一陣陰風,並有鬼哭狼嚎之聲,令人聞之膽寒。

 “小婧你先走。”蒙麵人暴喝一聲,陡然一個倒翻,往追來的史熊和王狂淩空撲下,人影驀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狀如圓鼎的金色光幕。

 蒙麵人已使出看家本領,不過聲勢要比之前與劉宸打鬥時弱了許多,這也可以看出,他已到了強弩之末。

 一聲巨響過後,史、王二人衣衫破碎,各噴出一口鮮血,飄身往後退去,蒙麵人則螺旋而起,正好迎上追來的另外四虎。

 他急於脫身,當下連施重手,隻要對方與他的掌力一觸,無不被震出數丈之遠,五道人影縱躍了幾個來回之後,四虎先後敗退,再也無力追擊。

 到得此時,七虎皆已受了不同程度的內傷,各人眼睜睜地瞧著蒙麵人揚長而去。

 追上語蝶之後,蒙麵人低呼一聲:“扶我。”語蝶一驚,急忙將他手臂托住,二人急匆匆掠起,往黑夜中而去。

 奔行片刻,前方的城牆已隱約可見,蒙麵人的情況也好了許多,他率先躍下屋簷,往黑暗的街道中走去:“雍門已經不遠了,那附近火光如晝,咱們接下來要秘密潛行。”

 語蝶默默點頭,跟在他身後。

 才走不遠,他突然停了下來,語蝶剛要發問,前方一股強大的殺氣已撲麵而來,她這時才瞧見,昏暗的街道中央,一道灰色的人影負手而立,背對著這邊。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神情充滿了自信與冷漠。

 蒙麵人哈哈一笑:“我道是誰,原來是天水的隗先生,失敬失敬。”

 那人正是隗囂,他訝然道:“你認得我?”

 蒙麵人道:“隗先生之名,可是響亮得很呐,老夫豈會不認得?咱們同為修道之人,理應相互扶持才對,你深夜擋路,卻是何意?”

 隗囂鄙夷道:“藏頭縮尾的惡魔,也敢自稱修道之人?簡直侮辱了這兩個字。”

 蒙麵人淡淡道:“若論藏的功夫,天下恐怕沒人及得上隗先生你啊,我原本以為你隻是經文講得好,此刻才知道你的武功竟不在來歙之下,真是藏得夠深啊。”

 隗囂道:“廢話不必多說,你出手罷。”

 蒙麵人道:“你覺得能留得下我?”

 隗囂道:“閣下武功之高,乃我平生僅見,不過你有傷在身,又疲於奔命多時,此刻我的勝算應該大一些,對嗎?”

 蒙麵人道:“你這個想法很危險,你若將我逼上絕路,我保證讓你後悔。”

 隗囂道:“你覺得我是個怕死的人嗎?”

 蒙麵人道:“有骨氣,不是個壞事,但過了火,就未必是件好事。”

 隗囂開始催發殺氣,冷哼道:“你怎的如此囉嗦?”

 蒙麵人並沒有閉嘴的意思,饒有興致地道:“隗先生想要借我的身軀揚名立萬,也不用急在一時,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聽了之後再做決定不遲。”

 隗囂道:“有屁就放。”

 蒙麵人冷笑一聲,忽道:“你覺得我與邊山奇相比,孰高孰低?”

 隗囂身軀微顫,麵無表情地道:“你這話什麽意思?我聽不明白。”

 蒙麵人笑道:“不用裝了,你剛才的精神波動已說明了一切,你知道日月城的事,對罷?咱們敞開大門說亮話,我早就知道你是鄒風的外傳弟子,邊山奇邊城主可是做夢都想找到你啊,如果我將這個消息散播出去,你猜會怎麽樣?”

 隗囂不說話了,蒙麵人又道:“你或許不怕死,但邊山奇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一定會遷怒到你的族人,他的手段,你應該清楚,不用我多說了罷?”

 隗囂陰惻惻道:“你這消息是從哪裏得知的?”

 蒙麵人道:“這你不用管,我老人家神通廣大,你想破腦袋也不會明白。”

 隗囂眼中殺機大盛:“是麽?你想拿這個秘密與我談條件?”

 蒙麵人道:“不錯。隻要你讓道放行,我自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

 隗囂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蒙麵人道:“你沒得選擇。”

 隗囂忽地仰天打個哈哈,道:“就算我答應放你過去,咱們也得做做樣子,免得被人家瞧出端倪,就以十招為限如何?”

 蒙麵人聞言微笑道:“如此甚好。隗先生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