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忽地從黑暗中躍了出來,直撲椒香樓大門口。

 門口兩名女子沒來得及驚叫一聲便已被點住了穴道,兩隊甲胄鮮紅的帶刀軍士,分從兩邊包抄過去,正是京城裏的緹騎。

 驀有鏗鏘之聲傳來,那是甲士奔走時,身上的鐵甲所發出的摩擦聲。

 椒香樓的屋頂上探出半個身影,一臉慌張的神色。眼前的情形登時將他嚇了一跳,但見黑壓壓的甲士正從附近的巷道裏湧出,目標正是椒香樓。

 他便即將頭縮了回去,從身後的瓦洞裏滑入閣樓。幾乎在同一時刻,一道詭異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跟著他滑了下去。

 裏麵黑乎乎的,沒有點燈。

 閣樓下麵傳來一個聲音:“地鼠,外麵怎麽回事?”

 他並未回話,而是猛然轉身,聚氣拔刀。

 一道黑影伸出雙掌,將半空中的刀刃夾住,跟著便一腳踢了過來。

 他想要將刀抽回,卻發現刀上傳來一股奇寒徹骨之氣,體內經脈登時為之一僵,此刻便是想要撒手而逃亦是不能。

 來人正是劉宸,他早已摸了過來,正愁找不到入樓的最佳路徑,這人的出現,無疑已幫了他一個大忙。

 嘩啦一聲巨響,那人身中一腳,壓碎了不少東西,挺都沒挺一下便委頓在地。

 劉宸深知這些人禍害極深,因此痛下殺手,絲毫沒有留情。

 下麵登時傳來一陣驚呼,有幾人提著兵器往上邊摸來。

 劉宸耳聽八方,紋絲不動,他正用心感應,試圖找出那名最重要的敵人。

 就在此時,椒香樓大堂內驚呼聲一片,膽小的已嚇得躲到了角落裏。一名手提長劍的武將徑直闖入,身後還跟了一大群帶刀衛士。他往中間一站,高舉一塊令牌,大聲道:“繡衣特使在此辦案,無關人等原地待查,不得擅動,違令者與賊同罪。”

 這名武將正是來歙,他伸手一招,身後的衛士已開始搜樓。

 杜夫人一臉驚恐,顫聲道:“將……軍,發生什麽事了?”

 哀章忽地出現在了她眼前,笑道:“椒香樓窩藏凶犯,一會再與你算賬。”

 杜夫人哭道:“哀爺,我可沒得罪你罷?你哪次過來我不是好酒好菜的招待著?”

 “住口。”哀章一聲嗬斥,冷冷道,“識相的老實交待,這裏藏了多少生人?”

 杜夫人一臉茫然:“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哀章道:“語蝶姑娘就是宮裏那件凶案的重大嫌犯,這樣說你明白了罷?”

 杜夫人一聽,登時嚇得軟坐於地,臉上已無血色。

 忽然哢嚓一響,似乎是門柱之類的東西折斷了,大家詫異之餘,一名滿臉橫肉的大漢從三樓的一間屋子摔出,跌落於大堂中,壓碎了幾席酒菜。

 樓上傳來連續的打鬥聲,又是幾聲巨響,兩名漢子摔下樓來。

 摔下來的三人口鼻溢血,當即斃命,是被人用內力震死的。

 來歙手按劍柄,淡然道:“國將爺,一會我上去接應劉少俠,這裏就交給你了。”

 哀章看了一下周圍那些嚇得麵無人色的眾食客,心道:“拿下這些廢物,一點用處也沒有,正主在樓上,我可不能錯過這個立功的好機會。”

 他當下哂道:“怎能讓來繡衣獨自冒險,兄弟我舍命相陪。”

 驀地一聲怒喝傳入耳中,有如霹靂當空,緊接著便有兩道極快的身影,從三樓破牆而出,在大堂上空拆了數招,那極強的勁氣令普通人睜不開眼。

 劉宸飄然落於一處損壞的欄杆邊上,臉露微笑,淡淡道:“你這個老魔王,終於讓我給揪出來了,今晚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

 那邊有一蒙麵之人,高冠錦袍,作王侯打扮,負手立於走道之上,朝劉宸道:“這句話應該我說才對,你三番兩次的多管閑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哩!”

 劉宸道:“那好得很,咱們今晚做個了斷,至死方休。”

 那人道:“我們之間有這麽深的恩怨嗎?”

 劉宸冷哼道:“直覺告訴我,我在幾年前所經曆的種種磨難都與你有關。況且,就憑你在京城所犯下的種種惡行,我劉昭淩便絕不容你。”

 “什麽……你就是劉昭淩?”那人眼中閃過一陣複雜的神色,忽又仰天長笑,似乎在掩蓋什麽,良久才道,“小娃娃,你在巴蜀,可是出了名的愛管閑事啊,就你這種一天到晚都管別人閑事的人,竟能活到現在,倒真是個奇跡。”

 劉宸笑道:“老天爺不讓我死啊。你這種歹人未絕,我豈敢撒手而去?”

 那人又是一陣狂笑:“你這小娃娃十分有趣,很合老夫胃口,尤其是你剛才送給我的那個‘老魔王’綽號,我老人家很是喜歡,這便收下了。”

 堂中各人無不驚奇,此二人剛才還在生死相搏,怎麽這會象在聊家常一樣?

 來歙卻是再明白不過的,二人在使用攻心之術,試圖從言語上尋找一個侵入對方心靈的缺口,在氣勢上壓倒對手,在精神上摧殘對手。

 像他們這種級數的高手之爭,精氣神相互交纏,隻要一方稍有破碇可尋,對方的攻擊在氣機牽動下將如江海怒瀾一般,破開所有堤防,直至淹沒一切。

 劉宸忽地歎道:“難道你不奇怪,我為什麽會找到這裏?”

 那人悠然道:“有點奇怪,可是老夫不想知道。”

 劉宸道:“為什麽?”

 那人的目光移往樓下,微笑道:“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你即將成為一個死人,死人的秘密老夫可不想知道,太不吉利了,你還是帶到棺材裏去罷。”

 劉宸並未被他激怒,淡淡道:“可我偏偏要告訴你,讓你沾點晦氣。”

 那人啞然失笑道:“你這人越來越不識趣了,真後悔當年沒有殺了你。”

 劉宸道:“你是指在江陵府的那一次?”

 那人警覺地道:“你小子想套老夫的話?”

 劉宸道:“你對我而言並無太多的秘密。我看你也別在這裏胡吹大氣了,在江陵府的那次,你根本殺不了我,以你的個性,若是能夠殺我,還會讓我走嗎?”

 那人不說話了,劉宸哂道:“被我說中了罷,是不是有些難過?”

 那人歎道:“老夫明白了。我當年發出氣息將你嚇走,你今晚正是利用對氣機的感應猜出了我的存在,小娃娃心機不淺啊。”

 劉宸道:“看來你並不笨。”

 那人目中光芒大盛:“看來真的留你不得。”

 劉宸道:“那你介不介意我這個臨死之人再問幾個問題?”

 那人道:“你問罷,我老人家對臨死之人,向來比較仁慈。”

 劉宸道:“江陵府的案子,是你做的罷?”

 那人仰天一笑:“那是自然,除了我老人家,還有誰能讓人死得那麽稀奇古怪?不止江陵府,就連巴蜀的那幾起案子,都是我做的。”

 劉宸壓住心中的憤怒,道:“你為什麽這麽做?”

 那人道:“我老人家做事,向來隻憑一己之好,還需要什麽理由嗎!”

 來歙一聲怒喝:“好一個狂妄之徒,簡直喪心病狂,今晚你的死期到了。”

 那人輕蔑一笑:“來歙,就你們那幾塊料,根本不在老夫眼內。”

 劉宸道:“瞧你口氣,似乎底氣很足啊,你憑什麽?”

 那人也不答話,隻輕輕拍了拍掌,三樓的走道裏便即走出四人,各提著兵刃,押了兩名衣冠不整的人出來,便如對待犯人一般。

 劉宸心中一驚,這四人當中,隨便一人都是一流高手,這老頭子手下竟無弱兵。

 那人似乎心情極佳,笑道:“帶到這邊來,讓樓下兩位好好瞧瞧。”

 哀章抬頭一望,失聲道:“董兄,景兄……你們二位怎會在這裏?”

 一人歎道:“哀兄,你剛才不也來了嘛……我與景兄本想出來圖個快活的,沒想到遇上了這群惡人,真是豈有此理。”

 押著他的一人冷笑道:“可憐你們兩頭朝廷養的笨豬,到現在還沒明白過來啊?邀請你們過來的人,正是我家主公。”

 另一人登時哭喪著臉嚷道:“好啊,你們這群王八蛋,原來事先就給爺爺們下了套。哀爺,救救我們啊……這些畜生……哎喲……”

 忽地兩聲脆響,這人臉上挨了兩巴掌,隻痛得哇哇大叫。

 打他的那人輕蔑地道:“要不然呢?你還真以為有人看得起你們這種豬腦子,白請你們到這種地方快活?真是蠢得可以。”

 那蒙麵人指著二人道:“老夫略施小計就將你們騙得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瞧瞧你們這德行,平日裏不知多麽風光,但在老夫跟前,還不是跟狗一樣?哈哈……”

 哀章道:“老匹夫,你想怎樣?想用他們換你的狗命?做夢!”

 那人冷哼道:“年輕人,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老夫早就說過,你們這些人,根本不在老夫眼內。”說話間他手掌微抬,輕輕一送。

 哀章隻覺一股勁風忽地襲麵而來,事先毫無征兆,他嚇出一身冷汗,急忙閃身避開,但聽一聲悶響,原本在他身後的一名衛士應聲倒地,竟被勁氣擊斃了。

 來歙心中一凜:“此人的武功似乎又有精進。”

 那人露了這一手,堂中眾衛士無不倒抽一口涼氣,一種死亡的陰影已揮之不去。

 來歙見狀大喝道:“大家不要怕,他越是胡吹大氣,越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慌。若是他真像自己說的那麽厲害,還用找兩個人質嗎?”

 這話說得在理,眾衛士又回複了一點士氣。

 那人不屑道:“這叫有備無患。”

 來歙道:“我看是無恥下流,你已到窮途末路了。”

 那人淡淡道:“是麽?一會手底下見個真章,看看是誰在說大話。”

 哀章剛才躲得狼狽,大失了麵子,當下色厲內荏地道:“我這會就要你好看,有種的你下來,與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那人冷笑道:“懶得跟你們這群廢物多費口舌,這裏也就這小娃娃能入老夫的眼,真是一塊不錯的試劍石啊。”

 劉宸失笑道:“我已不止一次的被人當作試劍石了,可結果呢?劍損了好幾把,石頭依然完好無損,你確定要沾這晦氣嗎?”

 那人一陣大笑:“我老人家的威儀豈是他人可比?今次要問你敢不敢才對。”

 劉宸凜然道:“有何不敢?你想怎樣不妨直說。”

 那人昂首道:“夠爽快,那老夫就不繞彎子了。讓這些人統統退後,你我二人在此公平一戰,如何?你若是怕了,就當我沒說。”

 劉宸哂道:“你不用激我,單憑你我之間的恩怨,我便絕無推辭之理。”

 那人仰天一笑:“很好。”

 劉宸目光移往樓下:“我可以答應你,但是你用什麽說服他們呢?”

 那人朝下麵道:“你們聽好了,隻要我一聲令下,此二人的小命就沒了。堂堂朝廷重臣,若是死在了這種地方,住在深宮裏的那位,肯定臉色難看得很呐,哈哈……”

 這句話可抓住了哀章的痛腳,他深知當今陛下是位極要麵子的人,一個不高興就會罷了別人的官職。若是沒人提醒也就罷了,這會敵人都事先把話說明了,若自己還是一意孤行,事後肯定會被陛下問責。他一時左右為難,求助的目光往來歙瞧去。

 來歙略一沉思,心道敵人會不會有什麽陰謀?難道真的就是比武這麽簡單?

 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想清楚了沒有?真是一群廢物,這點膽量都沒有!”

 哀章道:“若是我們答應了你的要求,你就放人?”

 那人意氣風發地道:“實話告訴你們罷,老夫本以為京城裏高手如雲,所以抓了兩個人質以備不時之需,當我看到你們這幾個飯桶的時候,真是大為失望,哈哈……既如此,人質已是多餘,隻要你們滿足了我的要求,我便也送你們一個人情。”

 他想拿劉宸當試劍石,劉宸又何嚐不想拿他當試劍石?自從傷愈之後,劉宸尚不清楚自己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種境界,他也很想試一試自己的身手。

 劉宸道:“來繡衣,哀國將,你二人替我壓陣,我也很想會一會這老魔王。”

 來歙一時想不透敵人的用意,既然劉宸這麽說,先摸一摸敵人的底細也成,總好過在這裏僵持著,他便朝哀章點了點頭。

 見劉宸和來歙都同意了,他哀章自然沒什麽顧慮,當下道:“好,大家散開。”

 眾衛士都撤到大堂外圍之後,那人果真沒有失言,下令將人質放了。

 劉宸隱約覺得,對方似乎是想拖延時間,因為他們並沒有急著出手。但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耽擱得越久風險越大,應該趁早突圍才是啊。

 那人似乎看出了劉宸的心思,當下哈哈一笑:“你們鬥不過老夫的,今晚注定又是白忙活一場。我不妨告訴你們,值守城門的將士裏邊有我的人。”

 這確實是一個很壞的消息,椒香樓地處人雜市繁之地,不利於陳兵列陣,以眼前此人的實力,要從這裏突圍出去並不是沒有可能,更何況他還帶了不少高手。

 若是某個城門再出了問題,今晚的緝凶行動還真有可能前功盡棄。

 劉宸心頭劇震,心神失守。這正是那人想要的結果。

 正知糟糕透頂之際,那人已變成幾道虛實難辨的人影,撲了過來。

 敵人放出此言,對來歙等人來說,何嚐不是晴空一個霹靂?這京城可有十二道城門,哪一道才是有問題的呢?或者根本不止一道?這想想都讓人頭疼。

 這無疑是敵人的一個攻心之計!但偏偏又讓人沒法不信。

 來歙略一沉思,果斷地道:“哀國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城門那的事你抓緊去辦,這裏交給我便是。”

 哀章見識了蒙麵人剛才那一掌,也有些後怕,心道萬一在這裏留不住對方,而城門那邊又出了事,陛下那裏勢必無法交差。

 他想清楚利害之後,急道:“既如此,我先走了。”

 劉宸雙掌疾出,如封似閉,他本想仗著奇妙的碎影步法與之周旋,但自從對方出招的一刹那,他便感覺到了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將自己緊緊攥住了。

 他立刻陷入了被動挨揍的局麵,感覺整個人被封鎖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裏,正經受著四麵八方而來的狂風巨浪,隻要稍有不慎,便會落敗身亡。

 高手相鬥,勝敗隻是一念之差,沒有任何轉寰的餘地,他在一開始便心神失守,被對方趁虛而入,可以說是敗局已定,但自從他得到天道真人指點,領悟了天玄錄裏麵的功法奧秘之後,道心已然超群於當世,隻是道法尚欠火候而已。

 如此生死關頭,他玄功全力運轉,心神進入古井不波的通明境界,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登時蔓延全身,剛才的種種幻覺漸漸淡去。

 他終於擺脫了被對方施諸於身的無形枷鎖,精神狀態達到了巔峰,再不受外間任何事物的影響,一招一式皆隨氣機出擊。

 剛才那短短幾招之間的功夫,他無疑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那恐怖的無形枷鎖其實是一種精氣神的妙用,隻有武道達到一定的境界,方能懂得其法門。

 好在他劉宸機緣巧合之下,本就變成了一個修為極高的異類,精神力強大得令人難以想象,就連天道真人都無法估量。

 蒙麵人雙目圓瞪,有些難以置信,他萬萬沒想到劉宸這麽快就扳平了劣勢。

 劉宸忽地雙足一彈,整個人如離弦的箭矢般朝對方直射而去。但見他左手在前,劃一個圈,右手在後,如神龍擺尾。

 隨著一聲嘶鳴,堂中的空氣為之一寒,一道白色的氣霧由劉宸的右掌,循著一個奇怪的軌跡往那蒙麵人擊去。

 這一掌正是由那招『雪飄萬裏』演化而來,他如今施展起來,已非同日而論,多了幾分靈動不說,就連威力也已到了凝氣成霜的程度,掌勁何其驚人!

 那人全速飛退,一雙金黃的手掌在胸前撥弄,於空中布下了一道道無形的氣漩。

 劉宸循著對方遁走的路線窮追不舍,掌上的真氣吐而不發,好似擎著一把白霧狀的龍形兵刃,將前方的氣漩一一破去,撞擊有聲,端的是氣勢如虹。

 “好……好……好……”堂中的眾衛士不由發出了一陣陣喝彩,大家見己方一人竟有如此能耐,無不士氣大振。

 此時,二人的氣機已緊緊地互鎖在一起,誰也沒法擺脫了誰。

 就在劉宸的掌力快要擊中那人的時候,氣場倏地消失,對方淩空一個急旋,翻往他頭頂上空,動作快如鬼魅。

 能將真氣在刹那間收斂殆盡,當真匪夷所思,對方的武功確有一些獨辟蹊徑之妙,劉宸毫無準備之下,登時一掌擊空。

 上方忽有一個強大的真氣漩渦壓了下來,而那人卻已到了他身後丈許的位置。

 若是換了別人,遇到如此奇怪的現象,恐怕會不知所措,但他劉宸已是乍窺了天道奧秘之人,他對武道的理解,可謂至深至明,因此一下就看出了此招的虛實。

 敵人雖然遠在他身後,但卻用一種微妙的手法,將氣場的核心騰挪到他的頭頂,這就好比操控著一把由真氣組成的無形兵刃,若是他不明就裏的去攻擊身後的敵人,這把無形的兵刃一定會先一步要了他的小命。最明智的辦法,就是直擊氣場的核心。

 如此氣場定與精氣神相連,一旦擊中氣場,這與直接擊中敵人沒有什麽區別。

 但見他臉露微笑,轉身一拳往上空轟去,任由身前的空門留給對方。

 那人臉露訝然之色,疾往右邊閃去,氣場隨之消失。

 劉宸早料到對方會變招,因此那一拳並未用老,當他感應到氣場變化的時候,旋即變拳為掌橫掃而出,方位認得極準。

 那人堪堪避過這一掌,心中無不震駭,他知道了劉宸的高明之後,當下再不敢玩氣場消失的花樣。麵對劉宸這樣的強勁對手,當真氣收斂的刹那,便給了人家可趁之機,隻剛才那兩下,他已被劉宸搶攻奏效,占了先機。

 劉宸能有如此高明的判斷與感應能力,還要歸功於天玄錄功法,在沒有參悟這門玄功之前,他空有一身極高的修為,卻不懂得其使用法門,有如暴殄天物。

 勁氣交擊,兩人在空中對了幾掌,錯身而過。

 鬥到現在,劉宸已察覺到對方有些沉不住氣了,他當下也不著急,招招穩打穩紮。

 那人忽地大喝一聲,猛然拉開了與劉宸之間的距離,左掌橫於胸前,右掌藏於身後,恰如太極之狀。劉宸略一詫異,身前已是金光如幕。

 來歙失聲驚呼道:“小心他的罡氣。”

 劉宸道聲“風雪漫天”,雙手往虛空中一按,周身登時白氣籠罩,遊走如龍,大堂上空飄飄灑灑的落下片片白色。

 “天呐……是雪花……”一名衛士驚呼出聲。

 空中發出一連串悶雷般的響聲,兩道身影縱來躍去,掌出如山,狂亂的勁氣將周圍的門窗卷得吱呀直響。

 那人再次大喝一聲,整個人竟染上一層金色,似乎身形都變大了。劉宸舉掌遙擊,真氣所及恰似撞上了銅牆鐵壁,竟奈何不了對方。

 金光愈強,形圓似鼎,帶著一陣厲嘯,卷起飆然勁風,往劉宸當頭罩了下去。

 這是什麽功夫?當真邪門得緊。

 氣機牽引之下,劉宸根本避無可避,他舉起雙掌往上迎去,正是那招『雙龍吐珠』。令他驚奇的是,上頭似有萬鈞之力,壓得他直往下墜去。

 局外之人瞧去,此時的情形令人咋舌。但見半空中有一名鬢發飛舞,衣帶飄揚的年輕人正雙手擎天,在一片金光籠罩之下禦空而來,恍如仙人降臨一般。

 轟然一聲巨響,劉宸雙足踏實,陷地半尺。

 金光兀自沒有散去,其內忽地生出一股吸力,似乎要將劉宸卷納進去,絞個粉碎。

 劉宸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此功不但強悍絕倫,且凶狠毒辣,值此緊要關頭,他也不能藏私了,當下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

 但見他忽然身形一沉,腳下遊動,雙足劃過的痕跡恰是一個清晰的太極圖案。

 “開!”隨著一聲暴喝,他左掌上拂,右手劍指上戳。

 陰陽相激,滋滋有聲,當空似有樂聲傳來,聞之沁人心脾,驀地轟然一響,竟有電閃雷鳴之聲勢,令人目眩神迷,那浩瀚的氣浪隻震得數丈開外的衛士們幾乎站立不穩。

 金光終於消去,那人拖著兩隻破碎的長袖,借勢往上遁去。

 經剛才那一下,雙方各受了一點輕微的內傷,誰都沒有討到好處。

 劉宸衝天而起,扶搖直上,追著那人的身影隔空擊了幾掌。

 那人反手揮出一道道金幕,擋住劉宸的掌力,口中道:“小娃娃,你剛才那一招叫什麽名堂?竟能與老夫的獨門絕技一較長短,當真不可思議。”

 劉宸道:“便是「雲韶天開」,是我自創的招式,有小天開和大雲韶之別。”

 那人大笑一聲:“剛才的應該是大雲韶罷?”

 劉宸道:“不錯。勝負未分,前輩就要走了嗎?”

 那人去速更快,一足踏上三樓,便即往上方的屋頂轟了一掌:“來日方長,你又何必猴急?老夫今次有要事在身,先失陪了。”

 嘩啦一聲,屋頂破了一個大洞。

 劉宸眼見那人就要遁走,當下雙掌一提,使一招『霸龍引玉』,口中道:“我正到了興頭上,還請前輩留下來再玩幾手。”

 那人周身現出一層金光,他竟任由劉宸的掌力擊來,口中道了聲“多謝”便從屋頂的破洞鑽了出去。劉宸的掌力與金光一觸,便知不妙,因為他有一種無從著力的感覺,對方的護體金光竟有卸力的妙用。

 如此一來,他這雄渾的掌力傷不了對方,正好給對方稍一借力,輕鬆上了屋頂。

 來歙瞧得口瞪目呆,那日在皇城內,對方就是用這護體金光卸開箭矢,不料今日連劉宸使出的掌力都能卸開,也算是神乎其技了。

 那人應付了劉宸這一掌之後,金光便即斂消,看來這伎倆雖然厲害,不過很費真氣,隻能關鍵時刻用用。即便如此,這也是一門傍身神技。

 敵人的強大,遠遠超出了朝廷的估算,今晚能否留住對方,看來真是未知之數。

 劉宸大怒,一掌掀開屋頂,也鑽了上去,剛探出半個身子,卻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那人並未逃跑,而是在幾丈開外蓄勢待發的等著他劉宸上去,這會正臉露詭笑,勢如猛虎般撲了過來。

 還好他多了個心眼,上來的時候已暗將兩股真氣分聚兩掌之內,若遇突**況,一招小天開足以應付場麵。

 就在他將要出掌的時候,心中忽覺不妥。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呢?

 眼見那人已到了一丈開外,他毅然放棄了使用小天開的想法,而決定跟著感覺走,右掌內的地龍真氣螺旋拍出,形成一個氣盾,左掌內的天龍真氣則聚而不發。

 他這麽做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因為自從修習天玄錄之後,腦中時常會有一些異乎尋常的感應,每次都很靈驗。把賭注押在天玄錄上麵,他還是有一定信心的。

 氣盾上傳來一陣巨大的衝擊之力,那蒙麵人正用一雙金黃色的手掌,發出連綿不絕的掌力,他每擊一掌,劉宸的胸口便如被重錘擊中一下。

 就在這最要命的時刻,身後傳來細微的異響,正分從兩個方位急速靠近。對方步法極輕,踩在屋瓦上幾乎沒有聲音,若不是劉宸這樣的高手,絕難發現對方。

 劉宸心道好險,若是自己剛才朝蒙麵人全力一擊,此刻定然難以兼顧其他情況,如此一來形勢危矣。看來相信感覺是對的,天玄錄果然玄妙無比。

 即便如此,單憑五成天龍真氣是否能夠應付身後的兩人,他也心中沒底。

 他突然使個千斤墜的功夫,整個人急速往下沉去,右掌內真氣一引,將蒙麵人的掌力帶偏少許,左手彈出兩道指風,分射身後偷襲的兩人。

 敵人顯然有些措手不及,對方萬萬沒有想到,劉宸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先發製人,搶占些許主動,當真難以置信。

 屋頂轟然塌陷,上空灑下一大片碎瓦塵土,一道熟悉的人影頭下腳上的淩空而至,與劉宸的右掌接實,正是先前那蒙麵人。

 與此同時,一道素綾從天而降,往劉宸胸口纏繞而至,另有一人正從他後方上空悄無聲息地撲了下來,目中盡是殺氣。

 來歙瞧得睚眥欲裂,沒想到蒙麵人竟如此卑鄙,預先在屋頂埋伏了兩人,暗施偷襲。他這時才明白,對方不惜將人質釋放,也要單獨約鬥劉宸的真正意圖。

 他此時離得太遠,相救已是不及,心中的悔恨及憤怒實在難以言喻。

 劉宸初步判斷,偷襲自己的兩人,當以身後那人為強,因為對方散發出來的殺氣已說明了一切,素綾的主人尚未現身,單從素綾上的力道來看,較另一人遜了一籌。

 素綾雖然對劉宸的威脅不大,但足以起到幹擾作用,端頭的短劍也不是鬧著玩的。

 還好他剛才搶先攻了兩指,令偷襲他的那二人慢了半線,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猛然踢起一片落下的碎瓦,射往後方上空,左手一掌切落,發出的掌力準確無誤地擊在短劍的鋒刃上。這兩下出擊,可謂動作迅捷,一氣嗬成。

 頭頂罡風愈盛,壓力愈強,蒙麵人正不斷提聚功力,劉宸苦笑一下,唯有聚起餘力,左掌上封,疊在右掌之上,與那蒙麵人的掌力相抗。

 隨著一聲悶哼,他張口噴出一口鮮血,落地時跌了數步,險些站立不穩。由於分神對付另外兩人,他自然無法接下蒙麵人那全力一掌,被對方的真氣震傷了髒腑。

 來歙一把將他扶住,閃身擋在他麵前,目光死死盯著上空的敵人,似要噴出火來。

 劉宸一言不發,迅速吞下一顆渾天紫金丹,便開始運氣打坐。

 眾衛士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往大堂中央聚攏,將敵人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