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宸身後便是劍池,下邊不知什麽時候已圍了十來人。

 他隻顧著應對崖上幾人,身後的動靜一時給疏忽了。

 他心中估摸著,崖下的敵人多半便是之前被自己的靈覺所感應到的人,他們隱藏在附近的灌木中,專門守住下山之路。

 大敵當前,豈容退卻?便有一絲機會,也要放手一試。瞻前顧後,隻有死路一條。

 他拋開了一切,懷著必死之心,往前衝去。

 數道勁氣由他雙手的劍指嗤嗤而出,後發而先至。使短戟的大漢首當其衝,刹那間便覺勁風割麵,當下強行變招橫戟回擋。

 淩厲的指風撞在短戟上,震的那人虎口發麻,上身晃了幾晃方才站穩。

 劉宸雖在招式上占了一絲上風,卻也沒討到多少便宜,他被對方的勁氣反擊,胸口如被重擊,後麵的殺招硬是沒法使出。

 對方倉促變招竟能勉強接住自己的全力一擊,功力著實了得。若是自己功力全在,要想收拾此人都非易事,此時隻剩五成功力,當真隻有逃命一途。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花巧都隻是徒勞,一種強烈的挫敗感籠罩在他的心間。

 好在另外四人都不及此人厲害,出招的速度和力道都要遜了一籌。

 他看到了一絲希望,右腳猛地踏出,改前衝為橫移,一掌切往最邊上那人的胸口。

 但見寒光一閃,那人手中忽地多出了兩把明晃晃的短刀,護住胸前。

 近身拆了數招,劉宸將他逼退幾步,後背卻被使雙劍的人劃了一道口子。

 攆著對方一人窮追猛打,這本是劉宸的拿手好戲,不料這幾人個個武藝高強,又相互心有靈犀,配合默契,他全力試了幾次,都突破不了對方的包圍。

 那中年人見劉宸已如困獸之鬥,遂掠下崖去,隻顧守住下山的路口。

 崖上隻剩下惡鬥不休的六人,掌風和罡氣呼嘯連天,蓋過了穀中的風雪聲。

 劉宸仗著碎影步法勉強支撐著,一時還不致落敗,不過已處於絕對的下風。

 到得此時,穀口竟無一名弟子現身,足見混元宗內亂之深。

 劉宸心中一聲悲呼,起了拚死之心。他不顧自己的傷勢,連催幾下真氣,使出了那招不畏群戰的風雪漫天。

 此招本就以奇寒的掌力而著稱,強勁的螺旋氣勁可令晴空中遽然飄起白雪,此刻在風雪中施展開來,威力自然更大。

 五人陡遇此招,皆感震駭,紛紛往後避去,不敢過於逼近對方。

 此招雖然厲害,但極耗真氣,以劉宸現在的狀況,絕對施展不了多久,如此一來無異於飲血止渴。但是此刻卻顧不得這許多了,唯有拿命來搏。

 狠招一出立收奇效,劉宸登時多了一分底氣。

 他突發奇想,左掌一攏,真氣一吸,掌心竟聚起了一個雪團。

 恰在此時,使雙劍的那人仗著自己武功靈便,正淩空一個翻騰,雙劍往下點來。

 劉宸正愁找不到攻擊的目標,見狀心中大喜。他瞬間收起了螺旋氣勁,聚全身功力於掌心之內,真氣猛地一吐,雪團化作一片雪霧往頭頂的人影激射而去。

 那人忽覺一片白光襲來,心中大驚,惶遽中雙劍舞出一片光影,護往身下。

 可是雪霧太散了,又是這麽近的距離,哪能全部擋住?

 輕輕的雪粒經劉宸的掌力送出之後,實與暗器無異。

 但聞一聲慘呼傳來,那人反手擲出一劍,捂著臉跳了開去。

 劉宸瞧得清楚,剛才的雪霧有一部分正擊中了對方臉喉部位。如此良機豈能錯過?他一掌劈出擊落飛來之劍,碎影一閃,便往那人貼去。

 那人剛竄出不遠,劉宸已到了他身後,情急之下忙轉身應對。

 劉宸十指幻動,如穿梭般點出,淩厲的指風破空而去,其聲嗤嗤。

 一陣清脆的鳴響聲傳來,雙方刹那間已交戰數招。

 那人往後跌出數步,長劍垂了下去,胸口現出兩個手指大小的窟窿。

 情況變化之快連劉宸自己都意想不到,轉眼之間,他竟擊殺了對方一人。

 其餘四人一陣悲呼,厲嘯著撲了過來。

 崖下那中年人發覺情況有異,忙吩咐身邊的人小心戒備。

 劉宸剛才幾乎用盡了全力,此刻真氣有些不濟,登時被四人殺得險象環生。

 他心道,這五人多半是同胞兄弟,我殺了他們一人,此刻要跟我拚命了。

 哼,且走著瞧,不知道是你狠還是我狠!

 那使短戟的大漢恨極了劉宸,一腔怒火全都發泄在了手中的兵器上。

 劉宸隻覺眼前滿是罡風戟影,對方招式剛猛力道沉厚,氣勢十分驚人。

 雙手使短刀的那人已魅影般到了他身後,使長矛、長刀的二人則從兩側配合攻擊,令他瞬間陷入苦戰

 對方情急拚命之下,劉宸壓力倍增,但饒是如此,他也毫無懼色,一雙肉掌在陣陣寒光中上下翻飛,沉著應對,不時還能攻出幾指。

 那四人固然狠辣,劉宸卻猶有過之,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招式。

 使短戟的大漢一拳掃中劉宸胸口,肚子上卻被對方掌刀戳中。他痛得臉部都扭曲變了形,而對方卻一臉嬉笑的模樣,似笑非笑地舔了舔嘴角的血絲。

 拚起命來,對方不懼傷痛,以戰為樂,竟瘋狂至惡魔一般。

 四人頭皮發麻,心中閃過一絲涼意。

 雙方又激戰片刻,劉宸拚著腿上中了兩刀,一拳將使長矛的那人轟了出去,他低頭避過戟刃,轉身探爪,拿住一人足踝,將對方重重摔在了地上。

 後背突然傳來一股巨力,他挨了一拳重擊,跌出幾個跟鬥之後,噴出一口鮮血。

 敵人略整陣腳,旋即撲了過來,根本不給他喘息之機。

 他漠然往山穀上邊望去,心中苦笑了一下:“看來援兵是指望不上了。也罷,總算拉了個墊背的。敢惹我劉昭淩?便是老虎,都要崩掉你幾顆牙。”

 想起老虎,他心中笑了笑,腦中浮現出巫山中與那兩虎搏鬥的情形。

 就在對方四人近身的刹那,他突然想都沒想就彈腿彎腰,斜斜竄了出去,這正是巫山兩虎的絕活。剛才麵臨危險時,出於本能的反應,下意識地便搬來現用,竟收奇效。

 他當下便學著巫山兩虎的招式,與對方近身搏鬥。

 雙方鬥了十餘招,劉宸竟越戰越勇,反守為攻了。

 那四人簡直快要瘋掉,心中既怕且恨,愈發焦躁起來。

 下麵那中年人終於耐不住了,急匆匆掠上崖來,恰好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但見劉宸上下撲騰,勢如虎狼,雙手或掌或爪,發狂般追著四人。

 劉宸隻覺腦中滾熱,隻想找人廝殺一番。他忽然斜竄而起,攆上了雙手使刀的那人,一爪便往對方後背掃去。

 剛觸及那人肌膚,斜刺裏一刀斬來,他忙將手縮回,卻是使長刀的那人到了。

 使雙刀那人嚇出一身冷汗,急往前滾,後背傳來一陣隱痛,卻是被對方抓破了皮。

 劉宸雙眼血紅,兩掌擋開胸前長刀,順手已將對方手腕拿住。他一足飛起,踢在對方小腹之上,二人淩空幾個翻騰,到了半空,正往趕上來的那中年人撞去。

 那中年人臉色微變,如見煞神,忙避往一旁。

 砰砰兩聲,劉宸雙足踏在那人胸口之上,借力往前**去。

 那人長刀脫手,重重地摔落在地,眼看半條命已到了鬼門關前。

 身後猛然勁風襲體,卻是一把短戟飛至,劉宸忙反手劈出一掌。

 掌戟相撞,他嘔出一口鮮血,如落雁般往崖下的水池掉去,嘩啦一聲沉入水中。

 悠悠碧水登時被染紅了一片。

 崖上一人飛掠而下,長矛往血水冒出的位置猛紮了下去。

 與水一觸,劉宸便覺周身有一股異力環繞,池中似乎傳來一個呼喚的聲音,比之前還要真切,奇幻的劍招在腦中一一閃現,將之前無數的片段連接了起來。

 就在長矛快要接近水麵的刹那,池底石縫中驀地湧出一股暗流,嘩的一聲猛然衝出了水麵,帶起了一道巨龍般的水柱。

 使長矛的那人猝不及防,登時被撞中胸口,斜斜往上升去。

 劉宸迷糊中被暗流卷了起來,正往水麵浮起。

 水中似乎卷上來一件物事,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抓,但覺入手冰涼,竟是一把兵器。他驚奇地睜開雙眼,原來是一把黑乎乎的古劍。

 這劍便似是特意送來給他用的一般,握在手中竟有一種親切而熟悉的感覺。

 那個呼喚的聲音更加強烈,冥冥中似乎給了他一種力量,令他瞬間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心中一片通明。

 他拔出長劍,破水而出,白虹貫日般往空中飆去。

 使長矛的那人正被水柱撞得暈頭轉向,此刻哪接得住如此精妙的劍招?但見空中血霧一片,胸口已中了數劍。

 碣石上使短戟的大漢悲呼一聲,竟不及相救。那劍法實在太玄太快了,正如高山墜石不知其來,飆舉電掣轉瞬即至,卻叫他如何攔截?

 劉宸怕那人汙了池水,一腳將他踢飛了出去,空中一個急旋,落在池邊。

 他一劍在手,竟轉眼間便殺了一人。

 使短戟的大漢發出一聲沙啞的咆哮,一戟劈了過來。

 劉宸足下滑出,堪堪避開戟鋒,當此要命之際,猛覺後背勁風襲體,卻是那中年人一拳擊出,他當下騰挪而起,往拳勁上劈出一掌。

 身子還未落地,眼前寒光忽現,兩把短刀又已飛旋而至。

 他不由心中禱告:“列位師祖保佑,想我劉昭淩一路坎坷都走過來了,沒道理會死在自家門口,否則豈不讓外人笑話,無端玷汙了本派的名聲?”

 一念及此,他陡然信心大增,一劍**開飛來的短刀,率先搶攻。

 刹那間,幽光一片,飄飄灑灑,天地都為之失色。

 麵對如此劍法,那三人空有一身本領,竟無法近身。劉宸奇幻般的劍招,已交織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風的劍幕,雪到附近,便即飄開。

 可想而知,若被劍光掃中,必定凶多吉少。

 劍法雖妙,可好景不長,劉宸忽地一個踉蹌,招式為之一亂。

 原來他終於氣力衰竭,加上失血過多,這便要支撐不住了。

 三人相視一笑,猛撲了過來。

 劉宸心叫不妙,長劍虛擺一招,趁機往水池邊的石崖投去。

 大家以為他情急之下想要硬闖入穀,當下都急匆匆地飛撲而去。

 劉宸猛一低頭,避過兩把飛射而來的短刀。將近石崖之時,他雙足連點兩下,突然後翻而起,改變方向往山下投去。

 守住下山路口的眾人連忙揮出兵刃往他身上招呼。

 他一劍劈出,正好撞上了一把迎來的長刀。

 真是謝天謝地,這一借力之下,他僥幸越過了眾人,直奔山下而去。

 猛聽得身後一陣叫罵,敵人正急追而出,他當下舍命疾奔,憑著對附近地形的熟悉,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中。

 眾人四下搜尋,卻哪還有他的影子?大家都滿臉失望之色,心中憋悶到了極點。

 這裏的樹木高大茂密,地上並無積雪,便也不會留下什麽腳印。

 那中年人搖頭苦笑道:“我們這算任務失敗了嗎?這小子確實狡猾、難纏得很,乃我平生僅見。我之前還一直納悶,他為什麽能夠活到現在,此刻一點也不奇怪了。”

 使短戟的大漢道:“這麽一個狠角色,確實令人頭疼。任務是否失敗還不好說,他之前便受了很重的內傷,剛才又被我們擊傷,能活命的機會實在不大。”

 “他到此之前,傷有多重?”

 “已到了不能自愈的程度。因為若按麻老頭所說,他的內力本不應該在我之下。”

 “你是說對方剛才表現出來的內力在你之下?”

 “正是。可見他的傷勢一直沒有痊愈,受傷肯定不輕。”

 “那你們五兄弟還讓他……就這麽逃去了?”

 雙手使刀的人大怒道:“人是往山下逃去的,那是你們的防守線。”

 二人一時極為尷尬。

 使短戟的大漢突然長歎一聲,道:“你難道沒有發現嗎?此人似乎有一種超乎想象的感應能力,連弩砲都能避過。”

 中年人搖頭一歎:“今天的事情實在太過玄乎其玄了。就說那劍池罷,怎會突然冒出一道水柱?這似乎不是人力所為,真不知如何解釋。”

 使短戟的大漢亦有同感,道:“是啊,這可能是天意罷。我們在混元宗的門口,伏殺人家的弟子,這似乎有點太過……”

 中年人哂道:“你還信這些?你兄弟幾人也是久經風浪的人,殺人放火,什麽壞事沒有做過,何時信過鬼神?天地之間唯有實力說了算,其他都是瞎扯。”

 “若按你說,今日這一連串的怪事又作何解釋?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從水池中出來之後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特別是那奇怪的劍招,真是令人後怕。”

 “兄弟,你想多了。你折了兩位兄弟,心情有些失常,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能夠體諒你心中的悲痛。依在下愚見,咱們不如化悲痛為力量,殺上山去,把混元宗一舉**平,如此也可為你的兄弟報仇。回去之後,我定會稟報大人,記上諸位的功勞。”

 “就憑我們這些人?剛才連個劉昭淩都擺不平,還想殺上山去?”

 “有何不可?我打聽過了,混元宗內武功過得去的就是那幾個一代弟子,最難纏的便是這個劉昭淩,他剛才已如喪家之犬般逃去了……”

 “你真的了解混元宗嗎?是不是道聽途說來的?我真懷疑,告訴你消息的那人是不是存心想害你,竟把混元宗說得如此不堪一擊。”

 那中年人驚出一身冷汗,忙道:“請成兄指教了。”

 “若是混元宗這麽好對付,早在江湖消失了,為何屹立千百年?”

 “這話倒也有些道理。”

 “你可知道門中有一奇陣?”

 中年人搖了搖頭,一臉迷茫之色。

 “此陣喚作‘三清四象陣’,聽說是道門的開派祖師飛熊道人所創,由四象星曜的攻守之道演化而出,暗含了九宮八卦的精妙,可奪天地造化,威力無窮。武功平平的四人同心協力施展此陣,便可抵得上一位武學高手,山上弟子數百人,呼衍兄以為如何?”

 “真的如此厲害?成兄為何對道門如此了解?”

 “家師自立門戶之前,原在伏流山的一處世外之地隨一位高僧修煉。那位高僧,算起來也就是我的師祖,曾與道門中人交往甚密,所以對道門之事知之甚詳。”

 “原來如此。成兄的武功已是名震一方,令師的雙掌更是威震塞外,可想而知你的師祖當是一位名滿天下的武學宗匠,不知他老人家高姓大名?”

 “家師因與師祖起了衝突,便離開伏流山,自立了門戶。師父平日裏從不提及師祖的事情,更不會提及師祖的名諱,我知道的這些,都是師父酒後無意中吐露出來的。”

 中年人心道:“多半是你師父受不了佛門的清規,被逐出了門牆。”

 他低頭琢磨了片刻,忽然眉頭一皺:“如此說來,混元宗確實不易對付。那麽依成兄之見,我們這便回去交差了?”

 “要不還能怎麽辦?”

 “兄弟的仇也不報了?

 “來日方長,何愁沒有報仇的機會?白白去送死,隻有傻子才會這麽做。”

 “這樣罷,我帶人將山下搜尋一遍,也算對此事有個交代,你兄弟二人則留下來守住劍池附近,這是進穀的唯一通道,隻要守上一陣,劉昭淩便回不了師門,等穀內的大事了結之後,我們也算勉強完成了任務。”

 使短戟的大漢微微點頭,一言不發地轉身去了。

 中年人招來兩名頭領,命他二人各領了一半人手,往山下搜去。

 劉宸往山下斜行數裏之後,在一條灌木密布的深壑中找到了一條小路,這裏可謂十分隱秘,若不是下到灌木之中,絕難發現。

 這條小路可一直通往冰風穀的側麵山巒,是他以前逃下山玩,無意中發現的。

 此路本不可通,中間被幾道絕壁阻斷,但劉宸天生就是一個出色的冒險者,他費了一番功夫之後,在險要處暗置了繩索和鉤具,這個秘密隻有他一人知道。

 他沿著小路爬了一陣,慢慢穿出灌木林,來到了一處絕壁之下。

 抬頭望去,一道氣勢磅礴的冰川橫過碧空,染上了一層晶瑩的淡藍,天地之間已渾然一色,獨顯著一種雄渾巍峨,冷峻聖潔之美。

 此處的林木已十分稀少,再往上去,便是終年積雪不化的亙古冰峰了。

 隻要攀越眼前這座絕壁,便可沿著冰窟中的密道進入冰風穀側麵。

 他望著上方那一片銀色的世界,怔怔地發了一陣呆,心中泛起了百般滋味。

 “我本想正大光明地回到師門,卻不料還是要偷偷摸摸地入穀……貪玩時留下的這條捷徑,此刻竟成了我唯一的希望,當真令人哭笑不得……”

 一陣悠遠的鍾鳴聲突然從雪山頂上傳了下來,他一個激靈,驀然驚醒,拔腿便往絕壁處奔去,恨不得立刻趕到穀內。

 這是宗內召集所有弟子聚往龍吟台的信號,如此必有大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