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川丟下三把神器,斜靠著一處岩石,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忽然笑了起來,聲音由小而大,到最後已笑得有些癲狂,渾身一抽一抽的。
那名錦衣使兀自抱著那把秦箏,正在一旁發呆,他被白玉川的情狀搞懵了。
白玉川拍拍身旁的東西,往那名錦衣使瞧去。
“沒想到一下子拿到了三把神器,這下我們天音教可算是出盡風頭了。”
那名錦衣使明白了,原來教主是為這事發笑。劫後餘生本來就值得慶幸,又滿載而歸的話可算得上天大的喜事了,想到這裏,他也跟著白玉川傻笑起來。
二人笑夠了之後,白玉川彈出一根鐵管,一陣銳響登時劃破了晨空。
過不多時,周圍傳來腳步聲,數十名天音教教眾趕到了,齊呼一聲:“教主。”
這是那些提前從雲夢窟出來的教眾,聽到白玉川的訊號之後,立刻前來聽命。
白玉川抓起一把發光的武器,朝眾人展示一下:“看看這是什麽?”
那是一把斷刀,雖隻有半截,但光彩照人,神秘莫測,大家都臉露驚奇之色。
“是神器啊……”
“嘖嘖……果然不同凡響。”
“教主天縱之才,竟然拿到了三把。”
……
另外兩樣是兩把斷劍,一把粗而厚,一把細而薄,但是上頭的光芒都差不多。
白玉川興致盎然,先後把三件神器交給最信得過的三名錦衣使。
“可要保管好了,這一次啊,我帶你們去北方玩他個天昏地暗。”
四下傳來一陣大笑,眾人高呼:“教主萬福攸同。”
就在大家興高采烈的時候,周圍傳來一些雜亂的人聲,似乎正在往這邊靠近。
眾人都豎起耳朵聽了聽周圍的動靜,發現來者的人數還不少。
一名教眾忽道:“不好,是守在雲夢窟附近的江湖人士。”
又一名教眾道:“他們可能聽到這裏的說話聲了,因此尋了過來。”
抱著秦箏的那名錦衣使有些納悶,詢問道:“他們都守在雲夢窟幹嘛?”
先前那名教眾喝一聲倒彩,道:“想等著神器露麵,直接搶現成的唄。”
那錦衣使登時有些緊張,瞧著白玉川道:“教主,咱們趕緊走罷?”
白玉川仰天一陣大笑,目光炯炯地瞧了瞧眾人。
“怕什麽,就憑那些酒囊飯袋,也想從我白玉川手裏搶東西?拿出點風度,讓人家看看咱們手裏的神器又何妨?我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天音教拿到了三把神器。”
教眾們登時明白了教主的心思,他這是要招搖過市,揚名立威啊。
大家不厚道地笑了起來,這確實是個揚名的好機會,聽起來似乎還很好玩。
“拿點錢出來。”白玉川忽又開口。
大家都愣了一下,不知道教主在這時候要錢幹嘛。
一名錦衣使還是走了出來,捧著個沉重的錢袋,恭敬地奉送到白玉川跟前。
白玉川取了錢袋,往一旁的金鉤隊長走去。
金鉤隊長和同伴們在一片岩石上坐著,它見狀後立刻蹦了過來。
白玉川將錢袋掛到金鉤隊長身上,雙手捧著它的毛臉,輕輕揉了揉。
“這裏麵全是銀錠,有好幾百兩,夠你們揮霍陣子了,想吃酸菜魚的時候啊,就帶一個過去,可以買兩盆了,不要多給啊。”
金鉤隊長滿是驚喜,聽得連連點頭,還伸出舌頭做出一副要舔人的樣子。
白玉川像對待自己好朋友一樣,拍拍它的肩膀。
“帶著你的同伴,回你們的地方去罷,我也要去辦我的事情了。”
金鉤隊長竟然有些不舍,跟著白玉川走了幾步。
白玉川回頭笑道:“別送了,都回去罷,說不定我哪天還會突然回來的。”
金鉤隊長這才釋懷,露出一個笑臉,終於招呼同伴們離去了。
猴兒們走後,眾人發出一陣大笑,緩緩往這片亂石崗的外頭走去。
行不多遠,漸漸被一些人盯上,但都不敢上前,因為天音教的威名在外。
那三把神器就被三名錦衣使背在身上,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十分搶眼。
“白……”有人終於壯起膽子大叫了一聲。
那人本來要直呼其名,以壯聲威的,但剛叫出一個字就慫了,當他見了白玉川那淩厲的眼神,登時語氣一軟,還賠了一個笑容。
“教主……你得了三把神器,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啊?”
說完這句話,他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撞上了幾名同伴,才勉強有了點底氣。
白玉川冷笑,瞪著那邊道:“怎麽著?你們幾個還想來分一杯羹?”
那幾人嚇得不敢作聲了。
另一處地方卻又冒出一個聲音:“白玉川,實話告訴你罷,我們這些人早商量好了,要合起夥來共搶一把神器的,你必須留下一把神器給我們,否則別想走了。”
“對對對。”四下登時起了幾個附和聲。
原來大多數人見了白玉川的氣勢,都不敢說話,難得有人挑頭,這才吭聲。
白玉川轉過身去,一陣大笑,道:“早說嘛,這話怎麽憋到現在。”
那人大喜,與身旁的人相視一笑,這才向白玉川抱拳一禮。
“白教主,這就對了嘛,大家和和氣氣的,那就免得動刀動槍了。”
白玉川冷冷瞧了那邊一眼,道:“誰說要把神器給你們了?”
“你……”那人愣了一下,登時感覺很沒麵子,“你敢獨吞三把神器?”
白玉川似乎很喜歡見到對方氣惱的樣子,仰天大笑幾聲,指著身背神器的人。
“東西就在這裏,你叫得那麽凶,不如上來打個頭陣試試?”
那人被徹底激怒了,吼道:“你以為我不敢?看招。”直撲白玉川而去。
抱著秦箏的錦衣使將手裏的家夥往白玉川一送,後者接過去就發出幾道音波。
衝過來的那人登時動作一僵,一臉痛苦的樣子。
白玉川緩緩舉起一掌,遙遙拍出,那人倒飛而去,跌落在地,吐了一口鮮血。
白玉川並不想取人性命,隻是和人家玩玩而已,剛才那一掌隻用了三成功力。
那人卻不知情,以為己方有勝算,當下大喝一聲。
“大家不要怕,我們人多,一起上啊。”
白玉川臉露一個微笑,朝周圍的人道:“你們先走,把神器送到船上去,我陪他們玩玩再過來與大家會合。”他有意要出出風頭,當下迎向來敵,一上來就用了毒音。
那些江湖人士沒幾個高手,大多數人登時搖搖欲倒。
白玉川為了不傷人性命,並未把毒音用到巔峰,所以被幾名高手纏上了。
這才有點意思,要是一出手就把人全弄殘廢了,誰還敢陪他玩?
天音教眾人見白玉川應付得遊刃有餘,便識趣地走了,免得掃了人家的玩興。
白玉川在岩石上縱來躍去,時不時地大笑一聲,箏音一響便有人倒黴,隻過得片刻,整個亂石崗已沒有幾個站著的人了,一個個都在地上打滾,苦叫連連。
漸漸地,大家再也不敢糾纏白玉川,像見了瘟神一樣遠離他而去。
當白玉川追過去時,大家連連求饒。
“放過我們罷……神器不要了……”
白玉川也玩得盡興了,大笑著揚長而去。
這日,江水上飄來一大片船,遠遠望去,旌旗和桅帆填滿了江麵,怕是有百來艘。那中央有一艘大船,明顯高出餘船,上掛一麵大旗,寫著“濟水幫”三字。
岸邊蘆葦下的一艘小舟上,兩名錦衣使正往來船那邊猛瞧。
一人笑道:“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啊,就濟水幫這種烏合之眾,也能在北方的河道裏稱雄,簡直是笑話中的神話,你看看他們的船,就跟些破爛一樣。”
另一人聽得樂了起來,眼中滿是戲謔的味道。
“濟水幫似乎比謝九渡還寒磣啊,也就幫主的大船還稍微像點樣子。”
二人旋即發出一陣壞笑。
先前那人搖頭嗟歎,一臉惋惜的樣子。
“想在水路稱雄,自己卻不會造船,買了那麽些破爛還耀武揚威,好笑罷?”
另一人哂道:“一會讓他們知道踩上天音教的地盤是什麽後果。”
他學著水鳥叫了幾聲,岸上便即躍出一道身影。
他朝岸上道:“回去稟告教主,送人頭的來了。”
破空聲去,岸上的人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張貴就在江麵上最大的那艘船上,他看了看周圍那壯觀的船隊,頗有些得意。
他朝身邊幾名心腹幫眾道:“這一次,我要讓天音教從江陵滾出去,隻要白玉川敢出現在我們眼前,大家不要手軟,把他弄個半死,抓到我的船上來。”
被白玉川教訓過的那名惡霸登時臉露一個壞笑。
“幫主好計策啊,隻要我們動了天音教的江陵分壇,白玉川不會不出現。”
張貴沉聲道:“七絕教那邊我已經知會過了,隻要我們把事情辦妥了,張護法就會派人到江陵來,幫我們站穩腳跟,就算天音教撕破臉皮,他也會幫我們擔著。”
那惡霸登時露出一個貪婪的眼神,雙手在肚子上蹭了蹭。
“這麽好的消息,幫主怎麽不早點告訴大家啊。聽說江陵那個地方肥得流油,天音教的分壇經營了這幾年,一定積攢了不少財物,咱們這次可以撿個大便宜了。”
就在大家一陣狂笑的時候,上遊的江麵上飄來六艘船,瞧著像是要從他們這隻船隊的兩側同時通過,每船的首尾各有一麵紅漆長鼓,被兩人抬在肩上,十分搶眼。
那是六艘戰船,張貴已瞧得清楚。
一名幫眾忽道:“是天音教的船,看旗幟上的那個怪魚圖案就知道了。”
張貴哂道:“不會罷?他們想用六艘船對付我這上百艘船?”
那惡霸道:“我也在想,白玉川是瘋了還是傻了。”
張貴冷冷道:“傳令下去,吃掉他們。”
有兩人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片刻間,這邊的船形成一個口袋狀的隊形,準備把上遊的六艘船都裝進去。
雙方都已將盾牌豎起,防止對方的箭矢。
濟水幫這邊首先放了一陣箭雨,但沒有造成什麽傷害,因為天音教的六艘船上根本看不到什麽人影,就連那些紅漆長鼓也被高高的盾牌擋起來了。
張貴笑了起來:“原來天音教也就是些縮頭烏龜。”
那惡霸哂道:“六艘天音教的船不會剛好有事外出,被我們撞上了罷?”
一旁的幾人登時都壞笑起來。
張貴大笑,道:“那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但是他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一陣鼓聲突然響起,如金鐵交鳴。
六艘船上的十二麵金鼓已經露出,一齊朝向了濟水幫的船隊,離得較近的幾艘船登時遭殃,上頭的傳令兵首先被音波震落下去,緊接著就是那些操船控帆的人。
鼓音接連響起,濟水幫的船上不斷有人跌落,抱著頭在船上打滾的也不在少數。
張貴有些傻眼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蠢事,看來自己被那些狂妄而懶惰的手下人給蒙蔽了,天音教並不是浪得虛名,自己之前收到的消息根本不對。
天音教的船像兩隻大手,往濟水幫的船隊裏抄了進去,他們的人已全部現身。
長矛手,弓箭手,投石手,盾手,該有的都有,且訓練有素,配合無間。
濟水幫的人本就被鼓聲摧殘得差不多了,此刻幾乎成了待宰羔羊。
天音教的船非常堅固,重要部位還蒙了生牛皮,船首都加強過,摧枯拉朽一般把對方的船撞翻了一大片,他們用的都是火箭,主要往對方的桅帆上射去的。
張貴閉上了眼睛,他已有些看不下去了。
天音教隻用了六艘船,就把他的船隊攪了個天翻地覆,這讓他情何以堪?
白玉川的帥船終於出現了,從上遊順流而下,是朝著張貴所在的那艘大船去的,看那架勢是要從對方的船隊中直穿過去啊。
白玉川就站在船頭,負手而立,像在欣賞風景一樣,悠然自得。
看著前麵的場景,他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本門中的那些老家夥不是總看不起我嘛,我就做件大事給他們看看。”
一旁的幾名錦衣使哈哈大笑起來。
一人道:“跟著白教主做事,就是開心。”
又一人道:“絕對的揚眉吐氣。”
眾人再笑。
白玉川道:“濟水幫惹上了我們,算他們倒黴,這一次要打就把他們打怕了,我讓他們十年都恢複不了元氣,見到我天音教的大旗就躲得遠遠的。”
一人指著前方那片火海。
“他們的船帆差不多都被燒掉了,根本跑不掉,咱就殺他個片甲不留。”
白玉川卻連連擺手,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不可,殺得差不多就行了。”
那人有些不解,笑問道:“幹嘛不把他們都殺了?”
白玉川用手指點著對方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趕盡殺絕容易引起江湖公憤,壞了我們的名聲,反正他們已不足為懼,放一些人回去他們還知道感恩,還能宣傳我教的神威。再說了,我給濟水幫留點人,那是給七絕教添亂啊,經過這一次挫折,他們之間肯定會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一旁的錦衣使都臉露佩服之色,齊呼:“教主高明。”
白玉川笑道:“北方那點水域,我根本看不上,就讓濟水幫瞎折騰去罷,如果把他們徹底消滅了,還會有其他幫派崛起,我們今天這一仗可就為別人做嫁衣了。”
一名錦衣使已伸出了大拇指:“教主真是高瞻遠矚啊,我等遠不及也。”
餘者皆道:“能追隨教主是我等的榮幸。”
白玉川大笑一聲,坐了下去,一人將秦箏遞了過去。
帥船很快衝到濟水幫的船隊當中,隨著箏音響起,濟水幫的人徹底陷入絕望。
箭矢無情地往敵船上飛射,長矛無情地刺向了擦身而過的敵船。
箏音與鼓音組成了一個小型的金鼓連天陣,由於船的移動,此陣更加變化無常,濟水幫的人根本無從招架,音波肆意掃掠,很快將濟水幫的船隊變成了一片廢墟。
張貴所乘的大船亦被音波打爛,沉入江底。
張貴見事不妙,早一步逃了,此刻已不見蹤影。
白玉川並不著急,按照預先定下的計劃,和那六艘船一起離開戰場,到了下遊。
到得此刻,濟水幫的人已死傷過半,完全失去了抵抗的信心。
他們還沒緩過神來的時候,上遊又有船出現,這次都是小船,但有一大片。
忽然間,箭矢一片接著一片飛了過來。
濟水幫的人再次遭受到滅頂之災,慘呼聲蓋過了江麵的風聲。
過了片刻,江麵上終於靜了下來,隻剩下呼呼的風聲。
白玉川的帥船往上遊開了過去。
一名錦衣使走到船頭,朝著濟水幫的船隊喊話。
“白教主有令,本教邱壇主遇害,罪在張貴一人,把他抓來,可免你們一死。”
天音教明顯是有意伏擊人家,此刻把邱壇主搬出來,變成是來興師問罪的了。
白玉川靜靜坐在那裏吹風,耐心等待著自己的獵物。
過不多時,前方有一艘破船搖搖晃晃地開了過來,船頭赫然押著一名斷手之人。
喊話的錦衣使去過雲夢窟,他認得被押之人正是張貴。
“哈哈……教主要的人已經送過來了。”
白玉川欣然站起身來,緩緩走到船頭,朝下麵喝問一聲。
“來者何人?”
來船上的人已看到了白玉川,他也瞧出了對方氣質非凡。
“在下殷仁,曾做過濟水幫的幫主,想必閣下就是白教主了,幸會幸會。”
白玉川哈哈大笑,道:“很好,殺了張貴,你就可以做回你的幫主。”
殷仁一陣狂笑,看得出來是個豪邁之人。
“白教主可要說話算話啊。”
白玉川冷冷道:“誰敢不把我白玉川的話放在心上,讓他站到我跟前試試。”
殷仁又是一陣狂笑:“痛快。實不相瞞,幫中的弟兄早看張貴不順眼了,在他張貴的眼裏,隻有七絕教和他自己,他從來都不把大家當人看。”
張貴罵道:“你這狗賊,平日裏盡裝孫子,原來一直包藏禍心啊。”
“呸,去跟閻王爺鬥嘴去罷。”殷仁手起刀落,將張貴斬殺。
白玉川朝下麵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你們可以走了。”
殷仁抱拳道:“謝白教主成全。”
白玉川忽又冷冷說了一句。
“從今以後,你們濟水幫的勢力不可過了淮水,否則今天的事就是榜樣。”
殷仁心中一驚,恭敬地道:“白教主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幫眾。”
“殷幫主是個明白人,我越來越看好你了。”
白玉川大笑一聲,帶著自己的船隊悠然離去。
這一句“殷幫主”可把殷仁樂壞了,白玉川都這麽稱呼了,幫眾們哪敢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