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島岸邊的一處幽岩下,白玉川看到了一些奇怪的船。

 之所以說它們怪,那是因為光看船的形狀就夠讓人驚訝了,圓鼓鼓的樣子,倒是和敖金現在的“青蛙”肚子有些相似。白玉川知道,敖金的船一定有它的妙用。

 船的周圍貼了很多圓餅狀的東西,每一個有臉盆那麽大,材質和藤甲很像。

 橢圓形的船首,還雕刻著一些奇怪的圖案,因為看不到全貌,不知道是啥。

 還有許多鐵環,用繩子垂掛在船體的外麵,比水麵略高,也不知有何用途。

 敖金道:“讓白公子見笑了,船造得沒你們天音教的好看。”

 白玉川笑道:“我倒是覺得,它們胖乎乎的樣子挺可愛的。”

 敖金大笑一聲,沿著一道石階往下走去。

 走近了才發現,這些船露出水麵的部分很多,都跟海船的標準差不多了,難道這洞窟裏有那麽大的風浪?白玉川越發好奇了,他已猜到這可能和夔龍潭有關。

 敖金瞧了瞧白玉川身後那許多人,忽然歎了口氣。

 “我忽略了一個問題,去夔龍潭的船坐不了太多人。”

 白玉川心道果真不出自己所料,這些怪船是專門去夔龍潭的。

 他想了想,朝身後的教眾們道:“大家都出去罷,到洞窟外麵等我,取了神器我就趕去與你們會合,應該耽擱不了多久,敖島主你說是罷?”

 敖金道:“如果順利的話,一頓飯的工夫就回來了。”

 幫白玉川抱著秦箏的一名錦衣使笑道:“我不能出去罷?”

 白玉川點頭道:“其他人都出去罷,濟水幫也走了,大家沒必要再留在這。”

 敖金朝一名手下人道:“叫幾艘大船,送一送天音教的朋友們。”

 白玉川道謝,那人領著教眾們沿著島岸而去,大船停靠在另一個地方。

 一陣猴子的叫聲傳了過來,金鉤隊長帶著他的夥伴們,劃著木殼子到了這裏。

 敖金朝手下們吩咐道:“出發。”言罷躍上了一艘怪船。

 白玉川二人跟著躍了上去,與敖金同坐一船。

 這一次,敖金出動了四艘怪船,三艘在前,他和白玉川所乘坐的那艘在後。

 猴兒們甩著鉤子,在最前麵領路,徑往一片黑暗的水域而去。

 各船亮起了燈籠,可以照亮附近一片水域,可以感覺到前方的濕氣越來越重了。

 敖金忽道:“馬上就到潮水區,大家把船開慢一點。”

 白玉川奇道:“這洞裏還會漲潮?”

 敖金的眼睛瞧著前麵,不敢有絲毫大意的樣子。

 “每天都漲,而且潮無定期,隨時都會過來,浪大的時候能一直往外麵淹水。”

 白玉川搖頭幹笑了幾聲。

 敖金道:“你別不信,一會小心點啊,別被浪頭打落水。”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水浪聲,大家都回頭瞧去,見到了一大片船。

 原來去過黑螺島的那些江湖人士知道了神器的匿藏之地後,都想過來碰碰運氣,他們買下了一些渡船,自己劃了過來。

 敖金的怪船以穩為主,行得並不快,所以被追上了。

 那些人見了敖金的怪船,發出一陣嘲笑。

 有一人道:“敖島主,你倒是快點啊,難道你隻是個耍猴的嗎?”

 敖金冷哼一聲。

 “這也是你們能來的地方?我勸你們早些回頭,小心走得越快死得越快啊。”

 那人啐了一口:“呸!少拿鬼話來嚇唬人,咱們走著瞧。”

 白玉川有些著急了。

 “你這船能快一點嗎?照這麽下去,等咱們趕到那裏,神器都被他們拿去了。”

 敖金不以為意地道:“要是夔龍潭那麽容易去,我也不會把東西放那。”

 說完這話,他忽然豎起耳朵聽了聽前方的動靜。

 “不好,都怪這些人跑來搗亂,潮水到了近前也沒人發現,大家小心啊。”

 白玉川奇道:“哪有潮水?”

 敖金道:“這裏的潮水與他處不同,幾乎是無聲無息的,隻有一些悶響。”

 話一落音,前方已發出一陣驚呼,可以看到那些趕在前頭的船忽然升到了半空。

 白玉川終於相信了,這裏果然有些古怪。

 一大片水麵如懸崖般滾滾而來,怕是有一人多高,瞬間淹沒了許多船兒。

 四艘怪船上的人正在搖動著船上的轆轤,好像在啟動什麽水下機關,不過他們還沒忙完的時候,一大片水浪已打了過來,好在這四艘怪船並沒有被打翻,但也很險。

 四艘怪船跟著水浪不斷起伏,雖然顛簸得厲害,但無甚大礙,似乎越來越穩了。

 搖轆轤的人終於停了下來,一屁股坐了下去,好像累壞了。

 白玉川見大家終於鬆了口氣,便好奇地問敖金。

 “他們剛才在幹什麽?沒見過這麽操船的。”

 敖金笑道:“你看看我們的船是不是穩了?”

 白玉川道:“是啊,這有什麽訣竅,方便透露一下嗎?”

 他一瞧周圍,剛才那一片船,已所剩無幾了,水麵上隻剩些漂浮的雜物,有的人被浪頭打暈,沉到水底去了,有的人拚命抓住些浮在水麵的東西,算是逃過一劫。

 除此之外,他還看到了一件怪事。

 猴兒們見到此等情形,不但不慌,還迎著巨浪而去,玩得不亦樂乎。

 它們一會衝到了浪尖上,發出歡快的尖叫,一會沉到了波穀處,隨流飄**。

 敖金正瞧著猴兒們玩耍,自語道:“我第一次見到金鉤隊長,就是這個情形。”

 他忽然看了白玉川一眼,指著臨近一艘怪船。

 “看到伸出船體外的那部分結構了嗎?竅門就在那。”

 那船正被一個浪頭顛起,露出了原本藏在水下的一大部分,可以看到有四條形狀怪異的木頭到了水麵附近,是從船體內伸出來的。

 那是什麽東西?白玉川保證從未在任何船上見到過。

 “就是那些像青蛙腿一樣的木頭?”

 敖金哈哈大笑:“白公子真識貨,我這船就叫‘蛙船’,當遇到各種巨浪、怪浪的時候,能像一隻青蛙那樣牢牢吸附在水麵上,不會被掀翻,也不會被卷下去。”

 經他這麽一說,白玉川忽然發現,這些船的造型真的和青蛙有些相似。

 那圓鼓鼓的船身就不用說了,橢圓形的船首都是照著青蛙的模樣來的。

 這時,又有一艘蛙船被浪頭顛起,船首正對著白玉川這邊,他這一下看清了船首所雕刻的圖案,那分明就是一隻張大著嘴巴的青蛙啊,此刻瞧來實在太滑稽了。

 白玉川瞧得大笑起來:“敖島主這船實在太有趣了,操縱起來並不容易罷?”

 敖金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的人經過長期的訓練,才練就了這身本事。”

 隻過得這片刻,浪頭漸漸小了,正在往回退去,這裏的水位也在慢慢下降。

 有名操船的藤甲人歡叫一聲:“今天的運起不錯,漲潮的時間很短。”

 又一人接口道:“看來可以早點到夔龍潭了。”

 白玉川大吃一驚:“我們現在還沒到夔龍潭?剛才的巨浪已經夠嚇人了啊!”

 敖金道:“剛才的巨浪就是從夔龍潭過來的,不過離這還有點距離。”

 猴兒們正追逐著退去的水浪前行,四艘蛙船也開始擺正船身,往前路行去。

 船上的轆轤又被人搖了起來,白玉川發現,伸出船體外的怪木正被收回去。

 他有些納悶,好奇的目光往敖金瞧去。

 “幹嘛把‘青蛙腿’收起來?萬一潮水突然又來,那多危險。”

 敖金伸出一手,拍拍白玉川的肩膀,道:“放心罷,從以往的經驗來看,下一次漲潮沒那麽快的。夔龍潭那裏的岩石很多,要是不收起來啊,很容易碰壞的。”

 白玉川不再多言,靜靜觀察著附近的環境,回頭時才發現,依然有船跟來。

 那船很小,上頭也不見有人,但能夠認準方向跟來,當真奇了。

 仔細一瞧,更遠處還有一艘船,上頭有一名渾身濕漉漉的人在搖櫓,手法挺笨。

 白玉川瞧得笑了起來,就那種操船水平,也敢來夔龍潭,真佩服其心態和勇氣。

 敖金也瞧見了身後兩船,他卻不以為意。

 “這年頭啊,敢玩命的越來越多了,他們愛來就來,隨他們去罷。”

 白玉川道:“你確信他們到不了夔龍潭?”

 敖金說得斬釘截鐵:“到不了。他們一定會死在夔龍潭外麵的那片石窟裏。”

 白玉川這才放心,當下微笑不語。

 行了一陣,前方水麵有回流出現,白玉川是在水鄉長大的,一眼就瞧出來了。

 看來這裏已接近雲夢窟的盡頭了,否則不會有這種現象。

 船身忽然有些震動,白玉川知道這是遇到漩渦了,看來越往前麵走越危險了。

 敖金指著前麵一片灰蒙蒙的景象道:“看到沒有,那有一片石窟,不熟悉這裏環境的人進去之後,可能連回來的路都找不到,所以我說後麵那兩船必死無疑。”

 白玉川道:“到了石窟裏麵,是不是連水流的方向都是隨時改變的?”

 敖金笑道:“聰明。那裏麵地形複雜,到處都是回流,若是看著水流走,一輩子都走不出來。”他越說越得意:“要不然的話,雲夢窟這麽多人,為何隻有我能來?”

 白玉川朝對方豎起一個大拇指,拍了對方一記馬屁。

 能在天音教麵前炫耀一下,那種感覺還是挺爽的,敖金就是這麽覺得。

 終於到了那片石窟的近前,白玉川抬頭一看,眼前其實是一道天然的大石壁。

 那一片石窟就在石壁的下方,正好可以讓水流通過。

 他感覺自己仿佛到了一麵高大的城牆之下,那些石窟恰似一道道奇怪的城門。

 敖金的人熟門熟路,找到一個拱門狀的洞口,順利地把船開了進去。

 猴兒們分散而去,在前方引水,發現水流過於危險的地方會及時發出警訊。

 白玉川發現這裏的水麵都是傾斜的,再不是外麵那個樣子,就像一塊巨大的麵團正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在來回搓揉,隻瞧了一會,他覺得頭都有些暈了,便不敢再看。

 操船的人一直用眼睛死死盯著水麵,那就跟賭徒在盯著身前的賭局一樣,這麽一陣子下來也沒見他們有任何不適的症狀,倒也奇了,這估計就是訓練出來的本事了。

 白玉川對他們有些佩服起來,不過他更加好奇,敖金訓練他們來這的目的。

 “你為什麽會想到來這種地方?”

 敖金聽了白玉川的問題,嗬嗬笑了起來。

 “我也不怕告訴,這夔龍潭下麵有許多珍寶,運氣好的話一次就發財了。”

 白玉川驚道:“你平時來這,竟然是為了打撈東西?”

 敖金道:“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後來靠著這門手藝把黑螺島買了下來。”

 白玉川再次朝對方伸出一個大拇指,拍了一記馬屁。

 就在敖金有些得意之時,前方的猴兒不斷發出嘶鳴,操船的人登時小心戒備。

 一片詭異的漩渦突然出現在大家的眼前,猴兒們紛紛往一旁蹦跳而去,若不是它們相互間能夠用金鉤借力挪位,早被那一片漩渦吞沒了。

 四艘蛙船立刻轉向,跟著猴群而去,總算是有驚無險。

 白玉川終於知道了金鉤行者對夔龍潭之行的重要性,難怪敖金那麽看重它們。

 “剛才什麽情況?”他好奇地問了一句。

 敖金神神秘秘地道:“那是夔龍在吸水。”

 白玉川謔笑道:“別嚇唬人了,世上真有夔龍這種東西?”

 但就在此時,水麵嘩啦一聲,甩出一個巨大的東西,落水時激起一個尺餘高的浪頭,白玉川的笑容登時僵住了,他似乎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影剛從船下穿過。

 敖金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不要大聲說話,它們有些躁動了。”

 白玉川點了點頭,現在不管敖金說什麽,他都信了。

 過得片刻,水麵忽然劇烈晃動起來,就像有什麽龐然大物在水底下攪動,把驚魂未定的白玉川嚇得不輕,他一臉茫然地往敖金瞧去,壓著嗓子道:“這又怎麽了?”

 敖金輕聲道:“這是正常情況,夔龍正在水裏遊玩哩。”

 白玉川怔了怔,謔道:“到底要多少夔龍才能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敖金沒好氣地道:“我也想知道,要不你下去數一數?”

 白玉川訕笑不語。

 猴兒們又開始發出嘶鳴,急往一旁避讓。

 白玉川這次瞧得真切,有一片黑影從水中飄來,那周圍的水麵如翻江倒海一般。

 四艘蛙船迅速改道,不過沒能完全避開那黑影,終究被那駭人的水浪給纏上了。

 船兒劇烈顛簸起來,就像一片落在水中的樹葉,隻能隨波逐流,聽天由命。

 洞窟裏的岩石較多,船兒在這種情況下不可避免地撞了上去,好在船的周圍貼了些圓餅狀的東西,有效地保護了船兒不被岩石損壞,然而船上的人卻不斷落水,有的甚至被拋到了岩石上,不過他們有藤甲護身,並無大礙,都抓住了船體外的鐵環。

 原來那些垂掛著的鐵環還能起到這個作用,這個經驗可能是用生命換來的。

 白玉川輕功了得,又有銀梭針相助,幾次被拋出船之後都沒有落水。

 如此過得片刻,其他所有人都已落水,就連敖金都不例外,幫白玉川帶著秦箏的那名錦衣使還算機靈,落水之前把東西拋給了白玉川,總算沒有辱沒自己的職責。

 就在大家都忙著保命的時候,丘陵般的水麵上飄來兩個東西。

 “船……大家快看……跟著我們的船……到這裏了……”

 白玉川人在蛙船上,視線最好,他最先看到了水麵上的情況。

 敖金有些不信,喝道:“在哪呢?”

 白玉川指著一個方向:“一艘船上有人,一艘船上沒人。”

 敖金猛然竄出水麵,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果真見到了之前那兩艘跟來的船。

 落水之後,他再次抓住了鐵環,心中直犯嘀咕,脫口說了一句嚇人的話。

 “沒人的船也能跟到這裏來,莫不是遇到了鬼船?”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鬼……船?難道今天這麽晦氣?”

 “快……避開一點啊……”

 他們想拽著船往一旁去,可一切都是徒勞,在這種駭浪下,人力顯得那麽渺小。

 白玉川卻忽然大笑起來:“什麽鬼船?我才不信那個邪。大家不用怕,我已看到一個熟麵孔了,那是人不是鬼,不對……有兩個人,還有一個……躺在船上。”

 敖金忙問道:“另一艘船上呢?你看到人了嗎?”

 白玉川皺著眉頭瞧了瞧,納悶道:“那倒沒有,不過我覺得……”

 話未說完,一個巨大的浪頭就打了過來,船兒猛地一晃,漂移出去,撞到了岩石上,白玉川剛才隻顧著看那邊的兩船,且在不停說話,大意之下被浪頭灌了一口水。

 那邊已有人大笑起來。

 “沒想到堂堂天音教的白壇主也會被浪頭嗆到,說出去可真是個奇聞趣事啊。”

 說話的是一名身背長劍的老者,他正在飄過來的一艘船上搖櫓。

 落水的那名錦衣使破口大罵起來:“哪來的瞎子,連天音教的白教主都認錯。”

 來人笑道:“天音教隻有洪教主、祁教主,你說的狗屁白教主,根本沒聽過。”

 白玉川最恨別人不承認自己在天音教的地位,當下發出一道天音,直取那船。

 “席驤嶽,你們道門中人不是向來自命清高嗎?竟然也來這趟渾水。”

 來的正是席驤嶽,在他的身前,還側臥著一人,似乎在睡覺。

 就在白玉川的天音襲過來的時候,睡覺的那人忽將一手甩出船外,像是伸了個懶腰,一個巨大的浪花自他手底下飛起,而那船也已急速轉開,恰好逼開了那道天音。

 席驤嶽被轉了個七葷八素,他哪是在搖櫓,分明是把櫓當成了扶手。

 好不容易站穩之後,席驤嶽哈哈大笑。

 “你錯了,我純粹是來搗亂的,天音教想來拿東西,我就偏來湊熱鬧。”

 白玉川有些吃驚,這不是因為席驤嶽,而是因為睡覺的那人。

 對方的船能安然無恙地開到這裏來,一定和睡覺的那人有關,其掌力大得驚人,竟然可以在這種駭浪中操船自如,實在令人歎服。

 以掌力巨大著稱的還會有誰?他的腦中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睡覺的那人已站了起來,用手掀開自己的眼皮,往白玉川那邊瞧了一下。

 “什麽人在打擾我老人家睡覺?”

 白玉川心中一驚,果然是他,那個瘋老頭,人稱“大睡俠”的討厭家夥。

 遇上了道門中的這兩個老家夥,白玉川的心中登時有些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