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口的打鬥聲很快傳到近前,對方的挺進速度十分迅捷。

 公輸盼知道來的是高手,如果對方是來相助的,脫困的機會將大大增加。

 官軍的後方已傳來一陣**,可見來人是多麽狠辣。

 不管怎麽說,這已經是他們最後的機會,公輸盼再不猶豫,率先衝出。

 “大家全力突圍。”

 躍上半空的刹那,她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盾,正在官軍中彈跳,轉眼間傷了數人。此盾令她印象深刻,前幾天在葛家莊見過的。難道是他?葛家莊遇到的那個年輕人?

 一道身影從矛林中竄起,攜一把長劍追著那盾而去。

 “穀主,聽到你的聲音太好了,你還活著。”

 果真是他,是那位墨家機關術的傳人,不過公輸盼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心中感激,滿是歡喜,口上卻不饒人。

 “怎麽說話的?你是不是想找打!”

 墨閑一腳踢在盾上,借力滑走,以長劍開道,複又殺入敵群,劍光所至,甲破人倒。那盾被他踢了一腳之後,又在敵群頭頂彈跳,砸倒數人。

 稍得一點空閑,他尷尬一笑:“算我說錯了,先逃出這裏再打我不遲。”

 “哼,你本來就錯了,誰讓你來這裏多管閑事?”

 “一時閑得無聊,就過來瞧瞧。看來我錯得厲害,一會讓穀主多打幾拳。”

 “敢跟蹤我,膽子不小。”

 “都怪我名中有個‘閑’字,膽子是閑出來的。”

 這一陣說話的功夫,墨閑已擊倒大片敵人。

 遇上這麽風趣而又乖巧的人,公輸盼被逗笑了。

 “你這人單打獨鬥不怎麽樣,群戰亂鬥倒是厲害得很。看在你這麽賣力的份上,就饒你這回,不過你得老實回答我幾個問題。”

 墨閑眼見一片長矛刺來,長劍不能及敵,當下把劍甩了出去。

 “我也有話問你,但是先離開這裏再說啊。”

 劍刃旋飛,割倒數人,沒入前方的敵群之中。

 墨閑徒手應敵,使的是張沐煙傳他的『夢遊魂交手』,說來也奇怪,任他敵人再多,也拿他沒有辦法,敵人的兵器到了他身前,就會落空。

 敵兵不是被他伸手擋開,就是被他用手捉住,死在自己兵器下的官兵不在少數。

 墨閑忽地抓起身旁一敵,當作兵器砸了出去,擊倒一片敵人,往前邁出幾步,已將自己的盾接在手中,他剛才的挺進路線是追著自己的盾去的。

 一盾在手,他便橫衝直撞,將周圍之敵撞得七葷八素,複又取出一把直刀,殺倒一片敵人。眼見公輸盼就在前方不遠,他將手中的刀飛射出去,打開一道缺口。

 “穀主這邊走。”

 他又從盾中抽出一劍,隻管往公輸盼那邊衝殺。

 公輸盼等人一鼓作氣,往前突進,配合墨閑給了官兵一個兩麵夾擊。

 終於把人接上,墨閑手中的劍又被他飛射出去,登時傷數人,打開一條道路。他拾起腳下直刀,沿著剛開的道路一陣揮砍,當真悍勇無比,瞧得人心振奮。

 公輸盼跟在墨閑身後,加大殺傷範圍,雙翅很快掃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墨閑把刀劍交替使用,又用飛盾砸擊,殺得官兵丟盔棄甲,矛頭落了一地。

 隻有練過墨家盾擊術的人,才能將這種飛砸手法掌握住。

 周圍的官兵幾乎是在看他表演特技,完全不知道怎麽應對。

 他終於找到了先前甩出的寒星劍,當下收了“不工”寶盒中的一刀一劍。

 寒星劍在手,殺傷力更大,天龍劍法施展開來,聲勢大得嚇人,鋒利的劍刃,加上強勁的劍氣,把官軍殺得心膽俱裂。他們終於殺出重圍,往穀口方向而去。

 這下輪到公輸盼發威了,因為她瞧見了穀口處的官兵都是好欺負的輕裝兵。

 輕裝兵根本不能對她造成威脅,紛紛死在她的利爪和雙翅之下。

 公輸盼領著鐵甲人開路,往山下衝去,墨閑則在後麵牽製追敵。

 他們奔行甚快,很快將官軍甩掉。

 這一帶的地勢,公輸盼最熟悉不過了,她帶著大家專走艱險的捷徑,官軍是怎麽都追不上的。一直奔出數十裏路,大家估摸著已沒有危險,便在一處峽穀裏休息。

 公輸盼在身上摸了一陣,她穿著的怪甲發出一陣異響,各部位已有鬆動跡象。

 她先後將頭盔和包裹著四肢的鐵甲部位取下,愜意地舒展了一下手腳。

 墨閑看得眼前一亮,原來穀主這麽年輕美麗。

 她滿頭的大汗已將鬢發浸濕,紅撲撲的小臉瑩潔光亮,恰似一朵出水芙蓉。

 其餘人也已把裝備卸下,露出本來麵目,竟然都是些年輕女子。

 墨閑笑了:“穀主要是帶幾個男兵,剛才也不會那麽狼狽。”

 他這是一句大實話,鐵甲人剛才輸在體力不濟,力量不足,如果這些精巧的鐵甲穿在青龍寨突騎兵身上,剛才的敵人再多出一倍估計也能衝得出來。

 公輸盼瞪了他一眼:“你叫墨閑?”

 “對,愛管閑事的那個閑。”

 “你跟蹤我有什麽目的?”

 墨閑從身上摸出一個精巧器械,是從西風使身上繳獲的那一副袖箭。

 看到這東西,公輸盼就驚叫了一聲:“這東西哪來的?”

 “哈哈,你認得這東西,看來我找對人了。”

 墨閑將東西拋了過去。

 公輸盼仔細瞧了瞧,不由秀眉微蹙。

 “沒錯,是我父親設計出來的‘毒蛇鐵腕’,可用作格擋兵器,內藏三隻箭矢,本來是要幫呂津造的,可惜製造圖在幾年前被盜了。你是怎麽得到這東西的?”

 “從血煞門的人身上繳獲的。”

 “啊……那就是了,血煞門一直想打千機穀的主意,製造圖很可能是他們偷的。不過沒聽說血煞門有這能耐啊,光憑一份製造圖,就能造出這種精巧器械。”

 “以穀主推測,當今江湖中,能造出這種精巧器械的,有哪些門派?”

 “先父在世之時,曾談及天下製造名家,他隻提到了四家。”

 墨閑登時來了興趣,他很想知道公輸氏眼中的製造名家有哪些。

 “穀主請講。能被公輸前輩提及的,自然可以造出毒蛇鐵腕。”

 “你我兩家不用多說,自然算在其內。”

 墨閑點頭,這沒有任何爭議。

 她又道:“苗嶺有個善於用毒的教派,對暗器的打造極有研究,算是一家。另外,信都有一家邳氏,醫術和巧器製造都很聞名,家主有‘藥王’之稱的便是了。”

 墨閑歎道:“與我叔父分析得一模一樣。既然不是公輸,那就還剩三家。”

 公輸盼笑道:“你還懷疑自己家?”

 墨閑訕笑道:“從金屬的鍛打質地和紋路來看,像是出自我們墨家之手。”

 她道:“你對金屬這麽有研究?”

 墨閑卻沒有答話。

 他忽然想起了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那個拆散了自己家庭的女人。

 他喃喃自語:“莫不是那個女人真有問題……”

 公輸盼見他一個人在那發呆,已沉默了好半天,不免有些吃驚。

 她走近了些,問道:“你怎麽了?”

 墨閑如夢清醒:“不好意思。剛才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十分可惡的人。”

 “是你們墨家的人?”

 “賴在墨家的一個外人。”

 “你懷疑人家和血煞門有關?”

 “現在看來,不無可能啊。”

 公輸盼笑道:“先別說遠了,我剛才問你話呢,你對金屬很有研究嗎?”

 墨閑不答,反而問道:“你覺得墨家的冶煉技術怎樣?”

 她脫口道:“不怎麽樣。”

 墨閑有些哭笑不得。

 她又道:“算不得天下第一就是了,和我們公輸家比了幾百年也分不出高下。”

 “為何一定要分個高下呢?”墨閑淡淡一笑。

 她忽然深有感觸,“是啊,為什麽一定要分個高下呢?要是早一點明白這個道理,千機穀也不會有今日之難。所謂虛名累人,正是這個道理。”

 墨閑嚇了一跳:“千機穀今日之難還與墨家有關?”

 她搖了搖頭:“是我父親一直想在器械製造上與墨家較勁。墨家曾經造出了天下聞名的八牛神弩,而公輸家始終造不出,這成了我父親心中的隱痛。”

 墨閑瞪大著眼睛:“八牛神弩?這可是禁忌武器,你碰這玩意了?”

 她點了點頭:“出現在千機穀的官軍,肯定就是過來殺人滅口的。”

 “八牛神弩真的被你造出來了?”

 她有些尷尬地道:“隻造出來三個劣質品。”

 墨閑笑了,難得她這麽謙虛。

 他好奇地問道:“為何這麽說?”

 “因為幾個關鍵金屬物件的強度不夠,隻能用兩次左右。”

 “兩次左右?那就可能是一次?”

 她壞壞地笑了:“用一次肯定沒問題,第二次會不會出現故障就要看臉了,自己臉黑可怨不得我來。這些人也真夠毒辣的,真希望他們遭到報應。”

 “知道是什麽人要這東西嗎?”

 “我哪知道,呂津估計是知道的,貨主找的是他。”

 說起呂津,她的臉上滿是怨恨之色。

 墨閑道:“你想找呂津算賬?”

 她惡狠狠道:“少不得要去洛陽找他一趟。這麽壞的貨主也敢給我介紹,我非扒了那死肥豬一身皮不可,真是氣死我了。”

 “東風使在路上攔你的時候不是說了,呂津他活不長了。”

 她如夢清醒:“哎呀,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當時還沒明白東風使的意思,現在看來呂津同樣會被滅口,不過我好奇怪,東風使怎會知道得這麽多?”

 “先別管東風使了,趕緊去洛陽找呂津,把貨追回來,免得造下罪孽。”

 “有道理,像這種毒辣之人,拿了八牛神弩,一定是去幹壞事的。”

 “總之不能便宜了那個混蛋,看看人家把你害得有多慘。”

 “對對對。”她連連點頭。

 墨閑總為她著想,站在她的角度說話,這令她倍感親切。

 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已從心底將墨閑當作自己人看待了。

 墨閑忽然訕訕笑了笑。

 “你看,又扯遠了。你剛才問我的問題,我還是直接告訴你罷,我不但是墨家機關術傳人,還懂得墨家冶煉術,我對金屬的了解,就像一個劍手對劍的認識一樣。”

 公輸盼一下子湊了過去,手往墨閑身上搜摸。

 “天呐,墨家冶煉術,快拿出來給我瞧瞧。”

 “我身上沒有。”墨閑怕癢,連忙躲避。

 公輸盼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墨閑,像是一個獵人看見了自己的獵物。

 “別騙人,自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有這種預感了。”

 “你為什麽這麽認為?”

 “我爹曾經說過,世上隻有一件東西能與他的千機百寶衣相媲美,那就是墨家的‘不工’寶盒,不過在使用上,墨家的東西就遜色多了,隻有製造它的人懂得使用。”

 “千機百寶衣?就是你穿的這件嗎?厲害是厲害,不過樣子醜了點。”

 “哼,別雞蛋裏挑骨頭。你這個破盒子,也不見得好看。”

 “好罷,你接著說。”

 “我爹說,‘不工’寶盒有三十六變,其內裝有很多精巧的金屬物件,這種物件的精度和強度要求極高,隻有懂得墨家冶煉術的人才能夠造得出來。”

 “厲害厲害,我們墨家的事,好像沒有你不知道的。”

 公輸盼嗬嗬笑了起來:“事實擺在眼前,這下沒法抵賴了罷?既然你拿著墨家的‘不工’寶盒,你就一定得到了墨家冶煉術。快把東西拿出來,別這麽小氣嘛。”

 “我從不騙人的,我說身上沒有就是沒有,在這存著哩。”

 墨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墨家冶煉術沒有書冊的嗎?”

 “你說對了,曆來都是口口相傳,且隻在研究機關術的弟子中相傳。”

 她早就懷疑上一次被劉嘉騙了,今天終於得到證實。

 她忽然壞笑道:“那也一樣,你就是一本活的冶煉術。”

 墨閑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你缺哪個物件,我幫你打造出來不就是了。要是你早點遇到我,那三件八牛神弩就不是個劣質貨了,白白浪費那許多鐵力木。”

 公輸盼大喜:“一言為定,可要記得你剛才說過的話。”

 “能不能也請你幫個忙?”

 “想求我幫你造三片鐵漿?”

 墨閑幹咳一聲,嗬嗬傻笑起來。

 公輸盼忽然站起,目光投向周圍的族人。

 “我和墨閑要趕緊去一趟洛陽,你們留下來接應地宮裏的族人。”

 一人道:“穀主,宮門已經封閉,怎麽進去啊?”

 又一人站了出來:“穀主是不是讓我們從穀外的後門進去?”

 公輸盼道:“不錯,後門的位置你是知道的,你給大家帶路罷。地宮裏有天然的泉水可用,存著的食物也夠大家吃上半個月的,你們也不用急著進去。”

 “屬下明白,等過一陣子,官兵全走了再說。”

 公輸盼點頭,將自己的寶甲穿好,便即出發。

 墨閑拿好自己東西,跟著她下了山,二人一路往洛陽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