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名翟,宋大夫。《漢·藝文誌》雲:“著書七十一篇。”今存者十二篇,有《節用》、《兼愛》、《尚賢》、《明鬼神》、《非命》、《尚同》等諸篇。《明鬼神》在《尚同篇》中,無別篇也。世之學者,因臨川王氏詩有“孔墨必相用,自古寧有此”之語,意謂孟子排楊墨,公排釋老,自比孟子不當有相用之說。然學者必知孟子“歸斯受之”之意,然後識公讀墨之旨雲。伊川先生曰:“或問退之《讀墨》一篇如何,曰:‘此一篇意亦甚好,但言不謹嚴,便有不是處,至若言孔子尚同、兼愛與墨子同,則甚不可也。’”)

儒譏墨以上同、兼愛、上賢、明鬼,(上或皆作尚,從閣本雲。考《墨子》本書及《漢·藝文誌》當作上。)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荀子》:子路問魯大夫練而床,禮歟?子不答。以告子貢,子貢曰:“汝問,非也。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譏專臣,不“上同”哉?孔子泛愛親仁,以博施濟眾為聖,不“兼愛”哉?孔子賢賢,以四科進褒弟子,疾歿世而名不稱,不“上賢”哉?孔子祭如在,譏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則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堯舜,同非桀紂,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國家,奚不相悅如是哉?餘以為辯生於末學,各務售其師之說,非二師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列子》雲:“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古語雲:“墨翟突不及黔,孔丘席不及暖。”孟子以前,皆以孔墨並稱,則墨亦大賢。孟子特以其非中道,其流不能無弊,故辟之耳。《藝文誌》曰:“墨家者流,蓋出於清廟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貴儉。養三老五更,是以兼愛。選士大射,是以尚賢。宗祀嚴父,是以右鬼。順四時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視天下,是以尚同。此其所長也。”退之讀墨,蓋出於此。莊、孟、荀卿之論,皆斤其所短也。又嚴有翼曰:“墨子之書,孟子疾其兼愛無父,力排而禽獸之。其言曰: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今退之謂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抑何乖剌如是耶!若以孔墨為必相用,則孟子距之為非矣。其《與孟簡書》,則又取孟子距楊墨之說,以謂向無孟氏,皆服左衽而言侏離矣。故推尊孟子,以為其功不在禹下,意以己之排佛老,可以比肩孟氏也。殊不知言之先後,自相矛盾,可勝其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