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鍾海濤的講述,袁書兵沒說話。他順著渠道走了一段後,又折回來當著職工的麵給鍾海濤做了安排:“鍾副場長,你要把每天上班的人員登記好,缺勤的一定要登記清楚,月底了該扣工資的就扣工資,不要到月底了是一本糊塗賬!”
“好的,袁場長,今天到的人都已經登記了。”鍾海濤答應著。
下班後,鍾海濤回到家裏,見劉蘭蘭正在做飯,便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累了吧!海濤,飯已經用電飯鍋做上了,我趕緊炒菜去,你先歇歇,一會兒就做好了。”劉蘭蘭說著,又一頭紮進廚房裏。
“蘭蘭,累倒是不很累,就是工作太難做了。今天上午,杜光輝等幾個上海知青還有施雲彩等幾個女職工特別難纏,我和他們吵起來了。”鍾海濤來到廚房,一邊給劉蘭蘭作幫手,一邊聊著。
“聽說一分場承包水稻地這些年紀大的職工,許多人在大田裏幹了幾十年了,特別是上海青年,他們資曆更老,你跟他們這些人吵什麽呢?施雲彩的丈夫也在機車上工作,我早就認識她了。像她這樣快到退休的年齡了的人,還在包地,也很不容易的,你別跟他們這些人計較了。”劉蘭蘭邊炒菜邊安慰著丈夫。
“蘭蘭,我也不願意跟他們吵,可我心裏著急呀!渠道損壞得一塌糊塗,檢修的進度又這麽慢,啥時候才能修好呢?天快黑的時候,袁場長到修渠現場了,看到檢修進度特別慢,說話的語氣裏已經明顯有批評我的成分了。其實他就是不批評我,我也知道檢修的進度實在太慢了。”
“海濤,袁場長肯定是著急了才批評你的。你再多想想辦法,把進度抓上去,爭取在水稻播種前,把渠道全部檢修完畢,就好了嘛。”
“我也在想辦法。蘭蘭,我覺得袁場長說得對,要是把修渠任務分到每個人,效果也許要好些!”
人說快手不如幫手。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炒菜,很快做好了。劉蘭蘭將鍾瑞的小手洗幹淨後,一家人就圍坐在一起開始吃飯了。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初夏季節的主旋律是緊張的,塔裏木職工的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曆代文人墨客不知寫了多少春花秋月,卻極少有夏的影子。大概春日融融,秋波澹澹,而夏呢,總是讓人浸在苦澀的汗水裏,總是讓人們行走在忙忙碌碌裏。有閑情逸致的人,自然不喜歡這種繁忙而緊張的季節。
第二天一大早,鍾海濤在廣播上通知承包水稻地的職工們及時趕到地裏進行清淤,又公布了昨天缺勤人員名單,並強調缺勤人員到月底要扣工資後,就匆匆忙忙來到渠道旁邊。等了一會兒,見承包職工陸陸續續來到渠道邊,他在那裏又等了一會兒,看到人來得差不多了,這才說:“今天將工段分配到每個人,幹完了就叫我過去驗收,誰驗收合格了誰就回家。不來的或是完不成任務的,就按場裏管理製度進行罰款就行了。”
鍾海濤的話音剛落,臉上長滿胡須、皮膚較黑的中年職工王四喜就高聲喊起來:“鍾副場長,昨天我就想提意見了唦。你那吃大鍋飯的幹活方法不行,最好還是把工段分到每個人唦!”
王四喜的話立即惹惱了杜光輝、施雲彩等人。杜光輝首先衝著他吼叫起來:“你小子逞什麽能耐你?就你小子能耐大?阿拉還是覺得集體幹活好!”
施雲彩也隨聲附和起來:“就是,你王四喜想單獨幹,就把渠道分一段給你,我們還是集體幹!”
王四喜的嘴巴也不饒人:“你們不想把工段分到個人,就是想磨洋工唦!我才不願意在這裏磨洋工呢!”他的話剛一說出口,施雲彩和杜光輝等一群人馬上又衝著他吵開了。
鍾海濤大聲喊起來:“你們都別吵了,今天一定要把工段分到人,還是那句話,誰先幹完誰回家。”
年紀較大的職工趙誌國又哈哈一笑:“好了好了,你們都別吵了,多大的事嘛!我們還是聽鍾副場長的安排好啦!”
鍾海濤拿出皮卷尺就開始分工段了。
王四喜因為強烈要求將工段分到個人,所以他第一個接受了任務。接著,趙誌國等幾個上了年紀的職工也接受了任務。
王四喜接受任務後,就開始拚命地幹起來了。其他人看到王四喜在拚命幹活,知道鍾海濤這回是真的要將任務分到人了,這才懶洋洋跟在鍾海濤身後接受了所分的工段。
王四喜確實是個勞動好手,僅僅用了兩個多小時,他的工段就幹完了。他朝鍾海濤招了招手:“鍾副場長,我分的工段已經幹完了,你過來檢查驗收一下吧!”
聽到王四喜的叫喊聲,鍾海濤走到他所分的工段,看到王四喜幹得確實不錯,便對他說:“幹完了,驗收合格了,你就可以回去了。”然後就讓他走了。
施雲彩一看王四喜走了,又開始嚷嚷起來:“我說鍾副場長,你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們幾個女人的工作量比他一個大男人的工作量還大呢,你這不是存心想整我們嗎?我幹了半天,連大氣沒來得及喘一口,也沒幹多少活出來,這會兒腰酸背痛的,實在幹不動了,你看著怎麽辦吧!”
施雲彩這一喊叫,其她幾個女職工也隨聲附和起來:“就是嘛!我們幾個女人好欺負是不是?我們本來就幹不下來棉花地裏的活,才來承包一份水稻地的,你這樣對待我們,也太不公平了吧!不行,得給我們分少點。”
幾個上了年紀的上海知青看到施雲彩等幾個女人在和鍾海濤爭吵著,糾纏著,他們將鐵鍬和砍土镘往渠道幫子上一放,圍坐在一起,一邊抽煙,一邊在嘻嘻哈哈地看著熱鬧。
此時的鍾海濤真是感到孤獨無助了,差點掉下眼淚來。他原來是幹業務工作的,即使參與單位的人員和生產管理,也隻是將掛鉤地號的人員和生產管好就行了,何況一個掛鉤地號還有一個班組長負主要責任?大多數情況下,他隻是將單位的工作要求傳達給班組長就行了。如果發現問題了,也隻是要求班組長帶領班組人員去糾正,或是反映給主要領導就行了。沒想到自己當了基層副職領導,不是榮耀,不是光環,更不是輕鬆,而是要負很大的責任。更讓他不適應的是,每天要麵對麵地和形形色色的職工,性格各不相同的人員打交道,那些上了年紀的一些職工特別是一部分上海知青們這樣難打交道,有的甚至根本不把他這個副場長放在眼裏。他真的有些泄氣了。
正當鍾海濤垂頭喪氣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袁書兵走過來了。他老遠就聽見幾個女職工在爭爭吵吵的,走到工地上後,看到杜光輝身邊圍了幾個人在悠閑地抽著煙,鍾海濤也無精打采的,知道他可能管不住這群人,便大聲吼起來:“都在這裏磨蹭什麽?還不趕快幹活去!馬上到中午了,不想下班回家了嗎?”
杜光輝等人一看袁書兵來了,又聽見他在吼叫著,馬上站起來:“袁場長,我們幹累了,休息一會兒再接著幹。”說著各自跑到自己的工段上。
趙誌國一看袁書兵來了,連忙走上前:“哈哈,袁場長,我們確實幹累了,才休息一會兒的,您放心,我們會聽從鍾副場長安排的。”
幾個女職工看到袁書兵來了,也趕緊站起來向自己的工段走去,再也不嚷嚷工作量大小的事情了。
“海濤,今天上午的修渠是集體幹的,還是把工段分到每個人了?”袁書兵看著鍾海濤。
“袁場長,昨天是集體幹的,效果很不理想,今天我就按您要求做了,把工段分到每個人了。王四喜的工段已經幹完了,我驗收合格後,就讓他回去了。”
“海濤,你這樣做是完全正確的,今後也應該這樣。如果誰先幹完不讓誰走,今後在職工麵前說話就沒分量了。至於先幹完的想幫助別人一把晚走了,那是自願的,另當別論。”袁書兵對鍾海濤的做法表示讚同。
“袁場長,我今天就是這樣分工的。”
“嗯,就按照這種方法去做就行了。海濤,如果你認為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就應該相信自己的工作方法,就應該堅持做下去!”
袁書兵說完,轉身對清淤修渠的人大聲喊起來:“今天上午鍾副場長分的工段一定要完成掉,不完成任務誰也不準回家,我和鍾副場長在這裏陪著大家。誰不想回家我們兩個奉陪到底。誰幹完了叫一聲,我和鍾副場長立即去驗收,合格了就走人;不合格的繼續返工!”
袁書兵這麽一喊,再加上王四喜幹完活已經走了,大家立即幹起來;連施雲彩這會兒也不叫喚腰酸背痛了,加快速度幹起來。
其實,鍾海濤分配的清淤和修渠工作量並不是很大,隻要認真幹,還是很快能夠完成任務的。所以,袁書兵和鍾海濤並沒等待很長的時間,承包戶們就已經把上午的修渠清淤任務完成了。
看到修渠清淤的職工漸漸走遠了,袁書兵這才說:“海濤,以後分配這樣的工作量,對這些上了年紀的女職工們還是要適當照顧一些,她們本來力氣不大,再加上長期在生產一線上幹,有的身體也不好,如果不適當照顧她們一下,會引起她們不滿的。另外,以後在分配工段的時候,還要考慮到公平性。其實,職工們不怕幹活,最害怕的是不公平。當然,對於及時完成任務的職工,要立即讓人家回去,不然職工們會說你說話不算話,這是一個做領導最忌諱的。做領導的,說話一定要算數,哪怕喝醉酒了,說話也要算話。誰叫你喝醉酒了亂說話的呢?這樣職工們才能服你。”
鍾海濤點點頭:“袁場長,我知道了。”
“還有,海濤,你今後不僅要注意工作方法,也要注意說話方式。比如我聽說昨天你對幾個上海知青說,幹了幾十年又怎樣?還不是在包地?說明他們幹得也不咋樣,不然早就不再包地了,這話今後絕對不能再說了。你想想看,這不僅刺傷了他們的自尊心,也使他們產生了你是太驕傲的看法。這些從上海來的知識青年,許多人在農場幹了快一輩子了,有的快到退休的年紀了,仍然在生產一線上幹。他們之中許多人並不是沒能力沒知識,而是沒機遇或是其他原因,沒能受到提拔任用而繼續從事大田裏工作的,同時,在大田裏工作也不是低人一等的。畢竟,全場絕大多數職工還是參加大田裏承包的。如果你說話不注意,影響會很壞的。讓場黨委知道了,往小處說,是工作方法不得當,說話不注意;往大處說,是道德層麵問題了。”袁書兵繼續教育著鍾海濤。
“其實,袁場長,昨天晚上我躺下來後,仔細回想一下白天發生的事情,也意識到自己的說話方式不對,也很後悔的。”
“海濤,能意識到這一點很好。能靜下心來時常檢查自己的言行更好。當領導了,就是要經常檢查和思考自己的言行,這樣才能不斷總結,不斷進步。好了,不多說了,快回去吧,海濤,時間不早了,下午還要接著幹活呢!”
下午來到工地上後,鍾海濤看見杜光輝等人來了,連忙走上前:“光輝,昨天是我不對,不該說出那樣的話。我向你們幾個道歉!”
鍾海濤的幾句話,反而讓杜光輝等人不好意思起來:“鍾副場長,其實昨天我們幾個也有錯,幹了大半輩子工作了,最起碼的遵守勞動紀律觀念還是應該有的,在其他領導麵前,我們也沒這樣做過,可我們幾個昨天……”
鍾海濤連連擺擺手:“光輝,快別這樣說了。其實,我們最終目的,就是按照場支部的要求,把渠道及時清理修複好,以方便進水,爭取年底有個好收入。”
“對的,鍾副場長,你隻管分工段,我會按要求完成任務的。”杜光輝挺了挺腰。
其他幾個人看到杜光輝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鍾海濤,也紛紛走上前:“是啊,鍾副場長,你就領著我們幹吧,爭取年底有個好收入!”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們仍然像上午一樣,每個人分一段,年齡大的女職工們略照顧一下吧。”
“沒問題。”一群人高聲說。
於是,鍾海濤將工段分好後,就領著職工們幹起來。看到誰的任務進展慢,又去幫一把,渠道檢修的進度明顯加快了。
塔裏木盆地是嚴重缺水的地方,塔裏木盆地地處內陸,距海遙遠,加上周圍天山山脈和昆侖山脈等山脈的包圍,地形封閉,來自海洋的水汽幾乎無法進入,形成了終年降水稀少的溫帶大陸性氣候。塔裏木盆地是我國四大盆地中最為幹旱的一個,所以形成了我國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瑪幹沙漠,也是我國最幹旱的地區。每年到了水稻地大量用水的季節,也是棉花地最需要用水的時候。為了解決集中用水的矛盾,賀誌誠決定帶領農業生產部門的領導到一分場水稻地,進行現場考察調研,尋找解決節水的方法。之所以選擇到一分場考察調研是因為,一分場是五一農場水稻種植麵積最大的單位。解決了這個單位水稻地用水問題不僅是當務之急,也等於解決了五一農場大部分水稻地用水問題。
賀誌誠和許長春帶領生產科科長李斌等部門領導來到一分場水稻地,看見許多職工正在緊張地清淤修渠,賀誌誠走上前去向一位職工詢問起來:“你們的領導在哪裏?我怎麽沒看見有領導在場呢?”
被詢問的那名職工指了指鍾海濤:“他是主管我們一分場水稻地的鍾副場長。”
此時的賀誌誠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他連自己的部下都不認識,似乎顯得有些官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