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霖走進房子裏,看見方銳已經在看新聞了,連忙說:“哦,是小方啊,最近工作怎麽樣啊?我向楊建成和白素玲他們詢問過你的工作情況了,他們都說你的工作表現很不錯,人也很聰明,就是不太愛說話,整天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工作壓力大了?能寫能幹不能說可不太好啊,以後就是你們這樣的青年人挑起五一農場的重擔了。長江後浪推前浪,這話一點也不假呀。要具備語言表達能力,要多練習講話,而且要讀出有水平的話,這樣才有利於今後發展啊。我聽說你以前很活潑,語言表達能力也很不錯的嘛,不然就不能主持你們三分場的文藝晚會了,也不會讓你主持金秋文化藝術節了,怎麽進了機關反而不善於語言表達了呢?”

夏侯霖畢竟是五一農場黨委領導,且又分管五一農場文教衛生和宣傳等部門的工作,並協助黨委書記分管幹部的考察任用和管理工作,是方銳的上級領導了,所以方銳還是比較敬畏他的。對於他的話,她不能也不敢不聽。因此,聽了夏侯霖的問話,她隻是勉強微笑了笑:“夏叔叔,我到工會工作的時間不長,對許多事情也弄不清楚,所以話也就少多了。”

夏侯霖聽了,點點頭:“這樣也好,言多必失嘛。年輕人,在機關職能部門裏工作,少說話多做事是正確的。噢對啦!你和小雨的關係進展得怎樣啊?他最近很忙,早出晚歸的。當駕駛員的,也很辛苦啊,當然啦,幹工作就是要有一種吃苦精神嘛!”

聽到這裏,方銳真不知如何回答夏侯霖的問話,可又不敢多說什麽,更不知道要說什麽好,隻好又低頭不語了。

夏侯霖看見方銳低頭不說話了,又頓了頓說:“小方,按說我是不應該幹預你和小雨的事情的,但這是我們家裏的事情,我還是要操心的。我聽說你對小雨有些不冷不熱的,這也沒什麽,以後多談談多溝通溝通就好啦。我和你阿姨也是經過別人介紹的,婚前也談不上有什麽感情基礎,可結婚後我們過得也挺不錯的嘛!我們那一代人哪,都是先結婚後談戀愛,除了上海來的知青以外,有幾個真正是自己談的呢?還別說,這種婚姻,日子過得也挺好的。但我們畢竟是那一代人,現在就不同了,都是先談戀愛後結婚。所以我希望你和小雨多溝通,多了解,這樣也可以為今後的生活打下感情基礎嘛!”

此時的方銳真不知該說什麽。她想起劉思佳說的那番話來:如果不和夏侯雨結婚,自己的名聲實在難聽了不說,即使走出去了和別人結婚,如果對方知道自己的事情,遇到一個不愛計較的也就算了;如果遇到一個愛計較的,自己也將會被人說來道去的,而且會長時間成為別人的話把子。再說了,走出去和一個不了解甚至沒有感情的人結婚,婚後的生活究竟怎樣也很難說了。還有,如果走出去,父母年紀大了,誰來照顧呢?

方銳正在胡思亂想,門外又響起了汽車喇叭聲,方銳知道夏侯雨回來了。

果然,夏侯雨將車子停穩後,從駕駛室裏拿出一個塑料袋子急急忙忙進了家。看見方銳,很高興地說:“方銳,你正好在我們家,我說等吃過晚飯了,要我媽你到那裏去呢!今天送許副場長到農墾局去開會,趁他在開會的空檔裏,我去市人民商場裏給你挑選了一件衣服,不知合不合身,快穿上試試看!”說完從塑料袋子裏拿出一件上衣。

方銳連看也沒看一眼,仍舊在看電視。

夏侯霖看見方銳對兒子不予理睬,接過夏侯雨的話說:“小方,既然小雨給你買回來了,你就到裏屋去穿上試試看嘛,如果不合適,讓小雨去市裏再買上一件嘛!”

方銳輕輕地說:“夏叔叔,等我晚上我拿回去再試吧。”

“也是,一個女孩子家,怎麽好意思立即換上衣服給人看呢?回去試試就回去試試吧,不合適再讓小雨去給你調換或者再去買一件!”劉思佳已經做好了幾個菜端了上來,聽夏侯霖要方銳去試衣服,又見方銳又愛理不理的,連忙勸阻,並一邊勸阻一邊說:“我簡單弄了幾個菜,冰箱裏有現成的,稍加工一下就成了。有冰箱就是方便,再熱的天,把雞鴨鵝肉魚放進去凍起來,都不會壞掉的,想什麽吃就什麽時候吃,都趕緊過來吃飯吧!”

吃過晚飯,方銳坐了一會兒,對劉思佳說自己很累,想回去休息了。劉思佳連忙要夏侯雨拿上那件新買的衣服去送送她。方銳連聲推辭:“阿姨,不用送了,也不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劉思佳堅持讓夏侯雨去送一下。礙於劉思佳的麵子,何況夏侯霖也在旁邊,方銳沒說什麽,不同意也不反對地走出夏家的院子。

走在路上,天色很黑,方銳高一腳低一腳地往前走,夏侯雨殷勤地要攙扶她,方銳一把將他推開:“你走開,別碰我。”

夏侯雨趕緊把手縮回去:“方銳,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知道你放不下鍾海濤,可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可以對天發毒誓,我對你如果有半點虛情假意,明天就讓我開車撞死。”

作為一名有知識的女性,方銳的敏銳性還是極強的。她從夏侯雨的態度和行動上,已經體會到了他對自己是真心的,可她無法忘記鍾海濤,更無法忘記他們的約定。她清楚地記得,那也是一個夜晚,他們漫步在三分場的路口,談論著,憧憬著。夜深了。鍾海濤送自己回去。快到家門口時,他掏出一首詩遞給自己,回去後,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一首《為愛飛翔》的詩她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

無論什麽時候

喧鬧與寧靜

語言總是那麽的蒼白無力

在每一個相聚的時刻

花開花落隻是我們身邊的風景

讓我的眼睛在黑夜裏為你閃亮

讓你的微笑在我夢裏停留

在一個叫人生的旅途裏

相遇也許就是前世的緣

會在你的記憶中漸行漸遠

我要學會你的微笑

當作無所謂而重溫你的柔情

如果春天還會回來

我希望在秋天能有一個輪回

用我沒有對與錯的雙眸

熔化成溫柔擁你入懷

方銳一邊走一邊回想著,不知不覺已到了住所門口了。她掏出鑰匙將門打開後,轉過身來對夏侯雨說:“已經很晚了,你回去吧!”夏侯雨還想要說什麽,看見方銳沒有想讓他進入房間的意思,他的嘴巴張了張,又愣愣地站在那裏。

方銳進入房間後,隨手拉開電燈,看見夏侯雨還站在門外,又催促起來:“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怎麽還不走呢?”

“我給你買的衣服你還沒拿上呢!”

方銳返回門口說:“我自己來拿!”說完隨手接過夏侯雨手中的衣服後,快速關上了門。

夏侯雨隻好站在門口說:“方銳,我走了!”

方銳站在門口聽了聽,確定門外沒有聲音了,才將手中衣服往床下的紙箱子裏一扔,又用腳把紙箱往床底下一踢,將外套脫下來,然後坐在桌子旁邊,一隻小黑熊打鼓的玩具映入她的眼簾,那是鍾海濤送給她的。無論走到哪裏,她都將它隨身攜帶上,沒事的時候就打開電源把玩一下。小熊打鼓的玩具確實讓她喜歡,黑色的外套,脖子上掛著一條紅色的絲帶,絲帶上拴著一個小鼓。打開電源,小熊就一邊走動一邊打鼓,不僅憨態可愛,打鼓的聲音也很清脆。

方銳看了看小黑熊,又心情煩躁地關上了電源,順手拿起床邊的一本書,也沒有心思看下去,隨手往桌子上一放,連衣服也沒脫,長歎了一口氣,就在**躺下了。

雖然時令早已是深秋時節,天氣應該涼爽了,可季節的腳步也有跳躍不定的時候。這幾天,太陽的熱情突然變得高漲起來,土地依然被烤著,空氣在灼人的陽光下依然散發著熱氣。成熟的作物在炎熱高溫下彎著腰,低著頭,和草葉一樣綠色的蚱蜢,發出誇張地嘈雜聲。

這天下午,方銳聽說父親的胃病又犯了,連忙向楊建成請了半天假,騎上自行車就向三分場奔去。待她慌慌張張趕到家時,見父親坐在桌子旁邊,麵前放著藥和水杯,鍾海濤也在她家裏。

原來,方其武的胃病犯了以後,方銳的母親急忙找到鍾海濤,說如果不行的話,想讓他趕緊將方其武送到醫院裏。鍾海濤將謝少輝叫過來給他看了一下,又給他打了一針,並吃了藥,這會兒他感覺稍好些。

方銳見到鍾海濤也在,很內疚地打了聲招呼後,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裏不出來了。

看見女兒對鍾海濤的態度和過去竟有天壤之別,方其武再也忍不住了,雙手按住胃部,對著裏屋喊起來:“小銳,你出來,爸有話要問你,你給爸說說看,海濤哪點對不住你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

方銳從臥室裏出來後,很生氣地說:“爸,你問問他自己去!”

方銳的這句話不僅讓鍾海濤摸不著頭腦,也讓她的父親弄不清是怎麽回事了。

“那天晚上說得好好的,他要參加機關辦公室副主任胡後成的宴請,可宴請結束了,也沒見到他的蚊子,否則,那天晚上……”說到這裏,方銳又趕緊打住了。

這話更讓鍾海濤摸不著頭腦了,待他問明原因後,方銳才知道,那天胡後成根本沒邀請他參加什麽宴請。至此,方銳才知道這是胡後成精心設下的騙局。但事已至此,她知道這件事要怪的話,也隻能怪自己了。如果當初覺察到了胡後成的用意,自己就不會失身了。可她又不能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向鍾海濤和盤托出。如果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說出來,方銳知道鍾海濤是要找夏侯雨拚命的,這就把事情鬧得更大了。因此,她又羞又愧,覺得還是趕緊離開三分場為好。於是連忙問:“爸,你要不要去住院?如果不需要住院的話,我要回場部去了,我回來的時候隻請了半天的假呢。”

看見女兒分明是在有意躲著鍾海濤,方其武十分生氣:“小銳,海濤究竟對你怎麽了,你為什麽用這副態度對待他?”

父親這麽一數落,方銳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爸,您就別問了。”然後踉踉蹌蹌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並隨手將房門關上。

看到這情形,方銳的母親慌了,連忙推開女兒的房門,看見方銳仍然爬在**埋頭在哭泣,又將關上門後坐在床邊輕輕地問:“小銳,你有什麽委屈跟別人不好講,跟媽總能講講吧?”

聽了母親的話,方銳一下子坐起來,一把抱住母親,低聲地哭泣著:“媽,我、我被夏侯雨那畜生給糟蹋了。”說完又低聲哭起來。

“小銳,你、你快跟媽說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快說呀?”一聽這話,方銳的母親又驚又急。

方銳將那晚發生的事情及劉思佳的意思向母親簡單地說了一下。

“這個畜生,造孽呀!這事海濤知道不?”

“他要是知道了,還不去找夏侯雨拚命?我現在也沒敢跟他講,也沒法跟他開口。”方銳說完又哭泣起來。

方銳的母親怔怔地看著女兒,足足沉默了三分鍾後才又問:“小銳,那你跟媽說說看,這事你打算怎麽辦呢?”

“媽,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夏侯雨的母親對我盯得很緊,就連這次我回來,她要是知道了,也不會讓我一個人回來的。”

方銳和母親正在說話,門外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方銳連忙擦了擦眼淚,還沒走出來,就聽見劉思佳的聲音傳進來:“方銳在家嗎?這孩子,怎麽回家了也不說一聲?”說完進入房子裏,一邊將手中的禮物放在桌子上一邊問:“方銳呢?怎麽沒看到她?”然後又對方其武說:“你是方銳的父親吧!”方其武點點頭。

見方其武點頭承認了,劉思佳接著打量起房子來。

夏侯雨也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劉思佳看見鍾海濤在,連忙問:“這是小鍾吧,看到過你主持三分場的文藝節目。小鍾呀,最近工作怎麽樣啊?聽楊主席說方銳的父親病了,方銳請假回來了,我們家的小雨聽說後,比方銳還著急呢!這不,他跑到商店裏,買了些東西就催促我趕過來了。怎麽樣,老方,要不要去住院?如果需要住院的話,就讓小雨用車子把你送到醫院裏去吧,我再給醫院那邊說說看,要他們對你照顧得更好一些!”

“不用了,不用了,謝謝你了,我這是多年老胃病,經常犯,剛才打了針吃完藥,好多了。”方其武慌忙回答。

“那,如果不需要住院,你就在家裏多休息休息,需要什麽或是想吃點什麽說一聲,小雨會幫你辦好的。方銳走得急,聽楊主席說她隻請了半天的假,我想她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去吧,不能影響了明天的上班啊!”

看見方銳和一個中老年婦女從內室出來了,劉思佳問:“方銳,這是你母親吧?”得到方銳的點頭認可後,劉思佳又連忙笑著對方銳的母親說:“老嫂子,有我和我們兒子小雨還有小雨他爸的照顧,你盡管放心,方銳是不會出任何差錯的。”然後又對方銳說:“跟我一塊回去吧!方銳,在工會裏上班,可不像在你在三分場呀,沒有時間觀念是絕對不行的。”

方銳本想說什麽,聽見劉思佳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讓她回去,而且理由很充分,隻好含著眼淚說:“媽,您在家照顧好我爸,我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哩!”

方銳的母親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劉思佳領著方銳,和夏侯雨三人走進綠色吉普車裏,夏侯雨掉轉車頭就向五一農場場部駛去。

鍾海濤看見方銳麵無表情地跟著劉思佳和夏侯雨走進吉普車,似乎明白了方銳為什麽那樣對待自己了,他愣愣地站在方其武門前,看著綠色的吉普車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