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山水班組裏幹活,官洪的心情舒暢多了。老班長李山水不僅沒有像蔣素英那樣對自己大吼大叫的,也沒像她那樣訓來訓去的,有些實在幹不動的力氣活也不讓他幹。不僅如此,李山水還經常給班組人員做思想工作,讓他們多關照他。由於李山水平時比較平易近人,又因為擔任了多年的班組長,大家對他都很尊重,他的話在班組裏沒人不聽的,再加上官洪幹活也很自覺,幹不了太重的活,就主動幹些輕活,比如搬運肥料,他就站在施肥箱上將組員們搬上來的肥料倒進施肥箱裏,然後又跳下施肥箱,把肥料袋子收拾起來,疊好後整整齊齊堆放在一起。他雖然幹了許多輕一些的活,但這些活也需要人幹,所以,大家並不反感他,官洪的心情也好多了,創作詩歌的熱情也更加高漲,在報刊上發表的詩歌就更多了。
這一天上午,官洪像往常一樣在棉花地裏幹活,同班組的女職工蘇玉聘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說:“官洪,李班長讓你趕快回去一下!”
官洪嚇得一跳,連忙問:“有什麽事嗎?”
“我也不知道,本來他想到地裏來叫你,看到我騎自行車下地了,就讓我通知你趕快回去!”
官洪急忙蹬上自行車往住宅營區趕。來到了李山水家門口,見一個個頭不高,略有些胖的年輕人正在和他說話。看到官洪回來了,李山水連忙向那位年輕人介紹:“小郭,他就是官洪!”
年輕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官洪,然後自我介紹起來:“您好,我是五一農場機關內勤,叫郭長峰。是這樣,農墾局最近要舉辦一期文學愛好者培訓班,場黨委決定讓你去參加培訓,時間是一個星期。”
原來,那次作家采風團的成員們回去之後,農墾報社副總編江一帆一直將官洪的印象印在腦海裏。他知道:一個在大田裏承包土地的年輕人,能寫出許多好詩歌實在不容易,同時他也感到官洪的創作還有潛力可挖掘,如果有機會能參加培訓,對他來說,一方麵是激勵,另一方麵對他提高創作水平也有一定幫助的。因此,這次農墾局文聯和農墾報社準備聯合舉辦一期文學創作和新聞寫作培訓班,江一帆親自打電話給五一農場黨委書記潘希泉,希望能夠讓他參加,培訓時間為一個星期。既然江副總編開口了,潘希泉二話沒說,不僅一口答應下來,還讓五一農場機關行政辦公室務必通知到官洪本人。機關行政辦公室又派內勤人員郭長峰親自到三分場跑一趟,閆俊輝說明了情況。閆俊輝知道官洪正在地裏幹活。又領著郭長峰來找李山水,讓他趕緊通到知官洪本人。
李山水本來想親自到地裏去找官洪,正好看見蘇平娉準備地裏去,急忙讓她趕緊通知到官洪。
聽了郭長峰的話,官洪又驚又喜。驚的是五一農場能讓自己這樣的合同工去市裏參加學習培訓,這是自己沒想到的;喜的是自己參加培訓學習,可以聆聽專家們高水平的講座,對提高詩歌創作水平有一定的幫助。
官洪和五一農場另外兩名青年徐燕芳、喬青山一起去市裏參加培訓的。
大漠、胡楊、紅柳交相輝映,層林盡染,色彩斑斕,構成一幅多彩畫卷。都說春天很美,但在瀚海戈壁、塔裏木河兩岸匯成金色林海,才是新疆秋景的“天花板”
官洪第一次去市裏參加培訓學習。聽說是第一次去市裏,五一農場宣傳科長龔建民當麵交代徐燕芳和喬青山要照顧好他,這令官洪十分感動。
培訓班是在市青鬆賓館裏舉辦的。培訓的內容很多,既有新聞寫作學方麵的知識,也有小說、詩歌創作方麵的內容,既講解文學理論,也有名家談創作體會。省作協創作員、詩歌創作家、《絲路詩刊》副主編吳恩華是受到特邀,專程從首府趕來授課。這期培訓班還要求每個學員交上幾篇作品讓授課老師們進行修改,新聞、隨筆、報告文學、小說、詩歌等體裁不限。
官洪就交上了兩首詩。
培訓班指定一位臨時班長負責培訓的日常工作。班長將學員們的作品分門別類歸納起來交給相關授課人員。吳恩華將學員們交上來的詩歌作品看了看,覺得沒有很滿意的。他倒沒苛求什麽,因為他知道,來參加培訓的人員絕大多數是來自農牧團場,而且是利用業餘時間搞創作的,又沒專業人員進行指導,寫出來的作品質量不高是可以理解的。再說了,有的學員甚至是抱著休息的態度來參加培訓學習的,對這樣的學習培訓並沒抱著高度重視的態度,他也能夠理解。農場一年四季都很忙,能夠走出來利用培訓學習的機會適當休息一下,也是一種自我調節的方法。因此,他對這些作品並沒有抱太高的希望,翻閱起來也大致看了一下又放下來了。正當他想放下學員的作品休息一會兒時,一篇題為《照耀》的詩歌吸引了他:
悲苦中蘊含著甘美,哦,這是怎樣的指望
它所剩不多,易於流逝
這是怎樣的詩歌語言,它火星飛濺
照耀著巨大的雪峰、激流
和越來越寬闊的水麵
照耀著西北偏遠的人家、潔白的棉花
照耀著白晝與夜晚的骨骼、歲月的血肉
照耀著鳥群淩亂的羽毛和上升的高度
照耀著草原——它們翻卷的草浪
就要衝下去並且填滿更深的懸崖
照耀著正在遷徙的羊群身上的白與黑
照耀著馬駒嘴邊清新碧綠的草漿
照耀著車轍中的裏程、遠方的消息
照耀著一個靈魂掙紮的過程
照耀著燈盞被擰亮的聲音
照耀著一個嬰兒的正在晾曬的小小的衣衫
照耀著童車充滿稚氣的鏈條
照耀著一個人還未實現的夢想
照耀掩映著少女們雙眸的黑蘆葦
照耀著他們初戀夜晚中的羞澀、驚慌的矜持
照耀著一個愈合的身體,在黑暗中探索的手
照耀著人類智慧中光芒閃動的那部分
也照耀著發白的那部分,並且更久些
使人們的目光更澄明
照耀著一句話:“持續——在生活中”
哦照耀,在詩歌中的語言,穿著誰的
內心,——它將走更遠,它將要抵住的
是怎樣的風暴的痛擊?!
此刻,誰將被留下,——被另一種灼傷
另一種熄滅所淹沒……
吳恩華覺得這首詩寫得很有意境,看了一下作者,“官洪”——這個人名字怎麽那麽熟悉?他努力思索著,終於想起來了。這位作者的許多詩歌他曾經讀過,他負責編輯的《絲路詩刊》就曾經用過不少他的作品。他再認真仔細讀了一遍,覺得越讀越喜歡。於是,他將官洪的這首詩放在旁邊,作為給學員們講課的範文。
市青鬆賓館培訓班大教室裏,官洪正和幾個參加培訓學習的朋友切磋詩歌寫作要領,一個戴著近視眼鏡的姑娘來到他跟前靦腆地說:“您是官洪老師吧?我叫朱爽,是南山農場的。我經常在報紙上閱讀到您的詩歌,隻知道名字不認識人,這次終於有幸認識了。這是我寫的幾首詩,請您幫助指點一下!”
官洪接過來一看,是幾首舊體詩,他抬頭看了看她說:“請你千萬別稱呼我老師。我雖然偶爾也寫幾首舊體詩,但確實不是很精通,所以我投向報社或詩刊的舊體詩很少采用過。我聽說班裏有幾位朋友的舊體詩寫得不錯,憑我知道,靳曉葵的舊體詩就寫得就很好,你可以找他幫你看看!”官洪說完,指著身邊的一位青年說:“他就是靳曉葵!”
其實,通過幾天來的學習,官洪發現學員們之間相互稱呼老師不過是一種尊重罷了,因為大家都知道,能夠推薦來這裏參加培訓學習的人,絕大多數在某一方麵取得一定成績的,至少是一名文學愛好者,否則是沒資格來到這裏的。由於學員們來自不同單位不同崗位,彼此之間又不認識,對每個人的學問高低水平深淺,大家心裏都沒底,雖然通過參加培訓班認識了,又不敢貿然直呼其名,稱呼老師似乎要好得多,不管學問深淺水平高低,稱呼老師是不會出錯的。因此,官洪也知道這種稱呼是大眾化的尊稱,和許多人一樣,一笑罷了。
看到官洪並沒有接過自己手中的詩稿,朱爽臉一紅:“官洪老師,何必那麽謙虛呢,您的大作我拜讀過許多篇了,您的詩歌確實寫得很好。前麵吳老師點評您的那首詩,我還找他借過來抄下來了呢!您也知道,我們都生活在農場裏,平時寫的詩也沒人能幫助指點一下,更談不上有機會相互切磋了。現在有機會交流時了,你又太謙虛了。”
朱爽說得很真誠,旁邊的徐燕芳看到這一幕,機靈一動:“我說官洪,我們這次參加培訓中有許多是詩歌愛好者,為什麽不能把他們組織起來成立一個詩社呢?這樣大家相互切磋不就方便多了嗎?”
“這個提議比較好,我舉雙手讚同。”號稱“小才子”詩歌愛好者靳曉葵連忙接腔。
幾天來的學習和生活,大家彼此之間很熟悉了,說話也沒剛開始那樣有太多的顧忌了。周圍幾個愛好詩歌的學員對徐燕芳的這個提議也表示讚同:“我覺得這個提議很好,不僅可以相互切磋,還可以相互提高!”
朱爽更是開心地說:“就是呀?我怎麽沒想到呢?成立詩社,大家相互交流詩歌創作體會,是一件大好事情呀?”
聽說要成立詩社,參加培訓學習的詩歌愛好者們一下子來了興趣,立即圍攏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紛紛提出自己的意見和看法。
年輕人說幹就幹。由於官洪在詩歌方麵名氣較大,再加上吳恩華老師在班上把他的詩歌作為範文朗誦給大家聽,大家都推選他擔任詩社社長。官洪再三推辭,經不住大家的勸說,隻好默許了。
成立詩社首先得起個名字。叫什麽名字好呢?大家又紛紛議論起來。
有的說叫“天山詩社”比較好,因為農墾局的許多農場靠近天山;叫“天山詩社”,既貼近實際,又有氣勢。
徐燕蔟的說叫“綠雅詩社”比較好,先輩們初到塔裏木時,戰戈壁、鬥風霜,開墾出了一片片土地,建起了一座座現代化的國營農牧團場。在先輩們開墾出來的綠洲上成立詩社,很雅致。
靳曉葵說叫“沙河詩社”比較好,因為這個地方有一條河名叫沙河,傳說是當年唐僧取經路過此地收複豬八戒的地方。沙河,帶著遠古的呼喚,伴著聲聲駝鈴,流進田野,流向沙漠;帶著遠古的呼喚,流進農莊,流進農場人的心坎裏。一個美麗而古老的傳說,演繹著幾千年的文明,沙河——因《西遊記》裏‘流沙河’的故事而蒙上神秘的色彩。
朱爽說叫“塔裏木詩社”比較好。
大家都在爭論不休,隻有官洪低頭在沉思。徐燕芳大聲提議說:“大家都靜一靜,我們聽聽官洪的意見吧。官洪,你說說咱們的詩社起個什麽名字好呢?”
官洪正在低頭沉思,聽見徐燕芳在征求自己的意見,笑了笑說:“剛才聽了各位老師們的意見,我覺得叫塔河詩社比較好。我們的這座城市離塔裏木河不遠。塔裏木河,在金色的沙漠地帶,一片胡楊林,金色的沙漠之上、藍色天空之下,一棵棵傲立天地間,在浮雲的陰影之下,組成不同的自然圖案。這河流蘊含著豐富的水、無形的力與寂靜的雷電,以雲的美好姿態在天空中流淌。一條條白色的淺水在河**如銀蛇扭動,在晨光之下,又如金蛇起舞,如維族姑娘迎風吹動的一縷縷青春長辮,本身就詩意盎然。叫塔河詩社,更貼近我們生活實際,大家看看怎麽樣?”
官洪的話剛落單,大家就鼓掌起來。
“小才子”靳曉葵首先提出自己的意見:“我覺得叫‘塔河詩社’好。塔裏木河是我們南疆地區的母親河,天山以南的綠洲基本都是靠塔裏木河裏的水灌溉的。千裏奔騰的塔裏木河,以浪花朵朵,唱出了青春之歌;勤勞勇敢的塔河建設者,以拔地騰空的氣魄,將辛勤的汗水融入塔裏木河,從此,母親河唱出歡樂的戀歌……”
“秀才就是不一樣哈,說著說著就詩興大發了。”靳曉葵正說在興頭上,徐燕芳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靳曉葵立即不好意思起來:“嗬嗬,你看我這張嘴,一說出來就刹不住了。”
朱爽讚同地說:“叫‘塔河詩社’,更大氣些,我讚同用這個名字。”於是,大家的意見很快統一了。
接著,大家就“塔河詩社”的理事、常任理事等進行人選推薦。由於官洪在詩歌方麵的突出表現,被大家推薦為社長兼常任理事。靳曉葵、朱爽任理事。日常事務性工作由徐燕芳主持。官洪、靳曉葵、朱爽等人負責給詩社社員修改詩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