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邊疆農場,湛藍的碧空像一塊扣在大地上的藍寶石,晶瑩剔透,清純亮麗。星羅棋布的棉田裏,翠生生的棉苗密密匝匝地排列著,微風吹過,億萬棵青綠的棉苗兒搖動著曼妙的身姿,歡快地唱著歌,跳著舞,悉悉索索,咿咿呀呀,仿佛在竊竊私語,傾訴著自己的心事,又仿佛齊聲歡快的歌曲,祝福兄弟姐妹們不受狂風摧殘,健康成長。微風過處,一片片起伏均勻的綠浪把一壟壟的綠色旋轉到望不到邊際的遠方。道路兩旁的一簇簇紅柳,不知是否喝了過量的美酒,醉紅得像一團團火焰。紅柳叢上,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地吵鬧著,高高興興的歡歌著,看見有人來了,“呼拉拉”麻利地飛向遠方……

劉蘭蘭和李春華帶著小成成來到托兒所裏。

雖然楊琴琴和蔡秀榮兩人都答應接收小成成了,可看到孩子這麽小,連吃飯還要人喂,兩人的臉上仍然顯出不高興的神情來。

劉蘭蘭笑著說:“蔡大姐,琴琴,你們別害怕,我說過了,如果我有時間,一定會到托兒所來幫你們一起照管小成成的;如果我沒時間,我讓我媽來照管一下,不會有太大困難的。我馬上去找閆書記也說一下,不會為難你們的。”

看到劉蘭蘭誠懇地幫助李春華,蔡秀榮和楊琴琴都不好再說什麽了,隻好將小成成接收下來。

天氣越來越熱,作物也越長越快了。

李春華承包的一份地不僅棉花長得快,雜草也跟風似的瘋狂生長著。雖然每天不停地在除,可那些雜草好像有意和她作對似的,除得越快,長得也越快。盡管早起晚歸拚命地除,李春華仍然沒能徹底除完。看到一天天瘋長的雜草,她本想請兩個人幫忙除,可一想到櫃子裏隻有四百塊錢的存款,隻好咬咬牙自己幹。這會兒天氣雖然十分炎熱,別人吃過午飯後都在家裏休息,她卻把午飯帶到地裏,草草地扒拉了幾口後,接著又呼哧呼哧地幹了起來,汗水順著她的臉一直往下流,她也顧不上擦一把,仍然拚命地幹著。

也不知道幹了多長時間,李春華感到實在太累了,這才無力又無助地抬頭看了看天空。此時太陽正高懸在頭頂,也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李春華喝了一口涼開水,不敢休息,又繼續拚命地幹起來。

因劉蘭蘭向母親說起過照顧成成的話,這會兒她抱上一個西瓜來到幼兒園。

娃娃們見來了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齊聲高喊起來:“奶奶好!”

楊琴琴和蔡秀榮都高興地迎上去。

楊琴琴看到大西瓜,開心地笑了:“阿姨,這是今年娃娃們吃到的第一個西瓜呢,我們也跟著沾沾光!”

“這是昨個下午,六分場場長汪曄送過來的,他說他到城市開會帶回來三個,送給老劉一個。蘭蘭跟他爸說了,讓送到托兒所來,先給娃娃們嚐嚐鮮。”

蔡秀榮已經從廚房裏將菜刀拿出來,並將西瓜切成小小一塊一塊,讓娃娃排隊領取,然後切下三塊大一點的遞給楊琴琴和劉蘭蘭的母親後,將給自己留下的一塊拿起來咬了一口,連連稱讚好甜。

劉蘭蘭的母親將自己的一塊切成三份,給成成開了小灶,剩下兩小塊分別送給楊琴琴和蔡秀榮。然後站起來說:“我要回家做飯了,不然老劉回家看晚飯還沒做,他著急了!”

“劉場長就是能急飯,上次春耕春播結束了機務工人們會餐的時候,抽我到廚房裏去幫工,他一會兒功夫來回好幾趟,不停地催問好了沒有好了沒有?怎麽還沒好來?我也學著他的河南話說還沒到開飯時間,你劉場長急啥來?”蔡秀榮邊說邊和楊琴琴將劉蘭蘭的母親送到托兒所大門外。

看看天快黑了,想想托兒所裏的小成成如果接回去晚了,楊琴琴和蔡秀榮又不高興了。好幾次都因為地裏農活忙,耽誤了接孩子時間而遭到兩人的訓斥,又是好幾次,兩人將狀告訴劉蘭蘭那裏,劉蘭蘭又讓母親把小成成接到她們家,自己才少看了楊琴琴和蔡秀榮的臉色。想到這,李春華慌忙收起工具就往家裏跑。

剛走到三分場辦公室門前,李春華就看見趙踴躍正在開辦公室的門。趙踴躍也看見了她,連忙叫住她:“李春華,辦公室裏有你一封掛號信,已經放了好幾天了,鍾海濤把信送到你們家,你家裏沒人。他找不到你,就讓辦公室的人見到你了後,轉交給你。”說完打開辦公室的門,從裏麵拿出一封信交給她。

不用看信封,李春華就知道是丈夫喻金生寄來的,便急忙跑到離辦公室門前不遠地方的一棵大樹下,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迫不急待地打開信件看起來:

春華:

現在的分場已經進入最忙季節了,你也很累吧?地裏的棉花長得怎樣?小成成又長高了吧。

春華,我在這裏學習,條件還是很不錯的,老師、學友們待我也很好,我還被學校任命為學生會副主席了呢?班裏的黨員們還推薦我擔任了黨支部書記。當然,我也沒打算在學校裏有什麽作為,所以擔任學生會和班內什麽職務的對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擔任了這些職務後有了一定的權力,就可以多幫助幾個同學,對自己今後的發展也有一定好處的。比如說我們班裏有一個幹部的兒子想入黨,我知道後,不僅幫了他的忙,還自願擔任了他的入黨介紹人。從長遠眼光來看,說不定他爹媽以後還能幫上我一把呢;再說了,幫助他,也不用我去付出什麽代價的。

春華,我在這裏生活比較節儉,這裏的男同學們都有一雙很漂亮的皮鞋,參加學校組織會議時,我看到就我穿的是解放鞋,所以我也想買一雙,可一想到我們家庭的經濟狀況,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每天能吃飽肚子就已經很不錯了。你在家裏吃了許多苦,我是能夠想像得到的。正因為想到我們將來不能再繼續吃苦了,所以我們目前必須拚命地苦幹。別的同學星期天都去市裏玩,我仍然在拚命地學習。現在吃點苦不算什麽,最害怕的是以後繼續吃苦,如果我們現在不吃苦,將來就會永遠吃苦……

還沒看完丈夫的來信,李春華的眼淚已經撲漱漱地流下來。此時她的心情真可謂是悲喜交加。悲的是,丈夫連買一雙皮鞋有願望都難以實現;喜的是,丈夫能夠體諒家裏的難處,能夠理解自己的苦處,在學校也能夠省吃儉用,也很有出息,還擔任學生會副主席,在班內擔任黨支部書記,而且還能把學習放在第一位,這起碼說明丈夫在班級裏是不被人輕看的。長期的經濟困難使李春華產生了自卑心理,總認為自己比人低一等,總認為因為自己家裏窮,別人看不起。所以,雖然她心裏不太情願,但還是讓丈夫外出學習了,為的就是將來不被別人低看。因此,接到丈夫的來信,她的自卑心理稍微減少了一些。

李春華將丈夫的信工工整整地疊好後放回信封裏,揉了揉眼睛,又整了整衣服,拐進托兒所裏,將小成成接到家裏,又打開丈夫的信看了看後,不禁著急起來:丈夫買不買皮鞋是次要的,關鍵是要得吃飽肚子呀,丈夫走後,自己再也沒給他寄過錢了,他不說也沒向自己說要錢,但她能猜測得到丈夫在外麵過得是十分艱難的。

李春華正在胡思亂想著,小成成哭起來。李春華這才想起兒子應該餓了,也讓她想到丈夫在外邊也不能挨餓的,立即打開那件算是很值錢的家具大立櫃裏,咬咬牙,將喻金生留下四百元錢的存折拿出來看了看後,決定全部寄給丈夫。然後趕緊做飯去了。

人是英雄錢是膽。

將四百塊錢寄給喻金生後,李春華感覺自己的膽子一下子小了許多。

不管怎麽說,有四百塊錢壓箱,就是一分錢不花,心裏底氣也足些,真要是一分錢的存款都沒有了,心裏就踏實了,萬一有個需要花錢的地方,臨時到哪裏找錢呢?

因此,要強的李春華又在想辦法尋找掙錢的路子了。可到哪裏去尋找呢?即使有掙錢的路子,孩子還小,地裏的活也重,一個女人家,能夠把地裏的農活幹好,或是能將孩子帶好,就已經很不錯了,再去尋找掙錢的路子真是不容易啊!

雖然是農牧團場,職工們也是幹農活的,但按照慣例,職工們在六月份已經有午休了,下午到地裏幹活的時間要往後推遲,下班的時間也相應往後推遲,以避開炎熱的高溫時間幹活。

天氣的炎熱、孩子的吵鬧、經濟的拮據,生活的艱辛,再加上心情的極度煩燥,讓李春華無法安下心來好好午休一會兒。雖然這兩天中午她沒加班去地裏除草,但這會兒躺在**卻怎麽也無法睡個安心的午覺,仍然翻來覆去地尋思著如何尋找掙錢的路子。

“冰棍,一毛錢一支,冰棍,一毛錢一支。”

外麵,賣冰棍的小商販在職工住宅區周圍來回高聲吆喝著。

李春華本來心情就很煩躁,賣冰棍小商販那不停地吆喝聲傳到她的耳朵裏,讓她心情更煩躁了。她氣乎乎地翻了一個身,可賣冰棍的小商販依舊高聲地吆喝著。

李春華一生氣,索性不睡了,一骨碌起身坐在床邊。

“冰棍,一毛錢一支,冰棍,一毛錢一支……”

李春華正想出去訓斥賣冰棍的人實在太吵了,這時,隔壁鄰居郎其學家的孩子喊聲傳過來:“媽媽,給我一毛錢,我要買冰棍。”

“快找你爸要去,我哪裏有錢!”郎其學的老婆趙紫燕的聲音也傳過來。

“爸爸給你兩毛錢,剩下一毛錢要拿回來哦,不拿回來的話,下次就不給你了!”

“好的,爸爸……”

郎其學、趙紫燕和他們家兒子的對話清清楚楚地傳到李春華的耳朵裏。她猛地打個激靈,一個靈感在她腦海裏產生了:小商販們能天天到三分場裏叫喊著賣冰棍,說明還是有人買的。賣冰棍,本錢不大,工具也很簡單,就一隻木箱子、一輛自行車,這生意應該可以做的。最關鍵是,賣冰棍是利用中午時間,不影響幹地裏的農活,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想到這,李春華一下子興奮起來:“對,就這樣幹。”

打定主意後,李春華再也沒有睡意了,心情也沒有那麽煩躁了。她起身對著大立櫃的鏡子,將頭發攏了攏,將床單抻了抻,打開大立櫃,從裏麵拿出一條薄薄的被套,準備作為包裝冰棍使用。農場的家庭是不缺被套的。盡管每個分場的領導都三令五申不準將棉花帶回家裏私自打被套用,但農場是以種植棉花為主的,近水樓台,誰家也不缺這個。李春華也買過冰棍吃,她看到賣冰棍的人都是用棉被把冰棍包得嚴嚴實實的。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但別人都是這樣做的,她也學著這樣做。

做裝冰棍用的木箱子的事,李春華想到了鄭其敏的丈夫劉明祥。

劉明祥是四川人,原來也在機務上工作,平時喜歡喝上幾杯,機務工人平時是不準喝酒的,但他卻經常偷偷地喝。那次因為喝多了,在中耕作業時鏟了棉苗,被三分場黨支部調整出去包地了。他有一手做木工活的好手藝,因此,三分場將他調整出機車後,業餘時間他又重操舊業做起了木工活。三分場裏有不少木工活都是他業餘時間做的。李春華和鄭其敏的關係不錯,兩人曾在一個班組,後來蔣素英將她要到她的班組裏,才和鄭其敏分班了。

其實,李春華想請鄭其敏幫忙,用意也很明顯:找熟人幫忙,能省下一點錢或是人家能少要一點錢,當然比較好的,對她來說,能省下一分錢也要盡量省下來。一分錢能拆成兩半用,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聽李春華說要做一個冰棍箱子,又看到她十分著急的樣子,鄭其敏知道她要急等著用,就催促丈夫抓緊時間做。劉明祥說這事不難,前麵已經幫別人做過幾個了,不會讓她久等的,何況箱子的構造並不複雜呢?

鄭其敏也知道李春華家裏的經濟相當困難,就誠懇地說:“春華,喻大哥不在家,你們家裏的經濟條件也不是很好,等明祥把箱子做好了,你先用著,等有錢了,你再給也不遲,沒錢的話,就算了,再說了,一個冰棍箱子也值不了多少錢的。”

鄭其敏的這番話正合李春華的心意,她點頭答應著,並說了一大通的感謝話。

箱子很快做好了,劉明祥還將箱子外麵刷了一層白色油漆。

這天下午,李春華破例沒到地裏去幹活。她向班長蔣素英請了假,說下午要到郵局去給喻金生寄信,如果有領導到地裏檢查生產時自己不在的話,就說這會兒有事,耽誤一會兒就回來了。

蔣素英對她明顯沒像以前那樣熱情了,不冷不熱地答應著。

李春華也顧不上蔣素英的臉色是否好看了,騎上自行車就心急火燎地趕往場部。她要向人打聽生產和批發冰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