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盡聽罷麵具男所說,略微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麵具男:“如果你不止於眼前的能力,而是能夠獨自糾正神,那麽糾正了神之後,會做什麽?”
麵具男笑了笑,眼中沒有任何的淒苦,反倒是無比釋然的說道:“想要糾正神並不簡單,首先我需要把世界上所有的異能者都殺光,不然的話隻要還有一顆星塵存在於世,神就是永垂不朽的。在這之後,我想我也沒什麽事情要做了,也沒什麽事情值得我去做了。”
芳菲盡點了點頭。
得知了一切的真相,芳菲盡對於殺死麵具男於心不忍。以前他們隻當麵具男是神的幫凶,因為麵具男所作的一切,都指向滅殺所有異能者這件事。可是知道如今,他們才知道,原來麵具男所背負的,要比他們沉重的多。
麵具男剛才所說的話,總算是給了芳菲盡一個殺了他的理由。
芳菲盡抬眼望向天際,眼中的紫色光芒大盛,異能帶著芳菲盡的意誌遊走於宇宙的每個角落。有的星球是無數的燃燒氣體,寸草不生,也不乏像地球一樣生機勃勃的星球,還有的星球的科技水準已經遠遠超過了地球,龐大的星際戰艦橫亙在銀河之間。
意誌的速度,遠比光要快,甚至能夠追得上時間。
在宇宙的一個角落,芳菲盡感受到了兩股龐大的意誌在碰撞,那裏麵的時間流速,能量結構都是不應該存在這個宇宙的規則體係之中的。其中那股最為龐大的意誌,帶給她一種濃濃的壓迫感,這份壓迫感之中,還帶著淡淡的親切。
另一股力量卻好像捉摸不到,似乎永遠處在過去和未來的某個角度凝望著她,明明近在眼前,卻是觸手所不能及。
若隻是存在過去,那芳菲盡自然能夠借到一劍,可是這股力量還身處未來,存在時間長河的每個角落,即使芳菲盡是眼下除姬博以外唯一的神域,也無法抓住任何蹤跡。
就在這時候,一隻寬大的手掌握住了芳菲盡的手。
芳菲盡從熟悉的體溫和掌紋上感受到了,這是王大柱的手。
王大柱的異能是預測未來,未來的不確定性導致,王大柱的異能也成了世界上最不確定的東西。而王大柱的異能又不能像小芳一樣,通過取巧的辦法做到心想事成。畢竟小芳的異能是“既定”,而王大柱的異能是“亟待”,確定和不確定中間,存在本質差距。
所以,王大柱是概念級異能者沒錯,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弱的概念級異能者沒有之一。
王大柱的手緊緊的握住芳菲盡,當芳菲盡湛紫色的眼睛轉向王大柱,王大柱也為這妖豔的美感震驚了一下。隨後,王大柱平靜的撫平芳菲盡臉上因為絕望而皺起的眉頭,對芳菲盡說道:“永遠不要絕望,你是過去,我是未來,命運永遠是向著未來的,我都不信命,你為什麽要信命呢?”
說罷,王大柱的一雙眼睛,變成了徹底的白色,似乎其中有無盡的光芒湧動。芳菲盡的眼睛中的紫色向著玄色轉變,最後濃鬱的如同虛空。
兩個人的異能也在這一刻交織綻放,在銀河係右旋臂上一顆藍色的星球上,一個微弱的信號,向著過去,現在和未來蔓延。
像是時間之河中生出的水藻,河流湧動,水草紮根,但是葉片隨波漂流,芳菲盡和王大柱句承受著這股力量。
來自未來的力量由王大柱承受,來自過去的力量由芳菲盡承受,二人雙手相握之處,過去未來交織成了最為真實的現在。兩個人如同寒冬中擁抱著取暖的人,若是稍微鬆開了一點,便會被寒風入侵。
隻有最為真摯的信任,最為濃鬱的貼近才能讓這一個擁抱,站在過去和未來交接點的擁抱更加的穩固。
遙遠宇宙的另一端,被神用暴力手段轟碎的星球已經不知幾何,姬博也越發的精疲力盡。一顆恒星的直徑,最大的甚至可以達到26億千米,是太陽的1900倍,周長可以達到八十多億千米。
世界上跑得最快的量產車是布加迪威龍,他的時速可以達到400千米,需要兩千萬個小時,83萬天,全速跑兩千多年的時間才能繞一圈。而地球上最強大的國家美果仁帝國,建國的曆史也不過二百多年。
可是就這樣的一個星球,在神的麵前,不過一彈指就化作飛灰。雖然恒星在宇宙中不知幾何,但是人類在這樣的龐然大物麵前何其渺小,神早就不是人了。
難以想象姬博的內心此時承受著多麽大的壓力。
姬博可是個活生生的人,雖然這個活生生的人隨手就可以捏斷鋼筋,拆掉大樓,甚至一指頭和碾煙頭似的碾掉核彈爆炸時候的蘑菇雲也很簡單。
但是當姬博真的目睹了隨手毀滅一個星球的景象的時候,一直以來屬於人的那部分價值觀和世界觀正在崩壞。神早就具有了神格,或者說就算神還是個人,當神價值觀因眼前的景象而崩壞的時候,神隻要說一句讓自己覺得無所謂。
那神就真的無所謂了,這種對於人心的修改實在是太輕鬆了,最難克服的是心猿意馬,最好客服的也是心猿意馬。
好歹人心的鬼蜮是能夠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有太多的事情卻是注定的,比如姬博的死亡。
姬博此時麵對的不止是神的攻擊,還有自身人格的崩壞。當姬博的人格徹底崩壞的時候,就是姬博化神的時候。
因為姬博很難死去,他的生命力已經完全超越了生靈所能具有的層次,他是神父,是時間的凝結。
所以姬博自己殺不了自己,隻有神能殺死他,或者姬博的人格也變成神格。
姬博不會成神的,對於姬博現在尚存的人格而言,一旦變成了神,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一件事。
就在這時候,姬博聽到耳邊傳來的一聲輕語。
姬博抬頭問道神:“你說一劍能遞出多遠?”
姬博明明前一秒還幾近崩潰,這時候突然做輕鬆狀的問了神這麽一個問題,神愣了一下。但是姬博畢竟是“神父”,神自然不會吝惜自己的答案。
對於神而言,一劍自然很遠,神說道:“一劍想有多遠,不就有多遠麽?”
神的異能,心想事成,言出法隨,所許一切盡成真。
神說想要多遠就多遠,那姬博的一劍就是想要多遠就多遠,姬博這是個很簡單的語言陷阱——好風憑借力,送我入青雲。
未來無數劍,過去無數劍。
現在一劍。
先斬未來,再斷過去,最後是現在。
未來的麵具男消失了,過去的麵具男消失了。
現在的麵具男的麵前,懸停著一把無形的劍,一把隨時可以取走他的性命,卻又有些親切的劍。
麵具男的目光望向天際芳菲盡望過的地方。
可是早就已經失去了異能的他,窮盡目光也隻能看到地球藍色的大氣層,天邊的白雲,三位劍客和自己交戰時侯產生的水汽和波浪。
有異能的時候,能看到的東西很多,可是沒有異能的時候,能夠看到的東西很美。
你看,這天這麽藍,這雲這麽白,海水這麽多,波浪這麽大。
真好看,啊,真好看。
地球上的一台電腦裏,一個變成數據流的意識突然困死在了硬盤中,等待著自身的崩壞。安城十四中的一個男生,睜大了自己的眼睛,用力的戳了戳自己的手指——剛才自己明明用意念把勺子弄彎了啊,怎麽現在就不行了呢,難道剛才是幻覺?
麵具男臉上出現了一個笑容,如同稚童第一次抬頭仰望星空,無比的聖潔。
麵具男笑道:“好在我還給你留了一些禮物。”
無形的劍刺了出去。
說罷,麵具男就闔上了自己的雙眼,臨死前的麵具男,臉上帶著十足溫柔的笑容。姬博英俊的臉和這溫柔合在一起,應該是這世界上最好的風景之一。
芳菲盡是精神異能者,她看到了麵具男心中死前的最後所想。
不是波雲詭譎的這些年的經曆,不是時間和秩序製定的宿命,不是無比強大的神和千絲萬縷的另一個姬博,不是無法違逆的生死。
甚至不是死前最後一眼,最為真實,最為美麗的藍天白雲,海浪風光。
就是一個金發碧眼,衣衫襤褸的姑娘,站在中世紀的橋頭,岸邊是陽光下像是灑滿了金粉的柳樹飄搖,姑娘在橋邊歌唱。
歌聲美輪美奐,那個姑娘是個海妖。
世間無數主人已死的星塵開始燃燒,那他和姬博共同製定的規則,署名“糾正者”的眾生平等的契約開始沉降。
這就是他給姬博留下的禮物。
世界上隻有芳菲盡能夠看到這一切,這一個神域異能者燃燒了自己全部換來的景象。
這是芳菲盡也不能做到的,直到這時候,芳菲盡才反應過來,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四個神域裏,自己已經是最弱的那一個了。
不過芳菲盡沒有因此動容,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還是那個酷似姬博的少年,或者說就是姬博的少年,還有少年身邊年輕的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