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楊柳將手上灌注滿真氣的箭矢釋放出去。箭矢撕裂了空氣,又因為極高的速度,帶起一陣不小的颶風。

白堤背對著楊柳,袖中竄出來兩柄飛劍,一柄秋雨,一柄江燕。兩柄飛劍不過尺餘長,卻帶著無比鋒銳的氣質,閃爍之間似乎能夠將人的視線都割裂。

飛箭迎著箭矢衝了過去,全憑著意念而動,白堤體內真氣勃發,一股沉重的壓迫感,同為真氣修煉者的楊柳頓時感覺自己置身萬丈深淵之中。那些無形的真氣圍繞著兩柄飛劍旋轉,在楊柳的眼中匯聚成了龍形。

電光火石之間,肉眼是無法捕捉這飛劍和箭矢的運動狀態的,但是不管是楊柳射出去的箭矢,還是白堤所用的飛劍,上麵都凝聚著他們全部的精氣神。

若是尋常的武林中人,見到這張威勢隻怕都會沉溺進去,尋常的三品高手,若是能夠領悟其中的一些皮毛,到達一品高手之前,都受用無窮。

楊柳這些日子修行的時候,都是和白堤在一起的。兩個人的真氣經曆了多次融合,彼此之間居然多了一些共性,除了修煉的時候事半功倍以外,楊柳的真氣居然也隱隱有了能夠外放的趨勢。

這一箭中,便蘊藏著極度壓縮的真氣,與其說是箭矢本身威力無窮,倒不如說其中的真氣才是真正具有殺傷力的。而且這種殺傷力完全內斂,若是將時光放慢,看上去隻是一支普通的箭矢。

這一箭,就算是宗師以上的人,硬接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就比如現在的白堤,飛劍和箭矢撞到了一起,二者之間並沒有找到一個完美觸發動量法則的點,而是彼此之間錯開。飛劍畢竟是個新奇東西,就算是白堤也沒有摸清楚飛劍真正的威力和使用方法,所以飛劍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牛角大弓,雪蠶絲,加上發展了幾千年的箭術,這些因素加在一起,那支箭矢不是能夠被輕易撼動的。

箭矢透體而出,白堤的腹部血流如注。箭矢中蘊含的真氣,也在射中白堤的時候爆發開來,四處流竄的真氣雖然和白堤的真氣有共性,但是畢竟不是出於同源,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就開始在白堤的經脈中亂竄。

又或者說,正因為真氣有共性,這些狂暴真氣亂竄的時候,也順道帶動了一部分白堤自身的真氣。白堤一口鮮血吐出來,吞服了一顆藥丸,白堤坐在地上,徒手拔出了帶著血漿的箭矢,開始調息。

幸好在這之前,箭頭是經過處理的,上麵的倒鉤被削去,不然的話白堤此時不會這麽好受。

楊柳一擊重傷了白堤,卻又十分緊張的跑到了白堤的身邊,將自己的真氣注入了白堤的體內。

白堤體內真氣何其雄厚,如同一杯水澆到了水銀之上,別說融入進去,就是那股排斥力,都險些讓楊柳受傷。

好在白堤對於真氣的控製力出神入化,一瞬間將真氣收斂,這才沒有傷到楊柳。可是,本身就是重傷的情況,這次強行收斂真氣,又讓白堤傷上加傷,吐出一口鮮血。

奇怪的是,這血中居然帶著淡淡的芳香。

這芳香自然不是因為突破了宗師之後,自帶的洗毛伐髓,而是方才白堤服下的那顆藥丸。

白堤倒是沒有惱火,而是淡淡的對楊柳說道:“這藥丸是用剩下的千年人參煉成的,對於傷病有奇效,本來剩下的就不多了,又被你浪費了一顆。”

楊柳有些畏懼白堤這副樣子,縮著腦袋,很是勉強的說道:“我知道……但是是藥三分毒,更別說這千年人參了,當初你破境就是靠的這千年人參,現在再用這千年人參強行壓榨生命力,修複你受的傷,這樣你會撐不住的!”

說到這裏的時候,楊柳的眼眶有些泛紅,也不知道是浪費了白堤的丹藥,擔心白堤會斥責她,還是在為白堤擔心。

白堤冷漠的說道:“撐不住?我覺得我還不至於連幾年都撐不住。”

楊柳有些惱怒的說道:“那幾年之後呢?形容枯槁都算是好的了,這樣下去你不到四十歲,就會形同七十歲的老人,風中殘燭一般。恐怕到了四十歲的時候,你再受點傷病,就會心力交瘁而死。”

原來,剛才楊柳是刻意將自己的真氣注入白堤體內,她也知道自己的真氣沒任何作用。但是為了不傷到自己,白堤一定會被反噬,這樣就能將那股丹藥的藥力逼出來了。或者說,將那份毒性逼出來。

白堤沉默了許久說道:“可是我要是比不上王詡姬博,我連四十歲都活不到。”

楊柳咬了咬牙:“為什麽非要去麵對他們呢?我們兩個找個地方,隱居起來,躲起來就是了!你如果擔心暴露你的力量,我會一些手藝,到時候我可以織布,你就隨便當個私塾老師……”

這番話說的有些自作多情了,不過白堤卻沒有發表什麽意見。

白堤隻是望向了遠方,天邊白雲湧過,忽而之間,白衣蒼狗。收回自己的視線,白堤的臉上露出了一副複雜的表情,一直以來麵癱的白堤,露出這樣的表情,實在是難得。白堤說道:“我本來以為,自己活著,不過是來這個世界上遊曆一番。直到遇見了陰黎和姬博,我的人生才有了點意義。要是我選擇逃避,不去麵對他們,那我在二十多年前靈智初開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楊柳不能理解那些感情,在她看來,這是很無聊的東西。

人隻要活著,就有找到新的意義的可能,為什麽非要抓住一個意義不放呢?那樣又有什麽意義?

楊柳的聲音很低,具體聽不出那裏麵有多少溢於言表的失落:“果然,你很喜歡那個陰黎麽?”

白堤看了一眼楊柳,眼神中有他自己都沒發現的小心翼翼。白堤有一瞬間臉上露出了一分迷茫,緊閉雙眼,思緒直達本心,沉默了一會兒,白堤堅定的回答道:“沒錯,我喜歡陰黎。”

楊柳緊咬著自己的嘴唇,手指也緊握在了一起,臉上看不出喜悲。女人是最會撒謊的生物,她的喜悲有可能是真的喜悲,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緒。可是,如果一個女人已經無力做出任何表情,那她一定是悲傷的。

楊柳問道:“那個陰黎,很漂亮麽?你很喜歡她麽?”

白堤這次很果斷的回答了:“很漂亮,我很喜歡她。”

是啊,大魏第一美女,怎麽可能不漂亮?世界上僅有的三個宗師以上,有兩個都為她魂牽夢縈,一個為她不惜叛國弑太子,另一個不惜為她舍命修行。這樣的女人本身,還有這樣的經曆,比起她來,不知道精彩了多少倍。

楊柳有些苦澀的說道:“看來我怎麽也比不上她對麽?”

白堤皺了皺眉頭,不知道為什麽楊柳會這樣問,但是白堤還是很耐心的回答道:“你沒有必要和她比,你是你,她是她,沒什麽可比性。”

悲傷中的女人,不管聽什麽都是由著自己的情緒理解,就像是矯情的人,聽什麽歌都像是在唱自己一樣。

“原來,我和她壓根沒有可比性……”楊柳如是想著,眼神灰暗。

隨後,楊柳有些慘淡的笑了笑,握起來白堤的雙手,將自己的真氣灌注進去。此時白堤已經調息完畢,體內的駁雜真氣都已經被祛除,運轉如意的真氣並不會傷到楊柳。楊柳的真氣帶著一股溫暖的感覺,因為真氣共性,這真氣更讓白堤有種淡淡的舒適感。

那股真氣流淌過的地方,白堤的身軀都洋溢在一種安逸的感覺中。而白堤察覺了這種舒適之後,卻發動了自己體內的真氣,將楊柳震開。

楊柳真氣的質量自然比不過白堤,被白堤這麽一震,楊柳頓時受了內傷。白堤冷冷的看著楊柳,語氣不善的說道:“你瘋了。”

楊柳說道:“你不是想快點修煉麽?那我就用我的真氣本源幫你治療啊。”

真氣,是人體內的氣,最為精純的真氣就是人的真氣本源,是人的生命力所凝結。幾乎所有修煉真氣的人,都知道這關於真氣最基礎的知識。用真氣本源幫助尋常人,以楊柳的實力,那些損耗可以忽略不計。

可是白堤乃是宗師以上的境界,和宗師之間有著一道數千年來僅有四人能夠越過的天塹,這種消耗可不是楊柳承擔的起的。

楊柳的做法,是拿著自己的命在填白堤的命。

看著白堤冷冽的目光,楊柳覺得有些委屈,說不出來的難受。

白堤心神波動之間,那兩柄被楊柳一箭震飛的兩把飛劍,居然搖搖晃晃的懸空,然後倏的飛到了白堤的身邊。

白堤和楊柳都呆住了,震驚於這飛劍的行動。

楊柳心中的那些複雜情感瞬間被壓了下去,有些焦急的問道白堤:“你什麽時候能隔著這麽遠操控飛劍了!?”

白堤也有些迷茫,帶著一絲恍惚的說道:“我也不知道,隻是剛才有些……呃,生氣……?”

為什麽生氣?自然是為了楊柳不惜命而生氣。

此時不被那些情緒左右的楊柳,明白了白堤生氣的原因,突然臉上湧上了兩朵紅霞,隻是白堤沒有發覺。

楊柳喃喃自語道:“因為生氣……因為生氣……啊!我知道了!生氣是感情的一種!因為你有了感情!”

“感情?”白堤的眼中寫滿了大大的問號。

白堤的手指輕點在兩柄飛劍上,飛劍發出一聲輕吟,白堤體內的真氣,此時以一種白堤不能理解的方式運行著,還和外界有著玄妙的聯係。白堤知道,就是這種玄妙的聯係,在操控著這兩柄飛劍。

既然不能理解所謂“感情”,那就不去理解好了。

白堤看向楊柳,腦海中重現了一遍剛才對楊柳誕生的那種情緒,一股淡淡的慍怒湧上心頭。這種感覺也不是第一次出現在白堤心頭,以前麵對陰黎和姬博的時候也常見。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情緒出現的對象不再局限於那兩個人的時候,就給白堤帶來了如此神奇的能力。

白堤喃喃道:“既然如此,那這兩劍,就叫做有情劍吧……”

白堤話音剛落,兩柄飛劍便顫抖了一下。

下一秒,劍氣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