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火堆旁,姬博沒過多久就睡著了。一是因為最近時不時的要放血,導致姬博現在有些低血糖,而是喝的那些酒雖然對姬博沒什麽太強烈的作用,但是畢竟都是些高濃度的酒精,所以也讓後來的姬博有些微醺。

火堆旁邊是暖和的,即便是在睡夢中,姬博也難得睡得這樣安穩。似乎自從蘇醒了獲得異能以後,姬博就很少睡過這樣的安穩覺。

在安城的時候,每天都要忙著應付各種野心勃勃,或者幹脆腦子有問題的家夥。即使當時出國去了一趟大英,也是有事要忙,更別提那時候被放逐到了異世界,忙著做任務,忙著回家,還要考慮一些未知的東西。

在這個民風淳樸而熱情,風景也不錯的小部落,姬博感到很安心。若是回到了地球,姬博想著一定要叫上陰黎和薑水兩個人,好好的旅個遊,散散心。說不定自己也能和那些都市小說裏的主角一樣,到處扮豬吃虎,逍遙人間呢?

再說了,那些都市小說為了不徹底無腦爽,還需要給主角安排幾個絆腳石。而自己在地球上就是最強大的那幾個人之一,幹那些主角的事業,簡直毫無壓力啊。

當然,同時帶著陰黎和薑水這件事情,姬博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沒有,一點沒有。

當姬博醒來的時候,聞到了身邊淡雅的清香,這味道是陰黎身上的。每天醒來的時候,能夠聞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身上的味道,應該是一個男人最大的幸福了。雖然姬博不是在長寬三米的大**,屁股底下也不是天鵝絨,但是草原上這副景象也一點不差。

隻是,除了清香以外,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想來,應該是昨晚殺牛宰羊留下的味道吧。

姬博伸手探了探,想要把陰黎攬進懷裏。低血糖的姬博現在有些賴床,要是半夢半醒之間抱著一個暖和而柔軟,還帶著淡淡香味的身軀,想必是人生一大樂事。

隻不過陰黎卻輕輕的握住了姬博的手,溫柔的說道:“早些起來吧,一早還要趕路呢。”

姬博有些不情願的睜開眼睛,接過陰黎遞過來的一碗清水,剛要送到嘴邊,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擺在姬博眼前的,是一地的殘肢,那些昨晚和姬博一起暢飲的男子,昨晚跳著美麗舞蹈的女子,都化作了死屍躺在了地上。鴉雀啄食著這些人的屍體,發出滿足的叫聲。風一吹帶來的血腥味道,剛好和姬博半夢半醒間聞到的一樣。

姬博端著水碗的手有些顫抖,難以想象自己在一覺過後,會看到這樣的景象。姬博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把水碗送到嘴邊喝了一小口。清冽的水順著咽喉直接流到了胃裏,帶來了一股甘甜的爽快感覺,這種感覺最真實不過。

喝了水,但是姬博的聲音還是有些沙啞的問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陰黎在一邊收拾著行囊,聽到姬博問話,把行囊放到了一遍,眼神望向別處回答道:“昨晚這裏來了馬賊,把部落裏的人都殺了。”

姬博把水碗放到了地上,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為什麽我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陰黎愣了一下,隨即淡淡的回答道:“昨晚你喝了酒,所以沒有聽到,這很正常。”

姬博緊緊的盯著陰黎,但是陰黎似乎並不想和姬博對視。姬博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有塊石頭堵著一樣,讓他有種反胃的感覺。姬博聲音沙啞的問道:“可是為什麽你在這裏,馬賊還能殺了他們……”

陰黎說道:“我有沒有真氣,我一個人自然可以殺掉所有的馬賊,但是保護這些人是做不到的……”

姬博指了指自己:“可是我沒事。”

陰黎說道:“保護你一個人,我還是可……”

陰黎還沒說完,姬博就打斷道:“這些人……是不是你殺得……”

陰黎沒有說話。

姬博指了指那些北莽人的屍體,說道:“你說昨晚來了馬賊,可是這裏並沒有馬賊的屍體。”

然後姬博指了指自己:“別忘了,我就算喝了酒,就算睡著了,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能潛到我的身邊肆意殺人。馬賊是騎著馬的,你就是把我的耳朵堵上,我也不可能一點聲音聽不見。”

最後姬博指了指陰黎:“這裏隻有你一個宗師高手,而且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隻有你的殺意,會讓睡夢中的我選擇無視,也隻有你,沒有真氣就能做到殺死這麽多的人,而且不讓他們發出一點聲音。”

頓了頓,姬博說道:“對了,我知道為什麽沒有一點聲音了,因為他們都睡著了。因為他們這麽信任我們,對我們沒有一點提防,所以你殺他們的時候,甚至沒有一個人察覺。”

倚天劍還躺在陰黎剛才收拾的背囊的旁邊,在倚天劍的旁邊,還有一些血跡。也隻有這樣的神兵,能夠讓人死的時候沒有一點知覺,也不會發出慘叫。

陰黎和姬博對視了很久,眼神有些疲憊的說道:“不是因為你太信任我了,所以沒有察覺到我在殺人,而是因為昨晚上你喝的酒裏麵有迷藥。現在你身體的係統還在和毒藥做對抗,雖然是一些簡單的迷藥,但是對你還是有作用的。對了,順便說一句,你熟睡的樣子很可愛。我記得以前你睡覺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是苦澀的,我看了很心疼。”

平平淡淡的說出這些話,好像兩個人是恩愛的老夫老妻一樣。但是陰黎在這樣血腥的場景下,剛剛做完了那種殘忍的事情,這種原本應該讓姬博感到暖意的場景,卻讓姬博有些惡寒,乃至惡心。

姬博就這樣呆呆的看著陰黎,鼻尖那些血腥的味道揮之不去,反而因為姬博太過在意,變得更加的濃烈。姬博不是沒有殺過人,也不是沒有見過殺人的場景,雖然算起來姬博的心理年齡不過二十歲,但是姬博的心智已經算是成熟了。

但是成熟不意味著可以麵對世界上任何的殘酷。

“真的是你?為什麽?”姬博想來想去,好像也隻能問出來這兩個問題。

陰黎淡淡的回答道:“你都知道是我了,還問這麽多幹嘛?”

姬博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迷茫,好像眼前站著的不是那個溫柔善良,但是會有些小脾氣,有的時候也喜歡捉弄人,但是從來不會做到讓人討厭的地步的姑娘,而是一個極其陌生的人。

“為什麽?”姬博重複道,隻是這次問的時候,姬博的語氣顯得十分陌生。

陰黎歎了口氣,對姬博說道:“別忘了,我們要做的是毀滅這個世界。我將這些人都殺了,就可以把責任推卸給關東防線。屠村這種事情,是最能吸引仇恨的。我們現在不受大魏和北莽的待見,所以挑起兩邊的怒火,如果能挑起一場戰爭是最好的。我知道,現在戰爭是存在的,但是關東王死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能讓大魏和北莽真正進行一次穿插內陸式的作戰了。”

姬博說道:“所以之前我殺了關小西和關窈,你勸我把這一切當作一部有些悲情的電影。陰黎,原來早在那時候,你就給我埋了個伏筆,吃了顆定心丸?”

陰黎知道姬博現在的心情很亂,自己說什麽都沒用,所以陰黎幹脆沒有回答姬博尖銳的問題,而是繼續解釋道:“我們現在去找北莽附近的領主貴族,他的下轄部落被殺光,他不可能有一點的作為。而且大魏那邊關東王已死,手下的人自然想要做出一些功績上位。屠殺北莽村子這種事情,雖然不太光明,但是對大魏而言是有益處的。所以這個鍋自然有人搶著背,這樣事情就能按照我們想要的方向發展了。”

“是你想要的方向發展。”姬博冷冷的說道。

陰黎愣在了原地,但是想到了姬博現在的情緒極其不穩定,所以還是有些黯淡的笑了笑說道:“沒錯,事情會按著我想象的方向發展,這樣不好麽?”

姬博沒有回答好不好,而是問道:“可是你的良心不會痛麽?”

這句被應用在很多表情包裏的話,這個時候卻沒有一點出戲,陰黎聽了這句話之後,也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陰黎喜歡小動物,也喜歡小孩子,雖然陰黎從不畏懼麵對任何人,但是陰黎隻是個聰明的姑娘而已。

昨晚那些圍著她跳舞的姑娘,那些在一邊吃著烤肉,偷喝著酒的小孩子,還有那些豪邁的漢子,她都是很喜歡的。高原上的人臉上獨有的略帶青紫色的臉龐,在草原上風吹日曬起的皮屑,還有那醇厚的嗓音,陰黎也都是很喜歡的。

草原的落日朝陽,草原上的一切一切,她都是很喜歡的。

那些偷酒喝的孩子躺在地上永遠的沉睡了,因為陰黎知道,大人們都死光了,且不說這些孩子已然沒法生存,而且會生活在仇恨與痛苦的煉獄中,本身就是種悲哀。

碧綠的草地上沾染了血跡斑斑,好在草原永遠是心胸寬廣的,用不了多久,太陽的炙烤,雨水的洗刷,這些殘酷的東西都會徹底消失。

陰黎的良心不會痛麽?

陰黎安慰姬博的時候,告訴姬博這不過是一場苦情戲而已。可是作為苦情戲中,親自製造一切悲劇的主角,陰黎其實很痛苦。

陰黎很聰明沒錯,可是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陰黎搖了搖頭,對姬博說道:“你別忘了,我當初是行軍打仗的將軍,什麽樣的肮髒事情沒有見過。屠城之類的事情,我也做過,不要以為我的手真的那麽幹淨。我做這一切的時候,是很平靜的,隻不過是你太過幼稚。”

姬博冷笑了一聲:“沒錯,我太幼稚。”

陰黎指著姬博說道:“你確實幼稚,如果你不幼稚,你現在就不會對我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因為你也知道,明明我的做法是正確的。我們不是神,或者說我們並沒有在地球上那麽強大的力量。挑起戰爭需要很多的準備,我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和資源準備,今天我所做的,是一切辦法中最簡便的。就算今天死掉的不是這個村子中的人,我們也需要尋找其他的目標。”

“所以你還得殺人?”姬博問道。

陰黎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笑道:“沒錯,你想的很周全,我們的理由是,村子裏的人被馬賊所殺。可是村子裏的人不會不反抗,而且我們兩個作為高手,不可能連具馬賊的屍體都留不下,所以我還要殺人,隻不過這次殺得是馬賊。”

姬博沉默了很久,長出了一口氣說道:“陰黎,你為什麽這麽狠毒。”

陰黎想要說我都是為了你,隻不過這話說出來,連陰黎自己都覺得惡心,所以陰黎說道:“那邊的世界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們去做,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裏回去。而且誰也不敢保證,葉落在王詡那邊,會不會惹出什麽樣的事情,我也想早些救出他。”

“為了拯救那邊的世界,為了救出葉落和陽小清,這就是你的理由?”姬博問道。

陰黎點了點頭:“沒錯,這就是我的理由。”

姬博帶著苦澀的笑容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為了我。”

陰黎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緊緊的咬著自己薄薄的嘴唇,好像在忍耐著什麽。

姬博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麽樣的一種心情。

姬博知道,陰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他不是那種自詡正義的夥伴式的人,也不是頭腦一熱就什麽都不顧的傻瓜。小部落裏的人都死了,他很難過,當他第一時間猜到這一切是陰黎所為的時候,姬博也感到很痛心。

這些人是因為姬博而死,姬博也由此感到無比的自責。

姬博怪陰黎麽?自然是怪的,隻不過姬博也不忍心說陰黎什麽,因為姬博知道現在的陰黎也很痛苦。

隻是痛苦並不能挽救這些小部落的人,而且將來這些人也是要死的。在北莽和大魏的邊境,兩國一旦真的將戰爭進行到了那種程度,除了舉族遷徙,離開這塊草原,姬博想不出任何這個小部落的人活下來的可能。而且,舉族遷徙,也不以為著姬博他們的任務進行到最後階段的時候,他們能夠保住性命。

這一切都是會發生的,隻不過發生的有些早,而且發生在了姬博的眼前,陰黎的手中。

姬博說道:“如果你真的還有很多計劃,那就做吧,隻不過我不想知道了。”

陰黎笑了笑:“你不要我了?”

姬博覺得自己的心口被人狠狠的剜了一刀,無比的疼痛。他剛在大魏京城陽春樓把陰黎搶回來不久,現在就不要陰黎了?

姬博想說什麽,但是發現自己如鯁在喉,什麽也說不出口。

情緒是種很複雜很敏感,很難說清楚的事情。就好像一根緊繃的線,你用手去撥弄一下,那根線就斷了,斷了之後,可能這根線就糾纏在了一起。斷成兩半的線,沒人知道是會糾纏在一起還是怎樣,隻不過怎麽都再難理清了。

陰黎為了姬博,姬博知道陰黎是為了姬博。姬博沒法接受陰黎做這樣的事情,陰黎自己也很難接受自己所做的這種事情。

姬博會因為這件事生氣,會因此好幾天不理陰黎,但是絕對不會不要陰黎。

姬博自己清楚,陰黎也清楚。

所以陰黎此時覺得,委屈。

不是陰黎矯情,陰黎也不是傻x,而是正常的言情小說裏不怎麽會出現,而時常出現在現實中的,敏感的情緒變化所導致的正常的委屈。

陰黎不矯情的出現了這種情緒,所以陰黎背起了背囊,背對著姬博走了。其實,從一開始陰黎就知道姬博會知道這事是自己做的,所以陰黎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離開。

說起來,陰黎某種意義上,還真的有點那些花瓶女主的矯情。

姬博看到陰黎想要離開,知道是因為陰黎此時很自責很委屈。姬博為陰黎所做的事情感到憤怒,但是姬博還是壓抑下了那種憤怒,對陰黎喊道:“回來!”

陰黎沒有回頭。

姬博再也壓製不住那種憤怒,大聲吼道:“陰黎,你他媽給我回來!”

陰黎甩了甩腦袋,還是沒有回頭。

姬博真想走到陰黎的麵前,狠狠的甩……自己兩個耳光,好讓自己不這麽生氣。

“xx的,這叫xxx的什麽事兒?”姬博破口大罵。

陰黎就好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背著背囊往前走。姬博朝著那邊美麗的背影喊道:“離家出走是吧?那你他媽把倚天劍帶上啊!出門連個防身的都不帶?你不是要去殺人麽?”

哪有什麽家?這裏是別人的家,陰黎剛剛把家的主人都殺光了。姬博說的這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傻。

背影消失在了無際的草原上,一次沒有回頭。

望著陰黎走過的地方,姬博躺在了地上,那些血腥味還是那麽重,但是姬博已經不怎麽覺得惡心了。

陰黎走後,姬博心裏卻莫名的安靜了許多。原來,自己剛才真的有那麽一瞬間,變得有些討厭陰黎。原來,陰黎離開的這麽堅決,不是因為矯情,不是因為傻瓜一樣自作自受,隻是為了不讓自己難過。

隻是知道了陰黎的良苦用心,知道了陰黎為自己考慮的如此細致入微之後,姬博還是覺得有些心安。

姬博覺得,自己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渣的男人了。

“媽的,渴了。”姬博肆無忌憚的罵著髒話。

然後姬博把自己剛醒的時候,陰黎端給自己的那碗水拿了過來,一口飲盡。

爽!

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