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具男講的故事是一個關於父親的故事。

一個父親收養了一個小女孩兒,事實上,唯獨麵對孩子的時候,不論知識與階級,人類這種生物都能體現出一種堪稱偉大的情懷。

這位父親對待那個小女孩兒,也如同自己親生一般。吃穿這些外在的東西自然不必說,對待這個女孩兒的教育,他和他善良的妻子也傾盡全力。

最起碼,這個小女孩兒成年了,近乎真正長大了,才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這一點很難得。身為高級知識分子,他和他妻子明顯比普通人更敏感一些,所以麵對這個小姑娘的時候,他們除了憐愛,有時也會萌生一種愧疚。

女孩兒出落的很好,亭亭玉立,聰明懂事,除了她一直以來的疾病。

麵對血液會情緒不穩定,麵對陽光會很虛弱,甚至之後持續高燒。

在一次割破手指之後,小女孩兒學著別的孩子把手指塞到嘴裏,因為她是個堅強聽話的孩子,不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哭泣。

然後她就昏迷了,當她醒來的時候,身邊是哭泣的母親,還有腹部被尖銳物品刺傷的父親。還有一個憨厚的中年男子,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給了他父親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

後來小女孩兒才知道這個男子名叫王大柱,是安城最有錢的人之一,也是間接導致她父親入獄的人之一。

如果王大柱沒有給她父親資金支持,她父親就不可能在無盡的生命密碼中,發現解開她身上枷鎖的可能性。

盡管她也不清楚,自己身上一直有副枷鎖。

盡管她父親很清楚,解開枷鎖的可能性存在,但是小的可憐。

這種可能性涉及父愛,涉及和母愛並列的,世界上最偉大的感情之一。

這種偉大的感情可以讓一個馬克思主義的信仰者,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一個受過高等教育,一個能在《science》上發表論文的年輕學者,轉而相信那些封建迷信的東西。

比如“蒼天有眼”,比如“感動老天”之類的。

所以,這位父親義無反顧。

王大柱的異能是看穿未來,如果王大柱真的很笨,那他可能早就變成個傻子了。

小芳的異能,相當於把一個圖書館塞進她的腦子,而王大柱則是無數的魔鬼每時每刻在他耳邊低語一些讓人恐懼,無法求證,甚至虛無縹緲的東西。

有些這樣的異能,卻還沒有被逼瘋的王大柱,實際上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智慧,最為客觀的人。

那場經濟危機來臨的時候,王大柱可以利用他的異能賺取無數的金錢。他可以賭博,可以賭球,可以炒股,以暴力的方式攫取資本。

但是王大柱不會這麽做。

他可以傾盡自己辛苦所得的財富,去支援一個科學家,或者說父親。隻因為他同情這個父親的遭遇,或者說隻是單純的看他順眼。

但是王大柱卻不會破壞經濟規則,滿足自己的喜好,即使這個喜好可以拯救一個不幸的家庭。

因為破壞了規則,會有更多的家庭變得不幸,即使這些家庭與王大柱素不相識。

小芳總是嘲笑王大柱膽小和不懂浪漫,實際上王大柱很浪漫。路初雪看起來瀟灑吧,白衣飄飄,長劍蕭蕭,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蹲下吃麵,大口嚼蒜。

其實王大柱比路初雪瀟灑的多,不然小芳喜歡的就不是王大柱了。

王大柱的瀟灑,極具東方古典主義的美感,名為國士之風。

繼續說回這個父親。

故事都知道了,這位父親,最後為了自己的女兒,做下了無法饒恕的事情,需要用牢獄中的生活,和自己女兒妻子多年受到他人的冷眼的代價,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被惡毒好大喜功的領導,以無恥的理由和意圖中斷了研究,以各種方式私底下研究,並取得了成果,這種人會被拍成最喜個人英雄主義的美國電影,受到無數人追捧。

可是這位父親隻能是罪人。

因為即使他的研究成功了,也不能發表於世,不能造福人類,隻能拯救他女兒。

可能,拯救他女兒,對他而言是偉大的。

原諒我形容的時候用了“隻是”兩個字。

鋃鐺入獄,失去了自己的實驗室,失去了長伴妻子女兒身邊的權力。失去了作為著名教授,成為長江學者,晉升上科院院士的可能。

沒有離心機,沒有計算機,沒有各種助手做複雜數據的處理和延伸項目以及階段性成果的檢測。

甚至連個300塊錢一台的,一百倍不到的光學顯微鏡和一柄手術刀,一根試管都沒有。

放棄?

連帶自己女兒一同放棄?

不!不可能!

沒有離心機他還有大腦,沒有計算機他還有大腦,沒有有些深厚生物底子的助手,還有他自己的大腦。

講那種可以使人強大但嗜血的蛋白質視作毒吧,做一個血清出來。

血清的構成方式,編碼基因需要用到什麽樣的切割酶和連接酶,成品會具有什麽樣的生物特性,這種生物特性和人類正常的生理情況會產生什麽樣的衝突,這些都是需要計算的。

因為為上天朝生物科技的發展確實做出了很大的貢獻,而且確實是國內新一代生物學家的代言人,也是眾多生物界大佬迫切想要獵到自己公司的對象,社會各界的壓力之下,他的刑期被減掉了不少。

雖然他清楚,這些幫助他出獄的光環,在真正幫助他出獄之後,也會和他“肮髒”的人格形成對比,將他一輩子釘在恥辱柱上,可是最起碼他知道,他早晚會出去的。

隻要能出去,他就能想辦法繼續進行研究。

那麽,在出獄之前,他在監獄多做的一點準備,就能為出獄之後的研究節約一點時間。

任何一點時間,都和他女兒的生命休戚相關,麵對死亡和父愛的追逐與拷問,他不敢怠慢。

起先沒有草稿紙,是在水泥牆上計算。

監獄長尊敬高級知識分子,所以沒有小說裏的惡俗橋段,讓不開眼的蠢笨反派獄警繼續折磨這個貪汙的罪犯,可憐的父親。

後來監獄改造,寫滿無數智慧凝聚的公式的那麵牆被拆了。

上帝很公平。

他給了這位父親真實的人生,一個雖然不是親生但是和親生的一樣真實的女兒,一段意氣風發的前半生,和刻骨銘心的後半生。

甚至在真實的沒有安排人在監獄裏難為他的時候,也真實的沒有給他安排救世主。

現實中,那麵牆也沒有什麽波折就拆了,一點戲劇性的情節都沒發生。

他曾在被押送到另一個監獄的路上,抱頭失聲痛哭。

獄友對這個書生氣十足,但是平日裏不和他們一起抽煙打屁的家夥,沒有什麽好感。

在監獄裏,連抽煙都不會,也不會其他任何和人打交道的技能,這種人怎麽會討喜。

所以當他失聲痛哭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安慰他。

說天才往往生活方麵是蠢蛋的家夥,往往是真正的蠢蛋,天才們連自然的奧秘都能弄懂,會搞不懂他們這些蠢貨的淺薄思想?

他也知道,如果學會了抽煙,他能和獄友搞好關係,以後的生活會舒服很多。

可是他還是沒有學抽煙,他連個能記錄數據的電腦,甚至連個口述實驗記錄的錄音筆都沒有,他怎麽敢讓香煙侵蝕自己的記憶力?

他這輩子最淒慘的失聲痛哭沒人安慰,可能是比哭泣本身更值得可憐的一件事吧。不過當他從悲痛中蘇醒的時候,他還是感到慶幸。

幸好在開始挪用資金的時候,他就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所以他時常會有些刻意的去記一些東西。所以關鍵的實驗數據一直印在他腦子裏,被他帶到了監獄,而今又要帶到新的監獄。

後來監獄改製,他終於能用上紙筆了,不過卻不能用尖銳的筆,這讓他感覺很難受,而且經常要有人檢察他的實驗數據。

監獄的工作人員以為那是日記或是別的什麽,擔心他有自殺傾向。

所以他有時候還是會習慣在牆上寫公式。

他的床底下是滿滿的草稿紙,萬一哪天靈機一動,就會被拿出來翻看很久。

改製之後的監獄借閱書籍也更簡單了,有個獄警的侄子來監獄玩的時候,在老獄警的辦公室裏翻到了一本書,那本書是老獄警下轄一個犯人借的,他還沒來得及還到圖書館。

恰好那本書是關於生物學的一本書,恰好老獄警的侄子是個生物學的研究生,恰好那本書裏掉出來幾張紙,上麵寫了一種新型猜想的大致理念。

得知借閱這本書的人刑期還有二十幾年之後,那位獄警的侄子後來很開心。

後來獄警的侄子發表了關於一個新型猜想的論文,受到了眾位大佬的賞識,去了美果仁帝國的著名研究室。

那位父親不知道這些事。

他隻是在研究之餘,會進行一些和自己女兒無關的研究。畢竟在這個冰冷的監獄裏,這是他唯一能想象到的樂趣了。

勞逸結合嘛,他心中這樣想。

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老天在眷顧這個可憐的父親,不負有心人,最後他真的研究出來了。

一種半成品,的理論成果。

半成品的血清,如果製造成功,就能是那種蛋白的擁有者,在保持自己細胞活性的同時,將那種蛋白對身體造成的影響降低。

但是效果隻有三個月,而且終生隻能使用不到三次。

……

徐參參聽到這裏,已經淚流滿麵。

一個麵相憨厚,但是表情無比憤怒的中年男子從外麵走來,身上有一層淡藍色的保護罩,可以使他免受傷害。

這種淡藍色護罩是葉落的作品,小莊園的人比較喜歡用這個東西。沒錯,來者正是王大柱。

“所以你就把這種成果竊取來了?”王大柱憤怒的質問麵具男。

麵具男沒有什麽愧疚之意,淡然回答道:“你曾經也是個異能者,應該知道在凡人的麵前,異能者到底有多麽強大吧。”

沒錯,力量的恐嚇,心靈的讀取,或者變成親近的人的樣子去欺騙。凡人在麵對異能者的時候,確實很脆弱。

而超級力量,心靈控製,變形術,這些東西對異能為“複製異能”的麵具男而言,都是小兒科。

竊取來的,隻是理論,沒有實際成果。

但麵具男的速度異能可以當離心機,他的控火和控水能力可以製造水浴加熱的環境,他甚至可以通過治愈係的異能,使那些培養皿中的細胞加速增殖。

在各種異能的幫助下,他想要製造一份血清,實在太簡單了。

所以,西蒙一登場,就壞了路初雪的神通。

路初雪那一劍不知道多快,也不知道多慢——但是血清卻能讓吸血鬼拜托體內特殊蛋白的影響三個月。

一劍再長,也長不過三個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