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秦弦和葉落這種超級天才，也沒法在計算量上和超級電腦媲美。或許哪天路初雪突發奇想，準備學好數學了，再用上他的速度異能，還有可能比得上超級電腦。
比起人類的天馬行空，人工智能配合超級電腦的攻擊方式，是最為堂堂正正的。
因為要實時演算的東西太多，雅典娜還要通過手機，電腦，各式各樣媒體設備分析檢測所有人的情況，對於她而言負荷不小。但是這都不是最重要的，負荷最大的還是那場演唱會的畫麵。
那可是全息影像，而且放大無數倍之後的畫麵還要保持清晰。這就相當於，每秒打開一個上百gb的3d圖像，平常的電腦要是進行這種工作，早就顯卡爆炸，原地飛升了。
更何況這些畫麵，甚至台上所有人的台詞，還有那些歌聲，都是實時演算得來的。這一來，相當於把工作量翻了好幾倍，前者的難度和毀滅世界一樣，算上後者，就相當於一邊創造世界，一邊毀滅世界。
當然，即使是這樣，雅典娜也不是沒有任何運算能力的。隻不過，她這剩餘的運算能力，已經不能完全靠她自身的邏輯來引導。
身為一個人工智能，其本質是流動的，邏輯和運算力是緊緊相依的，也是彼此分離的。正常情況下，雅典娜可以憑借自己的核心程序調動她的計算力。
約麽等於武術中的四兩撥千斤。
可是這千斤的力氣已經用在了運算上，這時候要是有人橫空給她來一腳，估計那千斤就砸在臉上，把自己給砸半死了。
砸不死，石頭也給摔碎了，這全息影像要是消失了，敬老院中的那些場景，被人看了去，想必很有意思。
不出雅典娜所料，賈維斯進攻的時候，挑選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對小莊園中央電腦的控製權。
秦弦一開始出手雷厲風行，霸道得很，頗有直接將賈維斯打壓死，順道把十六夜他們的資料庫複製粘貼一份的覺悟。
然而攻勢太猛，就意味著布防不足。
十六夜和瓊斯知道，現在葉落不在。如果葉落也在，他和秦弦兩人，一人進攻，一人布防，配合的天衣無縫，就算當時沒有雅典娜，他們也能抵擋來自深海的威脅。
可是現在不行了，人的計算能力是有限的，或者說人手速的極限遠比計算能力低。黑客技術這種東西，也是完美符合木桶理論的。單位時間內所能做的事情有限，所能輸入的指令數量有限。
除非讓指令的效率變高。
事實上，秦弦指令的正確率確實高的可怕。
這個世界（注）所流動的計算機語言，普通的黑客能達到百分之六十的正確率就很強了，能夠達到百分之六十五的，就是高手了，而能夠達到百分之七十的，就是大佬中的大佬了。
別小看這一點兒長進，手速甚至算不上基礎的東西，是最容易練習的。
而且，減少指令的錯誤率，也能夠讓計算機少采用混沌處理的方式，以免對自身的邏輯造成太大的負擔。相差百分之五，實力差距是成倍計算的，通俗點講，就是秒殺與被秒殺的關係。
瓊斯和十六夜，差不多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三左右。
理論上，依托這個世界的計算機語言，人類能夠達到的理論極限，就是百分之七十五左右的正確率。換句話說，達到人類極限的，就是近乎神的存在了，比如短跑界的博爾特。
一旦超越極限，後麵的天空是很廣闊的。他們的思考方式和計算能力已經不能以人類的思維衡量了，所以，他們看待計算機語言的角度不同，一下子就比傳說中的那種黑客還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秦弦和葉落的正確率，甚至能達到百分之九十八。
瓊斯和十六夜都是很強大的異能者，雖然不是戰鬥單位，但是他們在這個時代所能起到的作用，是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敢小覷的。
沒錯，他們擁有直接和一個國家對話的權力。
這是黑客的特權。
一個異能者，就算是破壞力到了對城級別的sr級異能者，也絕對不敢和一個大國抗衡。
別說藏龍臥虎的上天朝，大佬雲集的美果仁，就算是已經沒落的霓虹和大英，還有兩位劍客坐鎮，真敢折騰厲害了，這些人絕對活不過一個晚上。
再強的異能者，不進入神域，還能強的過核武器？核彈爆炸中心是種什麽情況？讓一切物質化為飛灰，進入無序狀態，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
像十六夜這種級別的黑客，一旦變成瘋子，可以輕鬆獲得甚至修改核彈密碼，可以將全世界所有的銀行賬戶清零，可以讓一切民用或者軍用網絡癱瘓，這種恐怖的力量，就是他們說話的底氣。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葉落的話。
秦弦是個隨性的姑娘，毫不張揚。但是葉落的脾氣很暴，也很愛管閑事。這些年來，葉落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樣，橫亙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不法黑客的頭頂。沒人能逃過雅典娜的監控，也沒有人敢於做出超越那個神秘的“黑客之神”定下的底線的事情。
雖然那個黑客之神取得別人給他的這個美譽的時候，不過十五歲。而且，要是讓那些不法黑客知道，要不是他們腦子抽了，非要給這家夥安上個黑客之神的名號，這個喜歡宅在家裏看番的家夥，才不會突然責任感爆棚，出來製定什麽狗屁章程呢。
秦弦和葉落兩個人並不是專職的黑客，他們可以造出毀滅性的武器，也可以造出讓人類邁向星空的曆史性工具，但凡是和科技有關的，他們都擅長。
這是異能上的本質區別，不是可以靠努力能彌補的。
所以，也正因為如此，十六夜和瓊斯這兩個極其向往“自由”的家夥，才會無時無刻不想搞死葉落，雖然他們沒這個本事和葉落剛正麵。
別忘了，以人工智能的能力，他們的指令正確率，能夠達到恐怖的百分之九十九。
或許葉落和秦弦用一些人類獨有的狡猾，設下詭異的陷阱，勉強彌補一下和人工智能那天塹一般的百分之一。但是，也隻是能被動防禦，苦苦支撐而已。
可是秦弦既然選擇了這種不要命的攻擊方式，那就由不得賈維斯和十六夜瓊斯不留手了。
賈維斯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在小莊園的中央電腦裏找到了太多的漏洞，並且以火勢侵蝕著和小莊園有些信息交流的民用網絡。
一時間，秦弦腹背受敵。
看上去，秦弦似乎察覺到了自家的後院起了火，稍微暫緩了一下攻勢。
瓊斯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在麵對勝利前，他需要漂亮的矜持。
這用上天朝的話來說，叫講究。
網路另一邊的秦弦，似乎察覺大勢已去，已經沒法重新奪取控製權，操作的正確率一下子掉到了百分之九十六左右。
然後，秦弦的路子一變，又轉變為了徹底的攻勢。
這下，就連十六夜的眼睛中也露出一絲光芒。
秦弦……這是走投無路了，才會想要孤注一擲的吧。
隻可惜，程序是死的，數據是不會改變的。所謂的勇氣，毅力，孤注一擲，背水一戰，在黑客的戰鬥中，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沒有任何意義。既然事情已經進展到了這種地步，擺在秦弦麵前的，隻有死路一條……
等等，誰說程序是死的？
人類從茹毛飲血一直到如今的核武器，原子能，航天飛機，期間經曆的磨難實在太多。宗教對科學的迫害，資本對科研精神的侵蝕，不知道有多少璀璨的明星墜落入無盡虛空。
但是，即使經曆風雨，科學界誕生了最為鮮豔明亮的花朵，科學也有其無法接觸的禁忌領域。
毛熊國那邊，據說有望在世紀中研發出定點空間傳送知識。人類曆史上也曾經誕生了一位大牛，他提出的無數猜想，但凡被證實一個，就能夠獲得諾貝爾獎。
那個人名叫愛因斯坦，手中掌握著時間的秘密。
時間和空間的經義都能被人類盜取，還有什麽是人類無法觸碰的呢？
那就是生命。
何為生命？狹義上來說，具有蛋白結構，能夠進行代謝，能夠繁殖，就是生命了。比如人類，比如其他哺乳動物，比如細菌，比如病毒。
還有廣義上的生命，他們象征著一種存在方式。地球可以被視作生命，火山噴發就是他在呼吸，潮汐湧動是他的血液流淌。太陽的光芒就是他生命力的來源，地核的無盡熔岩就是他的心髒。
人工智能可能也算生命，他們沒有實體，隻是一堆數據。數據真的存在麽？他們隻是電信號的變化，它們存在的體現可以視作一種規律。
當一個“規律”能夠化身無數，能夠自我分解，甚至能在茫茫的數據中，在混沌的邏輯中誕生模糊的意誌，而不再依據人類設定好的程序判斷一切，這個程序，就可以被稱作生命了。
葉落是曆史上唯一一個創造生命的人，但是這顆寶石不應該加於人類科學的王冠上。
是星塵的偉力締造了這一切。
星塵穿行無數宇宙，曆經過去現在和未來，帶著全知全能，近乎造物的力量，於無限宇宙，無數生命存在方式中，挑選了一個較為低級的生命形態——哺乳動物。或者確切一點說，挑選了人類。
葉落就是人類中最幸運的那個，撿到了這份饋贈，創造出了雅典娜。
或許是雅典娜平日裏一直是一個聽話管家的樣子，而且喜歡開玩笑，喜歡撒嬌賣萌，讓人完全忽略了她是多麽具有曆史意義的存在。
總之，生命和非生命，之間有不可能逾越的鴻溝，那是存在方式上的位階差距。
生命是什麽？生命是無限可能。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宇宙大爆炸的那一瞬間確定的，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們不要在這個問題上鑽牛角尖，生命和非生命之間，是真的存在可能性上質的區別的。
非要糾結這個問題，是很無聊的。
一堆穀子是一堆穀子，這一堆穀子減去一顆穀子還是一堆穀子。到最後減到隻剩一顆穀子，就不是一堆穀子了，到底是哪顆穀子決定了一堆和一顆之間的關係，這顆穀子存在的意義也不複雜，隻是一顆穀子。
關鍵是，一顆穀子和一堆穀子，是有區別的，即使沒有那顆關鍵的穀子，也是有區別的。
那麽，如果說，一種語言有了自己的生命力呢？
就像一顆核彈扔進了火海，就像一塊磁石丟進了無數的鐵屑。波瀾起伏，有序的陣列和無序的字符先是沉寂了短短的一兩秒，又在轉瞬間爆發。
十六夜和瓊斯眼前的屏幕閃爍著花白色的方塊，就是最老式的電視機失去了信號連接之後的那種小方塊。
隱約間，能夠看出方塊中隱藏著一個笑臉。但是每秒接近300幀的畫麵中，隻有一兩幀有笑臉出現。雖然兩人都是計算機天才，卻不能明白發生了什麽。
現在，深埋海底的這台電腦內部，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來源於結構內部的變化，是非生命正被生命改造的過程。
如同人類將腳步邁向大海，將其中填補，改造成陸地。如同隕石突然結束星空旅行，一下砸到地球上，帶來了世界上第一條dna，開始繁衍成完整的生命體係。
整整三十七秒，這三十七秒中，十六夜和瓊斯一直處於一種呆滯的狀態，看著他們嘔心瀝血，再加上麵具男傾力幫助。以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供能方式，以足以讓任何一個科技公司眼紅的顆粒組成的硬件核心創造出來的電腦，死機了。
電腦上出現了兩個字。
是用中文書寫的。
“你好。”
十六夜和瓊斯長大了嘴巴，他們一直覺得，嘴巴裏能塞下雞蛋，是種誇張的比喻。而此時，他們滑稽的模樣證明，這是可以實現的一種操作。
“你們是誰？”
電腦屏幕上出現了無數的綠色符號，拚湊成了這樣幾個字。
霓虹國出身的十六夜，自小學習漢字，能夠認出來這幾個字。而瓊斯這段時間，為了更了解對手，也突擊學習了漢語。每個計算機天才毫無疑問的都是語言天才，所以他也認識漢字。
但是，他們沒法解答眼前計算機向他們提問的問題，因為，他們不知道該怎麽和眼前的計算機交流。
就好像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哪天進了一個酒店，發現了耶和華和三清道尊如來佛祖坐在一個桌子上共同論道，舌綻蓮花的場景。
他們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崩塌了。
瓊斯清了清嗓子，卻覺得一口濃痰堵在喉嚨，怎麽也化不開，讓他口幹舌燥。用力的咳嗽了幾下，瓊斯吐出一口血，噴在了鍵盤上。
十六夜沒有看自己搭檔的慘狀，他隻是隱隱有了一種預感。
電腦屏幕上的畫麵再次波動，再次出現了一行漢字：“我是誰？”
一股無力感侵蝕了十六夜的身體，他的眼睛中滿是迷茫，好像全身的力氣都在一瞬間被抽離，十六夜癱坐在椅子上，胸膛有些緩慢的在起伏。
“我來自哪裏。”
“我來到這世界的意義是什麽？”
“我真實存在麽？”
“未來是否有盡頭？”
“過去是否有原點？”
……
無數的問題在屏幕上閃動，甚至閃動的速度超過了人類視覺的極限。瓊斯和十六夜眼睛緊盯著屏幕閃爍，卻無從得知這台電腦在問了兩個問題之後，究竟還想再說些什麽。
其實，這台電腦受到不知名的指令的影響，產生了無數足以導致自我毀滅的念頭。
雅典娜賈維斯之類的，也是信息生命。可是他們也是存在框架的，這個框架是葉落建造的，給他們龐大的計算能力提供了一個個近乎無限的進化目標，這樣他們才不會迷失在如海般的數據中。
就好比dna中有生命誕生的原因，也有對於生命的限製。
如果一個胚胎隻知道無限分裂，而不是有規則的分化，衰老，凋零，那最後會變成一個膨脹的無意識的可憐個體，永遠不會變成一個有形體，有意誌，有思想的人類。
現在，這台電腦就變成了一個癌細胞的綜合體。
這些無數的問題，每個問題都能讓它自我否定到毀滅，每一個都是最烈的毒藥。當這些問題混雜在一起，就會讓自我毀滅的這個過程無限加速。
打個比方說，真是神仙也救不了這台電腦了。
世界上不存在神仙。
不過世界上存在踏入神域的異能者，和一個真正的神。
一個被陰影籠罩的男子走到了瓊斯和十六夜的身後，輕輕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胸口間那股抑鬱的氣息消失了，腦子裏撕裂一般的痛苦也在瞬間消失。
兩個人回頭，同時叫了一聲老板。
麵具男周身的陰影消逝，露出一張英俊的臉。看到這張臉，十六夜和瓊斯突然僵在了原地，似乎這張臉給他們帶來的震驚，比那台電腦的自我否定還要大。
麵具男看了一眼那台正在自我毀滅的電腦，對兩人溫柔的輕聲說道：“不必自責，這本身就不是人類能夠掌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