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參參的父親研究了很多年。

這些年來,沒有拿出來任何科研成果的徐參參的父親,放棄了成為長江學者,甚至成為上科院院士的機會,將所有的心思放在了拯救自己女兒上麵。

進展是有的,可是這些成果並不能公之於眾。

那一年,一場經濟危機席卷了全球。安城最大的公司姬氏也在那場風暴中支離破碎,為了自保陷入沉寂的,有薑氏和沐氏等大型公司。

即使是王大柱的公司,麵對全球性的災難,也不得不暫避鋒芒,將所有的流動資金整合回收。所以,徐參參的父親失去了經濟來源。

但是明明就差一點,一位父親就可以拯救自己的女兒。任何一名父親麵對這一點點的時候,都會拚盡全力去拯救,即使身為父親,也身為一名科學家的他知道,科研過程中的一小步,需要無數的努力來彌補。

科研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燒錢的東西,尤其是不能公之於眾,不能與他人合作的研究。葉落也曾經參與過這個研究,可是即使以葉落的能力,麵對星塵這種超出常理的東西,也隻能望而卻步。

最後,這位父親選擇了鋌而走險,挪用了其他的科研資金,繼續他的研究。

最後事情自然敗露了,徐參參的父親入獄。

如果是針對異能的研究,國家是不會吝惜支持的。可是這種研究的結果,唯一的作用是拯救一個小女孩兒的性命,而且這個小女孩兒的生命,某種意義上象征著邪惡。

研究到最後依然沒有成功,不過徐參參是幸運的,這些年來,她一直正常的生活著。事實上,徐參參也不知道自己的體內,藏著什麽危險的東西。

王大柱對徐參參的父親懷有愧疚,這些年雖然他也幫了徐參參父親很多,例如在減刑方麵。但是她父親挪用的金額實在是太大了,即使有王大柱的傾力幫助,這些年徐參參的父親還是一直承受著牢獄之苦。

那個小女孩兒成長到今天,或許有很多不容易,可是前些日子,王大柱懷著愧疚之心,將當年所有的事情告訴她的時候,徐參參也隻能無言。

故事講完了,徐參參一言不發,姬博也蹲在地上,不知道該說什麽。

突然傳來了“吧嗒吧嗒”幾聲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姬博沒有抬頭。從聽到這常人難以聽見的聲音的一瞬間,姬博的意識就已經將這幾滴水滴的成分全部看清了——一些蛋白質加上鹽和水的混合物。

這種東西,俗稱和學名都叫眼淚。

徐參參嗚咽著問道姬博:“你知道為什麽我父親要給我取名叫徐參參麽?”

姬博思考了幾秒,想到了什麽,抬起頭來準備回答。

可是姬博發現自己的脖子有些僵硬,脊背上好像有一座大山壓著,根本沒法抬頭。肩部的壓力甚至讓姬博聽到了自己體內骨骼碎裂的聲音,姬博歎了口氣。

當姬博抬起頭來的那一瞬間,兩個人身後的那堵牆化作了飛灰,兩個人的腳下出現了無數的裂縫,裂縫蔓延至曾經的爛尾樓,而今的荒地上,大地像是有些痛苦的呻吟著。

血紅的羽翼,血紅的眼睛,及腰的長發,白皙的皮膚。

那頭清秀的短發不見了,金絲眼鏡已經隨著那堵牆化作了飛灰,徐參參**著身子,血紅的羽翼將姣好的身軀包裹,化作無數的細線。所有的血線交織在一起,彼此纏繞,姬博凝神注視,甚至能感受到,每個接口處,那些血線如同長蛇一般,口尾相交。

姬博有些無奈的問道:“這就是你的原樣麽?”

血紅羽翼再次張開,徐參參的身上已經多了一層血色長袍,還有繚繞在周身的霧氣。徐參參低眉,眉間沒有嗜血的顏色,隻是帶著淡淡的嘲諷說道:“我不是她。”

我是誰,誰是我,我來自哪裏?

姬博不像在這種無聊的哲學問題上深究,姬博隻是很認真的問道:“你不是徐參參,那徐參參去哪兒了?”

似乎覺得這樣說還不夠,姬博又很認真的加了一句:“這很重要,請你告訴我。”

血色的徐參參的聲音有些飄渺,人類的發聲器官根本沒法發出那樣的聲音,那聲音讓人體內的血液有些沸騰。並不是說這聲音有多麽魅惑,隻是這聲音好像有能勾動人心髒的物理力量,讓人的心髒為之震顫。

這種感覺很難受。

“我能夠看清楚,你的體內,也有一個靈魂。”徐參參說道。

“也”這個字,說明徐參參的體內,也有一個靈魂。聽了這個徐參參所說,姬博突然覺得,好像沒有那麽難受了。

不過姬博還是忍不住嘲笑了自己一番,自己是精神分裂就算了,自己身邊也一大堆精神分裂。從大漢來到現代的陽小清,他自己,還有眼前的徐參參。

雖然嘲諷了自己一番,但是姬博沒忘了出手,他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那個徐參參的眉心。

一道淡藍色的波紋從姬博的腳下逸散出去,原本出現裂縫的大地仿佛被修複了一番,回歸了原來的樣子,那早已化作飛灰的牆壁也重新豎了起來,上麵的小廣告無比清晰。

徐參參感受到點在自己眉心的那根手指上帶著的恐怖熱量,隻是淡淡的笑了笑,說道:“明明在打架,還要顧著周圍的環境,你累不累?”

姬博搖搖頭:“我不像你,安城大是我的學校,我的宿舍也在裏麵,住久了,總會有感情的。”

姬博在安城大學的宿舍裏住了不到半年,而且大多數時間都是另一個人格在住著。眼前的徐參參,在徐參參這具身體裏,住了二十多年。

徐參參聽出了姬博話裏帶的刺,皺著眉頭揮手將自己及腰的血色長發切斷,留了約麽齊肩的長度,若是一低頭,就能看見白皙的脖頸。徐參參的另一隻手緩緩的把姬博的手指推開,沒什麽波瀾壯闊的,隻是很平淡的推了一下。

就像是小情侶之間,男生對女生來了一個摸頭殺,女生輕輕的推開調皮的那雙手一般輕柔。雖然姬博的手中蘊含著無盡的熱量,雖然姬博已經構築了一個不存在任何能量的力場,雖然從理論上來講,靜止的物體想要進行空間中的位移必然需要能量,可是姬博的手還是就這麽被推開了。

徐參參輕輕拍了一下姬博的胸口,姬博倒飛出去,身體撞在了一顆碗口粗的小樹上。

姬博飛出去的速度很快,再加上姬博的身體強度,這顆碗口粗的樹必然是被攔腰撞斷的命運。可是姬博雖然身體抵著那棵樹停了下來,可是那棵樹並沒有被撞斷。

甚至連樹葉的搖晃,都是隨著風來的,就好像姬博從來沒有碰到那棵樹一樣。

姬博衝著月亮招了招手,那來自太陽,被反射到人間的月光受到牽引一般,匯聚到一起,匯聚到姬博的指尖,匯聚成米粒大小。姬博彈指,那粒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光點飛向了徐參參。

光點飛的很慢,即使一個身體未發育成熟的小學生都能躲過去。可是徐參參也感受到了周圍的環境好像被強行定格,好像空間中的時間被抽離了一般,根本無法做出任何舉動。徐參參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一粒乳白色的光輝落在了自己的身前。

乳白色的米粒大小的光輝綻開,綻出朵朵金葉銀花,光芒洗禮著徐參參的身軀,在這些光芒之下,徐參參的血紅羽翼顯得有些黯淡。

然而也隻是讓徐參參的羽翼黯淡了一些,徐參參的表情依舊是那副平靜而冷漠的樣子。

徐參參的身體仿佛要融化與夜色,血紅色的羽翼變得透明,就連徐參參的身體也變得透明。吸血鬼本身就是夜幕中,陰影裏生存的生物,他們能溶於夜色。

眾所周知,其實夜色,就是光芒極為黯淡的環境,並不是一種實際存在的物質,隻能算是對比之下的一種概念。

既然能夠溶於不存在的東西,那溶於不存在之後,其本身也是類似不存在的一種存在。

既然已經不存在了,那時間也不存在,光也不存在,束縛也就不存在。

徐參參說道:“我又不怕光,不然怎麽在白日行走?”

姬博搖了搖頭:“不,你怕光,我認識一個人,她的光你絕對害怕。”

“可是她現在不在,對麽?”徐參參聳了聳肩。

雖然徐參參現在“不存在”,可是姬博還是能“看”到她,能“聽”到她,甚至能抓住她。隻是姬博不能再用時間去束縛他了,因為姬博再次將二人拖進了一個更高的維度。

這個維度中,時間沒有意義,意義本身也沒有意義。存在與不存在也沒有意義,那“不存在”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存在”的。兩人以一種奇怪的存在方式,丟失了很多物質位麵才存在的能力,卻也得到了一個相對平等的平台。

兩個異能者,一個是存在於傳說中,但是卻實際存在的奇異生物吸血鬼。她體內的星塵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擁有傳承的能力,不知道挑選了多少人當過被寄生者。

另一個是時間異能者,隻要踏入ssr的境界,就相當於踏入了神域,能夠取得和神平等對話的資格,力量最為奇妙,應用的好了,甚至可以說是萬能的一種力量。

然而兩個人卻在這個維度中,展開了最為原始,最沒有觀賞性的肉搏。

一邊是有著強大肉體力量,以血液為食的超自然生物,一邊是次元相接時誕生的概念化的軀體,而且體內還有曾經世界上最強的肉體的血液。兩邊看上去有很多的光環加身,可是這場肉搏確實沒什麽好看的。

你一拳,你一腳,你一巴掌。

別忘了,姬博麵對的是個女生,而且是和自己雖然認識不久,但是已經成為朋友的女生。

雖然這樣有點傻,但是姬博還是想不出來,有什麽理由能夠說服自己,上去兩記老拳把對方的鼻子揍出血,或者給對方添兩個黑眼圈,又或者一拳打在下頷,給人整個口歪眼斜。

徐參參雖然拳頭如雨點般落在姬博的防禦中,但是依舊騰出來功夫鄙視了姬博一番:“在外麵的時候,你就顧著要修複環境,不然的話,我說不定不是你的對手。現在不怕環境被毀了,倒是開始施展你的紳士風度了?咱們兩個是在戰鬥,不是在拍電影,能不能別抱著這麽幼稚的想法?”

姬博搖了搖頭,又伸手接住徐參參毫不留情的兩記鞭腿,手背輕輕叩在徐參參的腳腕處,徐參參後退幾步。姬博這才逮到喘口氣的機會說道:“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我這樣是在侮辱你呢,雖然我確實沒這個意思。”

這話說完,姬博徐參參冰冷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憤怒帶來的紅暈。確實,姬博明明早就可以將她擊敗,或者可以占據極大的上風,卻因為一些無聊的原因,一直和她鏖戰至今,甚至兩個人不分上下。

這要是古代決鬥的劍客,或者中世紀決鬥的貴族,恐怕早就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來了。

不過徐參參不是古代的英雄劍客,她隻是個女人,是個和天下女人一般在某些方麵有些心眼小的女人。雖然徐參參是傳說中優雅高貴的吸血鬼,但是徐參參是在上天朝長大的,他的父母雖然是高級知識分子,但是也沒有什麽貴族習性。

所以徐參參才不會覺得姬博是在羞辱自己,更不會因為自己占了無所謂破壞,和女子的便宜而羞愧。

真正令徐參參生氣的是……

“明明你早就可以殺死我了,為什麽還不殺我?”徐參參像是一頭憤怒的小母貓一樣質問姬博。

姬博有些無奈的聳聳肩說道:“因為我知道,現在的你還沒有完全變成吸血鬼,我們不是朋友麽?我可沒有殺死朋友的癖好。”

徐參參的臉色氣得發白:“我都已經這樣了,你怎麽知道我還沒有徹底變成吸血鬼的?”

姬博笑道:“拜托,你以為人帶個美瞳就能徹底改變眼神了?你以為人戴個假發就能改變容貌了?還有啊,吸血鬼不是都有獠牙的麽,你怎麽不帶個假牙上陣呢?”

徐參參有些惱羞成怒的說道:“什麽叫美瞳?什麽叫假發?我這是身體半血族化產生的異變好麽?還有,我現在又不是正在吸血的狀態,為什麽要露出獠牙來啊!吸血鬼是優雅美麗的生物,你覺得帶著兩個狗牙一樣的東西和人打架優雅麽?美麗麽?合適麽?”

姬博看到徐參參真的生氣了,趕忙說到:“好了好了,別生氣,要不我們慢慢聊?”

徐參參眼睛中流露出一股化不開的憂鬱:“沒用的,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就算你能夠掌控時間,也不可能阻止星塵將我的身體改造,這種異變是無視時間的,它永遠在進行,正在進行。”

剛才姬博賭了一把,在徐參參的手第一次印在他的胸口的時候,他放開了身體的防備。

徐參參的手接觸到姬博的時候,察覺到了姬博沒有任何防備的身軀,所以將力量收回了。所以姬博沒有重傷,所以姬博倒飛出去的時候,看上去威勢不小,實際上隻是雷聲大了點,根本沒有雨點。

正因為如此,姬博能夠確認,眼前的徐參參沒有徹底變成吸血鬼。

“要是你徹底變成吸血鬼的話,敬老院中的那些老人會怎麽樣?”

“可能會死,也可能會有別的變化。其實按照人類的年紀,他們早就應該去世了,隻是我近期正在覺醒的力量,喚醒了他們體內血族的力量,讓他們活到了今日。之前那幾位去世的爺爺奶奶,是因為身體承受不了血脈的複蘇,最後心髒衰竭去世的。”徐參參說道。

這也是為什麽,那些老人會有那樣離奇的經曆,而他們最後會在安城找到歸屬感。

在他們幼年的時候,血脈的初步複蘇將他們的養父母害死。而今因為安城居住著徐參參,這個被星塵真正眷顧的異能者,他們血族力量的源泉,所以他們對這個城市有著很深的親切感。他們不理解這種親切感的緣由,因為他們的覺醒實在是太淺薄了,星塵對他們的眷顧太少了,就連血族在藝術作品中形容的力量他們都沒有。

而現在不像中世紀那時候,血族的數量有很多。

因為隻剩下一個徐參參是真正的星塵眷屬,就相當於星塵將以前分散到了無數血族身上的力量,一股腦兒塞進了徐參參的身體。現在的徐參參,相當於曆史上一個時代的吸血鬼力量的總和。

這也是徐參參之所以如此強大的原因。

徐參參閉上眼睛對姬博說道:“殺了我吧,趁著我還沒有徹底變成吸血鬼。”

“徹底變了會怎麽樣?”姬博問道。

姬博不是好奇,隻是不想殺了徐參參,僅此而已。

徐參參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想必結局不會很好。”

徐參參眼中的紅色,顏色正在不斷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