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黎回到了京城,秦王南下,南方的幾個行省在國戰的時候想要保持穩定,就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人在那邊震懾。

鳳仙已經在邊境那邊部署好了部隊,隻待京師這邊的命令。雖然以鳳仙一貫的風格,不喜歡有人對戰事指點,而且兵貴神速,從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到了邊境也沒什麽用了。

但是這畢竟是國戰,是國民意識形態的對決,是生產力,經濟總和等形而上的東西之間的相互碰撞與碾壓。就算鳳仙再自信,也清楚個人的實力在這場國戰中是多麽的渺小,所以鳳仙一直在等待著宮裏定下最終的戰略,自己再拿主意,配合宮裏的戰略。

戰爭,戰場隻是一小部分。

京城冷清了很多,街上也少見那些紈絝子弟溜著從北方帶來的細犬,肩上站著一隻海東青在街上瞎逛。

據龍陽公主說,這些天京城不少權貴的家中都下了禁足令,禁止那些權貴子弟出門。

這些天裏,禦書房中皇帝對麵的那把椅子都不再落灰。禦書房中,雖然設了兩把椅子,但是沒人敢在皇帝的書房中站著。

而今禦書房和軍機處這兩個地方,天天人來人往,甚至皇帝陛下也召回了幾個早就回家含飴弄孫的老臣,在禦書房徹夜長談。

老臣們身體羸弱,自然需要坐下來,頭腦清醒了,才能更好的思考國策。

這種緊張的氣氛下,沒人敢讓自己家的孩子跑出去惹事。

龍陽好幾次找了陰黎,希望陰黎回她的府邸,但是陰黎還是選擇和昏迷的姬博一起呆在秦王府中。

和瘋狂運轉的廟堂不同,在野的江湖雖然也漸漸忙碌起來,卻多了幾分詩情畫意。

南北方開戰,戰線尚未拉扯到整個邊境,就自然會進行帶走比拚意味的文化交流。

北莽的某某部落第一勇士和大魏白蓮幫幫主決戰糞坑胡同街頭啦什麽的新聞層出不窮。白雲劍莊身為中原劍術的執牛耳者,自然也在其中擔當了很重要的角色。

令人意外的是,白雲劍莊的大師兄並沒有在這場風雲中露麵。後來,一位夜訪白雲山的貴人,與白雲劍莊莊主商討武林在國戰中該扮演的角色的時候,見到了一條手臂被廢的白堤。

大魏這才知道,這名年紀輕輕就踏入了宗師境界的白雲劍莊大師兄,竟然為了追捕北莽國師弟子,犧牲了一條手臂,葬送了自己超脫宗師,進入蕭摩訶和王詡那個境界的希望。

一時間,白堤成了江湖上最風流的那個人物。

沒人會責怪白堤未能盡功,畢竟那是北莽國師的弟子。

如果說讓兩國的人共同評選一個最接近神的人,連大魏的百姓也不得不承認,北莽國師超越同代的人太多了。

而且葉落手握雷公所賜寶物的事情,也早就在大魏鬧的沸沸揚揚,麵對手持神器的北莽國師的弟子,白堤能生還就很好了。

至於葉落手握神器的事情,倒不是大魏人傳出來的。畢竟要是讓魏人知道,北莽那邊的重要人物居然獲得神眷,還賜下神器,必然會動搖軍心。

不過,北莽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北莽僅存的那些諜子,不斷的散步著這個打擊大魏軍心,又能提升北莽民心的消息,這才有了如今的場景。

白堤之所以能成為大魏眼前江湖上的第一風流,也沒準和大魏朝廷的推波助瀾有關係。畢竟把一個新人捧上神壇,才有希望把原本神壇上的葉落往下拉一把。

據說,三品誥命夫人陰黎曾經入宮麵見皇後娘娘。不過這不是什麽大事,國戰當前,那些能把皇宮台階縫裏幾個蟑螂,蟑螂腿上幾根毛都八卦的一清二楚的貴夫人,也沒心思討論這些不夠爆炸的話題了。

不過,有幾個近臣知道,也是那次陰黎入宮後,大魏才在輿論上占據了一些便宜。也是在那天過後,皇上把大內的一批人手交給了陰黎。

一時間,在朝廷或明或暗的操縱下,大魏的書局,報社乃至說書人口中開始流傳著各式各樣的故事。

《震驚!大魏天才白堤麵對神的代言人不屈不撓,險些將其拉下神壇!》

《四萬萬大魏人看完都哭了,人定勝天,不買一本不是大魏人!》

《北莽人看了會沉默,大魏人看了會流淚,退休老臣傾情講述神的本質是什麽,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滅我我滅天!》

這些文章乃至畫本流傳出來之後,大魏興起了各種誌怪小說,其中的主角無不是見神殺神的狠人,搞得神這個字在大魏民眾心中越來越不值錢。

陰黎收到了皇帝的賞識,陰黎找皇帝求藥,皇帝隻是讓陰黎再等等。

陰黎等了,然後白堤來了京城。

秦王府,皇帝私訪,小小的院子中,四處都有禁衛把守,幾個大太監在院門口候著。

皇帝的麵前站著兩人,一個是陰黎,一個是白堤。

再見白堤的時候,陰黎很想在京城找個無人的地方斬了這廝,卻在動手前發覺了白堤身上那股危險的氣息。

在場的氣氛沒有絲毫緊張,倒是令皇帝有些驚奇。他雖然拱手藏拙多年,一度被很多人認為是昏君,但是身上那股帝王的威勢卻沒人能夠忽略。

眼前的陰黎和白堤,年紀都不過三十,尤其是陰黎,像是個十多歲的少女,在皇帝的麵前卻如此平靜,也由不得皇帝不讚歎。

其實,皇帝陰黎可是見多了,方麵她的秀哥哥惹怒了陰麗華以後,陰黎也沒少整個皇宮追著劉秀打,搞得劉秀好幾次都藏到桌子底下,像極了大鬧天宮時候的玉皇大帝。

所以陰黎自然不會太過敬畏皇帝。

而白堤本身就是簡單的人,麵對秦王也敢無禮,麵對皇帝也能自得。

一番寒暄過後,皇帝再次誇獎了陰黎幾句。陰黎講話極為考究,在皇帝這個老油條眼中看來,這是極為值得稱道的。

畢竟皇帝的職業就是每天批閱奏折,每天麵對的都是一些官話套話。人被逼久了是會發瘋的,為了不讓自己瘋掉,皇帝自然會想盡辦法擴充自己的想象力。所以就是麵對一篇又幹又硬的八股文章,皇帝也能聯想出來一幅美麗畫卷。

眼前這些熟悉的政治語言在陰黎這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口中說出來,自然而然的帶上了一絲芬芳。

這種感覺就像——一個成天搬磚的人,看到一個美女模特穿著工地工作服拍的寫真,估計也會對這個美女更有親切感吧。

皇帝看向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白堤,說道:“白卿,你可是我大魏的驕子,為了捉拿賊人損傷了一條手臂。不過你放心,我大魏自然不會虧待你,回頭朕便讓太醫院的太醫為你治療手臂。若是我大魏也能有個王詡那樣的高手坐鎮,想必百姓也會感念我大魏國祚綿長。”

白堤的眼簾低垂,若是尋常江湖中人得了皇帝的這般褒獎,自然會感動的五體投地。行走江湖,開宗立派固然風流,可這怎比得上將胸中丘壑與手中武功賣於帝王家,幾代榮華,光宗耀祖。

但是白堤不是普通人,白堤是個很簡單的人。

皇帝看白堤低眉不語,也十分困惑,剛才白堤在他和陰黎交談的時候還神采飛揚,自己一同他說話,怎麽就不再言語?

皇帝提醒到:“白卿?”

白堤恭謹的回答:“臣在!”

皇帝笑了:“白卿可是有心事?”

皇帝並沒有責怪白堤的失禮,若是個垂垂老矣的人敢在皇帝麵前走神,那人說不定早完了。不過白堤年輕,皇帝愛才,年輕就是正確嘛。

白堤沉吟了一會兒,看了一眼陰黎,恭謹的回答道:“臣有心事,但是不敢說。”

皇帝笑了起來,有心事不說還這麽理直氣壯的,也就白堤一人當著皇帝麵做過。

不過皇帝是什麽人,伴君如伴虎,他身邊那些活了幾十年的人精比起白堤,那是高到不知道哪裏去了。白堤剛才瞥陰黎的那一眼,皇帝可沒有忽略,心中早已經思索著,白堤和陰黎之間是不是有什麽矛盾。

白雲劍莊高手太多,更何況白雲山遠在江湖,皇帝的禁衛沒有那麽多精力在那裏找人盯著,對白雲山裏發生的那些小劇場也不是很清楚。

皇帝豪放的抬了抬手:“白卿,有什麽話說出來便是,這朗朗乾坤的,又當著天子的麵,有什麽不敢說的?”

聽了皇帝這話,陰黎在心中暗自發笑。

不知道這個玉璽中世界的道德禮儀標準的製定人是不是麵具男,這個麵具男的格局還真是小,比姬博這個白癡還要孤陋寡聞。

這要是當年在大漢的宮中,皇帝與後輩談話的時候,那用得著自己說出來剛才那番話?一個眼神下去,身邊的大太監就應該大呼天子麵前無須隱藏了。

為了顯示自己愛才,便讓所有的大太監去門口候著,殊不知這才是短了皇家的禮節。要是前世的太監遭受了這待遇,早就懷疑自己失寵,上吊在自己的屋裏了。

在陰黎看來,這個世界的皇帝,活像個暴發戶,沒有一點皇家的氣派和格局。

白堤看向皇帝,說道:“臣有一請求,願陛下準許。”

皇帝笑了,這麽張口討要獎賞,這白雲劍莊的大弟子還真是心急啊。也是年輕,身上那股草莽氣質,尚需要時間打磨。

皇帝頷首道:“白卿,說說你想要什麽吧,隻要不過分,朕會答應你的。”

白堤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望陛下許一樁婚事。”

這下,皇帝愣住了,沒想到白堤這廝還是個情種,就是陰黎也不禁多了一分興趣。

皇帝點了點頭:“白卿且說吧,朕也好奇,是哪家女子能讓白卿這樣的才俊動心。白卿放心,這大魏還沒有比朕更有資格當媒人的。”

白堤感激的說道:“臣想娶陰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