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陰黎就被吵醒。
“陰黎小姐,和我交個朋友吧,”陰黎休息的門外,穿著剛從山下綢緞莊拿來的新衣服,手中捧著鮮花的白堤大喊大叫道。
且不說為何想要交朋友,要穿新衣,拿鮮花。光是白堤手中的花除了白色就是黃色,還十分手巧的編織成了一個大花圈,就讓陰黎無力吐槽。
至於白雲劍莊的弟子,早就對自己這個大師兄無可奈何了。平日裏,白堤是一個修煉起來非常刻苦的人,嚴格來說,白堤的天賦很強,和蕭摩訶那種妖孽沒法比,但是比起來其他門派的掌門親傳,絕對不差。
但是白堤修煉起來,簡直可以用瘋狂的程度來形容。為了學習祖師爺從猴子嬉戲中領悟出來的飛猿劍法,白堤和山後一隻誤食千年黃精,力大無比的猿猴大戰一天一夜,打的七竅流血斬殺了那隻白猿。
為了體會真氣的流轉,把自己埋在沙子裏,不吃不喝三天三夜,最後還真讓他的真氣更上一層樓。
從那以後,白堤的修煉之路就越來越瘋狂,越來越作死。一開始師門長輩見到白堤作死的結果,還是比較欣慰的,因為白堤早早的就甩開了同齡人,真氣水平可以和老一輩的高手並駕齊驅,所以劍莊對他的作死也十分支持。可是到了後期,白堤的作死水平不斷提升,就連劍莊也怕這廝給自己帶來滅門之災,就嚴令禁止這貨作死,沒想到這貨的修為還真就停滯不前了。
今天白堤的行為,無疑又是一波作死。
誰都知道,秦王這些日子就住在白雲劍莊,而陰黎的相公姬博,又是秦王的門客,秦王又是大魏最為護短的那幾個人。
更重要的是,門內的陰黎小姐,可是這次大魏武試的榜眼。
不出所料,秦王還沒有到場,陰黎屋子的木門已經飛了出去。白堤的真氣流動,一股粘稠的氣息附著在手上,拖動著木門。木門接觸到白堤的手,立馬速度變慢,白堤隻是緩緩的一放,這木門就穩穩當當的立在了地上。
陰黎的身影從門中竄了出來,手掌直接穿破了木門,印在了白堤的胸口。白堤一口老血噴了出來,倒飛出去,落到地上,身體一抽一抽的。
陰黎愣在了原地,剛才她在洗頭,聽到了白堤在門外的聲音,頭發一甩,用毛巾一包,然後就怒不可遏的將門踹飛了出去。
她和白堤交手過,知道白堤的水平,在她不暴露自己的武功路數,不被他發現自己那晚盜賊的真實身份的同時打敗他。然而陰黎沒想到,自己試探性的一招,白堤絲毫沒有防備,直接被自己打至重傷。
看到自己敬愛的大師兄被打暈,在場的白雲劍莊弟子都毫無可憐的意思,這貨自己作死怪得了誰?
而且在白雲劍莊弟子眼中看來,禍害遺千年,這貨絕對是那種長命百歲的貨,這貨以前作死那麽多次都沒死,這次也定然安然無恙。
這時,知道了這裏發生的鬧劇的秦王趕到了,看著腳底下還在不停吐血,渾身抽搐的白堤,秦王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白堤,起來吧,本王當年和你共遊江南,知道你的脾性,你就別裝了。”秦王說道。
白堤聽了這話,一臉羞澀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看向陰黎的時候,陰黎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陰黎臉色陰沉的對秦王說道:“王爺,我官人如今尚在昏迷之中,這人多次欺侮我,不知道王爺可否為我主持公道?”
秦王一臉的無奈,這家夥在江南遊曆的時候,曾經在刺客的手下救下過自己的命。自那以後,他便和這家夥同遊了一段時間,對他的品行很是了解。
這人賤,是真的賤,一點不可愛的那種劍,偏偏天賦異稟,又對他有救命之恩,讓秦王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處置這個家夥。
看到秦王麵露難色,陰黎說道:“若是秦王有所顧及,那隻能我自己動手了。”
秦王思索了一番,對拍著自己身上塵土的白堤說道:“白堤,你曾對我有恩,但是今日之事你做的確實過分了。姬博是我大魏的英雄,又是朝廷欽點的冠軍侯,冠蓋諸軍,享三品俸祿,在武試之上,斬殺大魔頭蕭摩訶。陰黎是他的結發妻子,姬博為了斬殺蕭摩訶身受重傷,至今昏迷不醒,陰黎理應得到禮遇,而你卻對陰黎出言不遜,你可知錯?”
秦王這一番話說的極為認真,雖然沒明確說什麽,但是也絕對不是在和稀泥。白堤哪知道姬博那個“星君”的身份,平日裏無法無天慣了,和秦王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他,也看出來這次秦王確實生氣了。
白堤這種人,平日裏無法無天,但是真正到了正事兒上,節骨眼上……
白堤就更無法無天了。
“啟稟殿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自然知道姬博公子如何光芒萬丈,但是這絲毫不能抵擋我對陰黎小姐的愛慕之情啊!”白堤一副誇張的樣子說出來這番話,陰黎聽了之後,手一抖,袖子中落出一把短匕。
陰黎一臉冷漠的說道:“我今日就割掉你的舌頭,看你還能否這般油嘴滑舌。”
白堤一見事情不好,撒腿便跑,白雲劍莊祖傳的輕功在他的施展之下,行雲流水。
秦王也怒了,白堤這貨實在是太不知死活了,秦王大喝道:“白堤,你這般為所欲為,是不是不把本王放在眼裏!”
白堤逃跑的時候還不忘回頭說道:“殿下,回頭我再給你賠罪!”
秦王見狀,對一邊正在練習弓術的弟子伸出了手,那位弟子一愣,將手中的弓箭遞給了秦王。秦王接過長弓,這長弓兩側有刀刃,本身不過一石的力氣,適用於近戰,很輕易的就在秦王的眼中拉成了滿月。
秦王說道:“白堤,我再數三個數。”
白堤的身形凝固了。
秦王趙治,不通武學,從小修行的真氣,不過是養生所用,但是秦王擅箭術,這是大魏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件事。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一種天才,他們不需要在某個方麵做出太多的努力,就能取得很高的成就,甚至他們對這個行當一點不感興趣。
大魏曾經有位大師點評過,秦王持弓五十步之外,配合禁軍統領高數,能百招之內擊敗鳳仙公主。鳳仙是大魏第二高手,高數是第三高手,但是高數和鳳仙的差距,雖然不如鳳仙和第一高手王詡,也就是北莽國師的差距大,但是也是質的差別。
中間差不多要加上一個白雲劍莊的七長老吧。
白堤回過頭來一臉苦笑的說道:“我親愛的王爺,不至於這樣吧。”
秦王麵色極為陰冷的說道:“誰是你親愛的?”
白堤這才想起來,秦王雖然取向有些奇怪,但是也很挑。
……
北莽王庭的大帳中,國師王詡與北莽王麵對麵,相隔十二尺,中間是一座小茶幾,上麵擺著幾個紫砂壺,小巧的茶杯約麽有嬰兒手掌那麽大,上麵淡淡的印了幾朵梅花,這是王詡最喜歡的植物。
北莽大王是個粗獷的男子,脖頸處有一道極長的刀疤,延伸到了後腦勺。這道疤是當初王詡刺殺他的時候留下的,那一夜北莽最頂尖的十三名高手圍攻王詡,蕭摩訶接到王莽的消息趕來救援,卻在邊境遭遇了一隻千人的部隊。
以蕭摩訶的價值,一千人的部隊,也遠遠不及,若是能夠擊殺蕭摩訶,是一筆很成功的買賣。
王詡成功的擊殺了十三名高手,卻也筋疲力竭,直到王詡成功的殺到了北莽大王的麵前,才知道北莽的第一高手,其實就是他此行的目標。
王詡和北莽大王交戰,當他拚盡力氣在北莽大王的脖頸後麵留下一道刀疤的時候,親衛隊來了,王詡被抓。
也許正是因為那晚上,蕭摩訶對不起王詡,對不起放過他好多次的王詡,所以才會聽了王詡的勸,死在了姬博的手中。
沒人知道那一夜,王詡被抓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隻直到王詡就此投靠了北莽,而北莽的那代國師也不計前嫌的收了王詡為徒。
北莽發生了大震動——收大魏之人為徒,也不是沒有先例。
但是王詡是誰?
大魏武狀元,武道第一天才,深受大魏皇帝的賞識,賜為禦前帶刀侍衛,又榮升禁軍統領,刺殺北莽大王,一夜之間屠戮北莽十三位頂尖高手……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何況北莽最大的敵人之一。
北莽國師當夜將國師代代相傳的信物——一顆狼牙交給了王詡,然後在自己的庭帳中自殺了。
王詡順利登上了國師的位置。
事實證明,上代北莽國師沒有看錯人。王詡成為了新一代北莽國師之後,大力改革農業,讓北莽和大魏之間戰爭,從根源上減輕了。而且兩國交戰的時候,王詡運籌帷幄,讓大魏不止一次損失慘重,更是贏得了北莽民眾的愛戴。
“所以,你覺得當年的約定到期了,想要離開?”北莽大王問道他親愛的國師王詡。
王詡搖了搖頭:“若是老師當時沒有讓我擔當國師,我或許早就離開了,又或者今日不會來,繼承了國師之後,我知道了很多不應該知道的東西。你知道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同時,知道的東西越多,你就越有義務擔當一些責任……”
北莽大王喝了一口茶,然後把茶水吐到了一邊的金盂中,空氣中的血腥味讓他感到很難受。
北莽大王站起身來,踢開身邊的一具屍體,繼而轉頭看向王詡:“你老了,都說男人越老就越有魅力,可是你不複當年了。”
王詡點了點頭,不置可否:“我是不複當年了,不過我比以前強了不少。”
北莽大王搖了搖頭笑了笑:“你呀,就是不服輸。”
王詡低著頭撇了撇嘴,這個小動作倒像是年輕人才會做的:“不是不服輸,國師一脈本身就講究順天道,我怎麽會不服老呢。我是老了,再也不像以前一樣了,以前年輕的時候,我前腳在大魏禦書房前和蕭摩訶打完架,後腳就能和他一起去京城街頭,身上筋斷骨折,鮮血淋漓的頂著大雪吃一鍋涮羊肉。”
說到這裏,王詡抬起頭,臉上掛上了一絲笑容:“哪像現在,旁邊有些血腥味道,連茶都喝不進去了。”
北莽大王搖搖頭:“茶本身就是要靜心才能喝出味道,哪像涮羊肉,沒點腥膻味道,也難以入口。你剛殺完人,哪裏喝的進去茶。”
王詡甩了甩手:“真氣比以前強了不少,腿腳倒是不如以前靈便了。”
北莽大王伸出一隻手:“請?”
王詡跪倒在地,向北莽大王鄭重的磕了三個頭,然後認真的說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