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的眼睛布滿了血絲，手還不住的在鍵盤上敲擊，整個人的表情有些猙獰。
秦弦走到了葉落背後，手輕輕的覆在葉落的手上，然後將鼠標移到一個地方，說道：“這裏，有個錯誤。”
葉落沒有出聲，按了幾下delete，不假思索便修改了錯誤，繼續編程。
秦弦一臉的擔憂，泡了一杯紅茶，遞給葉落，說道：“喝點紅茶吧，你這些天沒正兒八經的吃過飯了，養養胃，我回頭叫沐雪姐姐做點小米粥給你。”
葉落瞥了秦弦一眼，沒有說話，扶了扶眼鏡框，手上依舊沒有停，語氣不鹹不淡的說道：“謝謝，不用了，幫我拿粒藥過來，編號47852，右邊的櫃子裏。”
秦弦搖了搖頭，說道：“你這樣透支大腦，對身體不好。你都幾天沒睡覺了，靠這些東西能撐得住麽？”
葉落說道：“沒事兒，我們都是科學家，要對自己發明的東西自信。”
秦弦有些生氣，說道：“科學家要嚴謹！你研發的這些藥物，副作用並不清楚，你敢說你筆記上第三十六行的那個化學式，一點問題沒有麽？”
葉落拳頭一下攥緊，但是他還是不想和秦弦爭執什麽，畢竟秦弦是他的女朋友。葉落深呼吸了一口氣，將程序編輯頁麵收起來，打開一個文件夾，找到編號47852文件，點開，說道：“行，我現在就修改，改到沒有毛病再用藥，行吧。”
秦弦的拳頭也攥了起來，想要說什麽，但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葉落的眼光緊盯著每一道化學式，想著他們之間的搭配和反應，以及最後的結果。抽調出來一個頁麵，葉落敲了幾下鍵盤，說道：“星期五，用超級計算機運算一下，這樣的過程是否有效。”
然後葉落喝了一口紅茶，就開始繼續編輯程序，他想著，無論如何，也得把雅典娜複活。
一心二用對葉落而言不是什麽難事兒，秦弦問道：“那個神，怎麽樣了。”
鍵盤敲擊的聲音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又再次響起，葉落呷了一口茶，說道：“還活著，不知道去哪兒了，低維度世界？還是我們這個世界，還是高維度，不知道。”
然後葉落就不再說話，看著葉落眉頭緊皺的樣子，秦弦說道：“雅典娜的事情，你不要太難過……”
葉落沒有出聲，還是在敲鍵盤，秦弦自顧自的說道：“姬博那事兒，我已經幫你解決了，電話還有快遞，是那個開五菱宏光的青年做的，其餘的事情是我辦的，沐雪姐姐也幫了我的忙。”
葉落“嗯”了一聲，沒說話。
秦弦臉上有些擔憂，說道：“葉落，別這樣了好麽，你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的。我知道，你現在難受，我也不會為了一個人工智能吃醋，但是我真的很擔心你的狀態……”
還沒說完，葉落手緊緊捏著那杯紅茶，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道：“嗯，我知道了。”
因為過於用力，葉落指頭的關節有些發白，秦弦第一次見葉落這種表情，不敢再說話。葉落飲了一口茶，繼續埋頭編程，秦弦的眼睛也盯上屏幕，葉落的手已經有些抖了，這麽長時間不眠不休，身體疲憊的時候，就用根據小白異能製造出來的藥物解決，精神上也用藥物維持著。現在的葉落，隻是一個會敲擊鍵盤的機器而已。
想要製造一個人工智能不是很難，隻是麻煩點就是了，不過有其他人工智能的配合，時間長點就能解決。但是，要想複製一個曾經最完美的人工智能，其艱難程度是難以想象的。
秦弦說道：“第186行，有個邏輯錯誤。”
已經徹底心煩意亂的葉落，手一下子掃落了杯子，說道：“你光在邊兒上說，你怎麽不弄啊！”
杯子是無意中掃落的，但是氣極的葉落也沒再解釋什麽，就當作自己故意的就是了。一種難言的情緒彌漫在葉落的胸口，讓葉落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秦弦捂住嘴巴，很震驚，什麽也說不出來。眼角的餘光看到地上的碎裂的杯子，秦弦慢慢的蹲下去，用手撿起杯子的碎片，什麽話也沒說，頭也不抬。
葉落實在忍不住了，嘴角不知道是因為氣憤還是難過，不住的顫抖，眼睛漸漸被濕潤感侵蝕。葉落蹲下，將秦弦一把抱住。
秦弦推了一把葉落，葉落愣在了原地，睜大了眼睛，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秦弦將碎片收到一起，然後出門了，葉落就坐在地上，身子不能動彈。
葉落把臉埋到雙腿之間，小聲的抽泣起來。他不知道這些天自己怎麽了，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剛才居然對秦弦說了那樣的話。
明明是無意碰掉的杯子，為什麽不解釋呢，為什麽非要為了那一點點可憐的自尊，就讓秦弦承擔痛苦呢？
剛才秦弦蹲下了，站起來的時候，頭低著，什麽表情都沒有看見，秦弦還是個小女孩兒，剛才應該哭了吧。
胸口好悶，好難受，有股冰涼的流體，緊緊的封住了自己的脊椎。背後汗毛聳立，一股辛辣的感覺直衝喉嚨，呼吸難過，鼻涕開始擁堵著鼻腔。身體不能動了，就像是被烈風侵蝕到麻木一樣，臉上的皮膚變得特別緊，這種難過的情緒，到底是什麽？
畢竟，剛才自己對著秦弦大喊大叫了吧。
是自己不對。
帶著愧疚，痛苦，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自責，以及無盡的疲憊，葉落倒在了地上。地上傳來了濃重的喘息聲，這麽多天了，葉落總算是睡了一覺。
夢裏，葉落想到，要是秦弦真的因為這件事情不理自己了……算了，也是情有可原，大聲的斥責，也算是一種暴力。戀愛和婚姻中的暴力，和出軌一樣，永遠隻有零次，和無數次。
不原諒自己，就不原諒自己吧。但是無論如何，對不起了。
世界變得混沌，葉落徹底的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門悄悄地推開了，是王大柱。
王大柱剛剛失去了預知未來的能力，奇怪的是，現在他隻要想要獲得一些“信息”，眼前的場景就會變成姬博站在無盡的白色之中，和另一個姬博麵對麵。
可能是因為姬博失去了肉體，整個人變成了“信息”凝聚的能量體，所以宇宙運行時候產生的“信息”和“過程”，都像是紮破了一個洞的氣球，裏麵的氣體都爭先恐後的，衝著姬博這個“洞”湧過去了吧。
其實，丟掉了異能也不是什麽壞事，反而做生意，或者做一些其他事情的時候，多了幾分樂趣。
生意做大到了王大柱這個地步，不是說垮就能垮的。幾年前，安城首富姬家崩潰，正是因為那個時間，各大集團之間並沒有互相滲透，依舊有“門閥世家”的味道。
有時候，也要感謝之前的那場經濟危機，徹底加快了安城各個集團企業之間的整合，讓他們真正的成了一塊鐵板。在各種貿易活動進行的時候，各個集團都能夠在自己擅長的位置，做好應做的事情，達成利益的共享。
也正因為如此，王大柱才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商業帝國，會因為以後幾個判斷的失誤而毀掉。
葉落這孩子，雖然平日裏不說，但是王大柱看得出來，葉落對姬博是心懷愧疚的。
葉落和小芳，是這世界上最聰明的兩個人，不過一個是“理科生”，一個是“文科生”。兩人同樣的喜怒無常，說實話，小芳當時把葉落帶回家的時候，王大柱還有些吃醋呢。但是後來，王大柱發現，小芳對於葉落，更像是母親看待孩子一樣，視葉落為一個有趣，相似而獨立的人格，是一種變相的生命的延續。
想到這裏，王大柱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要說因為小芳，他們這些人聚集到了一起，但是這一大家子，還真是沒有個正常人。
相處的時間久了，不知道是因為對小芳的愛屋及烏，還是因為別的什麽，王大柱對葉落還有陰黎都有著一種近乎子女的親近感。第一次見到姬博的時候，王大柱稱呼陰黎為“陰小姐”，當時未必不是存了嶽父見女婿的那種敵意，故做的冷漠。
因為很久之前，姬博和陰黎雖然是王大柱少有的看不透命運的人，但是他倆的命運似乎黏的很緊。後來王大柱才知道，因為薑水的存在，因為時間開的小玩笑，兩個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王大柱才徹底接納了姬博。
當初的那場經濟危機，雖然禍根在於那個“神”，但是隻能說是神借葉落之手，為這場經濟危機找了個引線。
天知道當時自己送給葉落的那輛跑車，是因為什麽原因撞了。
那可是和規則融為一體，時時刻刻影響著宇宙發展還有命運的“神”啊，這些東西是不是出於他的謀劃，隻有他自己知道。
今天葉落和秦弦之間的事情，王大柱也猜得到。按理說，作為“父親”的角色，王大柱應該找葉落說點什麽的，但是看到葉落熟睡的樣子，王大柱實在是不忍心打擾，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輕輕的把門合上了。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
不是王大柱想要和葉落說什麽，這次進來的是秦弦，秦弦的手裏還提著一個掃帚。
看到葉落熟睡的樣子，秦弦先是有些驚訝，然後嘴角勾起來一抹微笑，微笑裏麵帶著點寵溺。
走上前去，將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到了葉落的肩膀上。
打掃完了玻璃的碎片，秦弦走到了電腦桌前，從手腕上接下來一根帶子，是白色的，有些中二的樣子。
用帶子將頭發紮緊，秦弦揉了揉手——編程，秦弦也會，不比葉落差多少。
敲了好久的電腦，秦弦有些累了，稍微回過頭，看了一眼呼吸已經平靜了的葉落。
葉落眼角有點兒淚水，身體蜷縮著像個孩子。
秦弦知道，剛才葉落醒了一會兒，但是沒有起來向自己道歉，而是選擇繼續裝睡，但是又不放心的不停偷看，後來居然不知不覺的再次睡著了。
想到這裏，秦弦再次笑了，葉落這個家夥，怎麽這麽像個小孩子，怎麽這麽……可愛呢……
秦弦心道反正葉落也睡了，按捺不住一種衝動，口中低聲說了一句：“大笨蛋。”
說出來這三個字的時候，秦弦臉上滿是寵溺。
秦弦不知道，說完這三個字，本應該熟睡的葉落，嘴角也勾起來一抹微笑。
我喜歡你，我也知道你喜歡我，我不好意思道歉，你不生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