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高談闊論且從容,凡事須留一著;室裏豺狼誰引入,社中狐兔自遺蹤。
權歸臆斷心多悔,聽到偏私耳便壅;識得鹿兒非是馬,青蛇早已化為龍。
一時欲火澆難滅,千載**風吹不休;試問玉人誰是主,夕陽衰草滿宮愁。
話說宣華夫人,被煬帝逼迫,慌慌忙忙的跑進宮來。不期走忙了,頭上的一股金釵,被簾鉤抓下,剛落在一個金盆上,的一聲響,猛將文帝驚醒。文帝睜開眼看時,隻見宣華慌做一團,文帝因問道:“你為何這等驚慌?”宣華著了忙,一時應答不出,隻顧低了頭去拾金釵。文帝又問道:“朕問你為何驚慌,怎麽不答應?”宣華沒奈何!隻得亂應道:“不,不驚慌。”文帝見宣華光景古怪,隨叫到麵前再仔細一看,隻見宣華滿臉上的紅暈,尚兀自未消,口鼻中猶呼呼喘息,又且發衣亂,大有可疑。再將手去胸膛一摸,隻見心窩裏霹霹的亂跳。便驚問道:“大奇!大奇!此中必有緣故,快快說出,朕不怪你。”宣華低了頭,半晌不敢做聲。文帝大怒道:“你若不說,定有隱昧之情,當賜爾死。”宣華見文帝大怒,隻得跪下說道:“妾蒙陛下厚恩,死生不敢相負,陛下不必疑心。妾若有隱昧之情,當天誅地滅。”
文帝道:“既無隱昧之情,何不直說?卻這般驚慌無措?”宣華道:“陛下龍體不安,不宜著惱,妾故隱忍不言,候陛下萬安時,一一奏聞,未為遲也。今若說出,倘陛下一時動怒,有傷聖恙,妾雖萬死亦不能贖也。”文帝是急性人,見宣華說話糊塗,便大叫說道:“你若講明,朕到不惱,若是這等半吞不吐的,活活氣殺朕也!”宣華捱了一會,當不得文帝發急催說,料道支撐不過,隻得含淚說道:“賤妾適欲回宮,走到分宮路口,不期適遇太子,將妾攔住,要行**,妾心驚懼,拚死跑回,所以言辭失措,有觸聖懷,望陛下宥罪。”文帝聽罷,氣得他目瞪癡呆,半晌說不出話來。宣華看見,驚得魂不附體,忙將文帝扶定,墮淚說道:“陛下請息怒,何苦為賤妾微軀,這般著急!倘有傷聖體,賤妾陷陛下也。”文帝喘一口氣轉來,便大叫道:“有這等事。罷了!罷了!這畜生如何付得大事?枉廢吾兒楊勇,這都是獨孤後與楊素誤我。”遂命火速傳旨宣楊素來。左右領旨,連忙出宮去宣楊素。
卻說煬帝自調戲了宣華,心下甚是慌亂。及見傳旨宣楊素,便著驚道:“宣楊素事體變矣,如何區處?”思量一回,再無計策,隻得著人邀接楊素商量。此時文帝病已數日,百官無主,日日俱在朝房中問安,及見有旨宣楊素,便都一齊到午門外探聽消息。卻說楊素領旨,隨著兩個內使,竟入宮來。才走到大興殿前,早有東宮近侍,邀住說道:“太子在便殿中求見。”楊素此時正與煬帝交好,忽聽見要見,便留內使在殿上等候,竟先到便殿中來見煬帝。煬帝慌接住說道:“父王病中昏亂,事將有變,奈何奈何?”楊素道:“事已久定,為何忽然有變?殿下不必著忙,在廷諸臣當自有公論。”煬帝道:“賢卿乃社稷元老,吾家家事,惟賢卿可以主張,何必在廷諸臣?”因執楊素之手,低低說道:“公能使孤得遂大誌,孤定終身報公,不敢有忘。”楊素點首道:“殿下放心,老臣自有區處。”遂別了煬帝,走出殿來,依舊同兩個內使,直入後宮來問疾。原來文帝著了這一氣,病體愈加沉重。睡在龍**,十分悔恨。
一見楊素來,便大聲說道:“卿誤我大事!”楊素道:“陛下玉體違和,請自保重。不知老臣有何事誤陛下?”文帝道:“吾兒楊勇,好好立在東宮,卻攛掇朕廢了,便立楊廣這一個畜生!”楊素道:“新太子一向仁孝恭儉,別無異說,何今忽違聖心?”文帝氣忿忿說道:“好仁恭孝,平日皆假立名節,卿那裏知道?今早欺朕有病,便潛伏宮中,逼**庶母,如此無狀,豈堪托以社稷?朕病在膏肓,料不能生。卿乃朕之心腹老臣,朕死後,必須仍立吾兒楊勇為帝,方見卿之忠義。朕死九泉,亦瞑目也。”楊素道:“太子國之本也,國本豈可屢易?臣不敢奉詔。”文帝見楊素不肯奉旨,一時忿氣填胸,大怒罵道:“你這老賊,明與楊廣同謀,抗逆君父,你欺朕病篤不能殺你?你若不聽朕言,朕死去為神為鬼,定要殺你以報此仇。”隨向左右大叫道:“快呼吾兒楊勇來!快呼吾兒楊勇來!”連叫數聲,喉中氣力漸微,猛回過臉去,向內不言。
楊素見文帝病勢危篤,再加暴氣攻心,料不能生。自知立皇帝的權柄都在手裏,不怕煬帝不來救他。便拿出奸雄麵目腔板,見文帝氣息奄奄,全無一毫慘,轉洋洋得意走出宮來,賣聲說道:“好個皇帝位兒,還不知是誰人有福消受。”煬帝在宮外差人打聽,聞知楊素說出這話,心下十分慌忙。急急迎進宮來,接住楊素問道:“勞卿費心,事體不知如何?”楊素見煬帝辭色驚慌,他也不呼殿下,也不稱老臣,轉冷冷似答不答的說道:“這都是郎君自做差了,非幹我事。”說罷不理不睬,竟自要出朝去。慌得個煬帝連忙以手攔定說道:“楊廣蒙賢卿提挈之功,得有今日,今富貴咫尺,正好圖報賢卿。賢卿若以楊廣不才而見棄,則賢卿從前一番辛苦,皆置於無用之地矣,豈不可惜!望賢公三思!”
楊素道:“我為郎君費了多少口舌機關,方得到此地位;不料郎君如此****,若出這場事來。聖上已有旨,仍立楊勇,教我如何違背?”煬帝道:“楊廣不才,實負賢公。然賢公豪傑之士,必不忍自負;況太後在日,曾以不肖托賢公,望賢公始終玉成,不獨楊廣終身感戴,太後在九泉之下,亦佩明德於不朽矣。”說罷,忙忙要跪將下去。楊素徐以手挽住說道:“殿下請起,何必如此?我非不為殿下設謀,但恐一動手,便成千古罪人。且慢慢再作計較。”煬帝道:“事急矣!倘若延捱,百官打聽得改立消息,便有許多議論。況且吾兄禁錮在內史舍中,去此不遠,倘有希圖富貴者,奪門請立,又未免要生出事來。不獨楊廣有礙,即賢公亦吾兄之仇也,不可不慮。”楊素笑道:“有老夫在此,誰人敢輕舉妄動!既是殿下如此傾心,隻得一發成就了你罷。”遂向煬帝附耳低低說道:“隻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煬帝聞言大喜,忙點額說道:“是!是!是!”隨吩咐東宮官張衡,叫他入宮侍疾。原來張衡乃煬帝心腹,聞言解意,領了命,竟大踏步直入寢宮而來。此時文帝病已十分沉重,叫一會吾兒楊勇,怨一會獨孤誤我,罵一回殺這老賊,又昏昏沉沉睡去。左右近侍,雖然聽得,都曉得楊素與煬帝的手段,那個敢替他傳旨,可憐文帝一世梟雄,性如烈火,想當日篡位的時節,何等威勢,今一旦臥病,也落在奸人之手。後人有詩感之曰:
當年隻道臣如虎,今日誰知子似狼;
多少英雄都使盡,不知天意有商量。
文帝昏臥龍床之上,惟宣華與容華二人守在麵前,欲要替他傳旨宣召楊勇,又沒這大力量;欲待不理,心下又十分慘傷,二人隻是相對掩淚而哭。張衡進得宮來,看見文帝奄奄昏睡,宣華他們淒惶無主,便宣言說道:“聖上無故暴疾,卻將太子讒逐在外,外麵文武百官,俱紛紛議論。聖上倘有差池,恐怕二位娘娘不能辭其責!今日到此地位,尚不知回避,豈必欲斷送了聖上之命,方才罷手?”容華夫人被張衡這幾句話,嚇得啞口無言,怵怵驚戰,隻有宣華夫人含淚說道:“妾等受皇上深恩,恨不能以身代死,倘在不諱,敢望獨生?若要追究懷異心之人,天地鬼神,自然昭鑒,汝何必多言!”張衡道:“有無異心,明日百官自有公論,但娘娘死節,此時還略早些。且請少退一步,讓皇上靜養,就死也不要死在宮妾之手,壞了皇上一生的英名。”宣華與容華曉得張衡是東宮心腹,料道拗他不過,隻得向文帝龍床邊拜了幾拜,帶領眾姬妾們,哭回後宮而去。
卻說煬帝與楊素在便殿內立候消息,張衡去不多時,隻見幾個內使慌來報道:“不好了!萬歲爺一霎兒喉中呦呦有聲,奴婢等連連呼喚,已不能答應,望千歲爺做主。”煬帝與楊素聞言,即忙同入寢宮來看。及走到龍床邊時,文帝早已嗚呼崩矣!正是:
道德無喪亡,仁義有終始;
可歎強梁君,不能保其死。
煬帝看見文帝已死,便放聲哭將起來,楊素慌忙攔住道:“哭乃小節,殿下勿得過傷,且商量國家大事要緊。”煬帝果是納諫如流,就當真的不哭。因問道:“父王既崩,少不得就要停喪白虎殿,有何商量?”楊素道:“若就發喪,倘或風聲漏泄,百官講長講短,又爭執起來,卻將奈何?”煬帝著驚道:“若如此,卻怎生區處?”楊素道:“時不再來,機不可失;
差之毫厘,失之千裏。依臣的主意,莫若宮門上傳一道旨意,不許走漏駕崩的消息,捱過今夜,明早五更裏,待老臣草成遺詔,先扶殿下登了大寶,鎮定了中外人心,那時再計議發喪,未為晚也。”煬帝大喜道:“非賢公深謀,慮不及此。楊廣何幸得蒙如此造就!”隨傳令旨,吩咐各門嚴禁,不許眾宮私出,倘有走漏宮中消息者斬。二人計議定時,天色已漸昏黑。煬帝就要留楊素在宮中同住,楊素道:“不可!老臣若在宮中宿了,外邊這些官員一發著慌。還得老夫出去,安慰他們,方保無虞。煬帝道:“賢公見教極是,隻是孤放心不下,奈何?”楊素笑道:“老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隻要殿下知恩報恩。”煬帝道:“楊廣非草木,賢公高厚,安敢忘也?”言罷。叫左右點金絲提籠一對,親自送楊素出朝。楊素才出得午門,早有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岩一班文武官員,接住問道:“聖上病體如何?”楊素答道:“聖上乃勤政辛苦,禦體勞倦,無他大病,今靜攝數日,已安泰如故。適才有旨,明日視朝,諸公當具吉服稱賀。”眾官聽見楊素說文帝病好,都以為確信,一齊歡喜散去,準備早朝,不題。
卻說楊素回到府中,連夜將遺詔草成。又暗暗的傳出將令,差五百名禦林軍,各帶利器,明日早朝,午門外埋伏聽用。楊素打點諸事不題。
卻說煬帝在宮中,這一夜肚子裏有三分憂,七分喜,到有十分相思。喜的是大議已定,皇帝七八到手;憂的是楊素性情古怪,捉摸不定,恐一時更變;相思是想宣華夫人,同在宮中,不能相親。欲要到後宮去****一番,因是個人心驚疑之際,又恐怕激變了事情,隻得抵死的熬了一夜。不覺疏星殘月,絳幘雞人報曉。正是那早朝時分。怎見得?有《賀新郎》詞一闋為證:
九重天,曙光開,紅雲縹緲,殘星猶在。長樂疏鍾煙柳,因畫角一聲花外,漸露出,皇家氣概。金殿玉階丹鳳闕,曉氤氳,都被香煙靄,瞻庭燎、深如海。
鏘鏘濟濟鸞聲噦,一霎時,萬國衣冠,九州車蓋。咫尺天顏敢褻越,禮樂文章等殺。夔栗栗,百官擁戴。日色初臨丹出,淨鞭鳴,仿佛聞天籟,山呼響、螭頭拜。
煬帝聽得鍾動雞鳴,忙忙起來梳洗。左右見文帝已死,舊太子已廢,新皇帝自然是煬帝,敢不奉承。隨將平天冠、藍田帶、袞龍袍、無憂履,八般大禮,打點得齊齊整整,奉與煬帝。
煬帝因楊素未曾入朝,心下終有幾分狐疑,不敢就穿戴起來。隨吩咐道:“且拿到大殿上伺候。”自家照舊是東宮服色,帶領許多心腹中官,到閣門內等候消息。
卻說文武百官,盡道文帝病好臨朝,不敢不來。都穿了吉服,具了賀表,陸陸續續到朝房等候。等候多時,全不見響動,又恐失了朝儀,都照官職排列丹墀,隻等聖駕一到,便好行禮。
煬帝在閣門內望見,心下好不慌忙,眼巴巴隻不見楊素到來,那裏敢做一聲!外邊又等裏邊,裏邊又等外邊,兩下裏都等得個心焦性急。隻等到天色平明,楊素方才坐了花藤大轎,呼喝而來。到了朝門下了轎,也不與百官接見,大踏步竟自直入宮來。煬帝慌忙接住說道:“有累賢卿,銘感不盡。但今日不知何故,百官都齊齊在朝,恐有意外之變,萬望賢卿留意。”
楊素笑道:“有老臣在此,不消多慮。”遂同眾內相,一齊簇擁著煬帝,直到大殿上來。此時殿上珠簾高卷,銀燭輝煌。外邊望見殿上禦香浮動,人影縱橫,隻道是文帝的駕到。那些鴻臚寺,並糾禮伶樂等官,就要奏樂唱喝,眾文武就要跪拜行禮。楊素看見,忙出殿外,走到滴水簷前,高聲說道:“大行皇帝昨已宴駕,今有遺詔立太子楊廣即皇帝位,百官敢有不從者斬!”隨於袖中取出詔來,叫翰林承旨官宣讀。百官聽了,俱各大驚失色!倉卒中沒做理會,都隻是麵麵相覷。雖有幾個舊太子的臣僚,心中不忿,要出來做對,隻見朝門外有許多禦林軍圍護,又見楊素氣昂昂在殿上指手畫腳,知道他們已有成謀,如何敢輕易動手。大家捱了一會,早有幾個獻諛的臣子出來奏道:“太子久已正位東宮,德望素服天下,又有大行皇帝遺詔,自當高登大寶,臣等快睹天顏,不勝慶幸,誰敢不伏!”楊素聞奏,即轉身說道:
“既先帝有詔,又臣民擁戴,天下不可一日無君,今日吉時良表,請登大寶。”隨命左右,將八般大禮,奉與煬帝。煬帝也未曾推讓。早有尚衣監太監,走近跟前,一一都替他穿戴起來。穿戴完了,楊素即請他升那九五之位。煬帝隻因文帝死得曖昧不明,良心中十分驚悸,又見眾臣子洶洶階下,又乍穿戴起這些法物,況廟堂之上,赫赫昭昭,怎不畏懼!走到跟前,忽不覺神情惶悚,手足慌忙,那禦座又甚高,才跨一隻腳要上去,不期被階下一聲奏樂,心虛之人,著了一驚,把捉不定,那隻腳早塌了下來,幾乎跌倒。眾宮人看見,連忙近前攙住,就要趁勢兒扶他上去。這也是天地有靈,鬼神嫉憤,煬帝腳才上去,不知不覺,忽然又塌將下來。楊素在殿前看見光景不雅,隻得自走上來,楊素雖然老邁,終是武將出身,有些力量分開左右,隻消一隻手,便輕輕的把煬帝攛上禦座,下麵百官望見,一個個都掩麵嗟呀,低頭歎息,正是:
莫言人事宜奸詭,畢竟天心厭不仁;
任有十年天子分,也應三被鬼神嗔。
楊素既手扶煬帝登極,即走下殿來,率領眾官朝賀。煬帝在龍座上,坐了半晌,神請方才稍定。又見百官朝賀,知無異說,更覺心安。俟朝賀畢。便傳旨道:“朕實不德,上奉先帝遺詔,下念臣民擁戴,謬登大位,就有不逮,尚望眾卿輔佐。”群臣同奏道:“陛下乾德龍飛,允合天心人望,臣等欣慶曷勝,敢不是效。”煬帝大喜道:“朕新禦宇,諸卿合當進爵。”遂傳旨冊立蕭妃為皇後,越國公楊素,進封上柱國,賜金花一對,彩緞十端,玉帶一條,緋魚一襲。虎賁郎將段達,加陛中門使,掌管四方章奏。其餘大小官員,俱進升一級,賞賜有差,群臣一齊謝恩。煬帝又傳旨,著各官議行喪禮吉禮,及各該行事宜。眾官領旨,俱照舊例斟酌詳明。一麵停喪,一麵掛孝,一麵寫喜詔頒行天下,一一俱條陳妥當。煬帝見諸事舉行,隨傳旨百官散朝,獨留越國公楊素上殿議事。百官聞旨,俱各紛紛退出,惟楊素一人走上殿來。煬帝忙叫賜坐,近侍隨取錦墩一顆與楊素坐下。煬帝舉手稱謝道:“今日賴賢卿大力,得遂朕心,朕之富貴,卿之富貴也,絕不敢相負。但隻是吾兄楊勇未除,斬草留根,朕尚不能高枕。望賢卿施一妙策,消此心腹之憂,方為萬全也。”楊素道:“這有何難,隻消費得一道敕書耳。”煬帝沉吟道:“朕才登極,便敕賜兄死,恐百官不服,反惹起釁端。”楊素笑道:“何必定要陛下,待老臣寫出來看。”隨命左右取過筆硯黃麻,就在禦前寫起一道文帝遺下的假敕書,上寫著:“賜庶人楊勇死。”煬帝看了大喜道:“賢卿智略,妙入神矣。”隨差一個心腹內使齎了,飛馬到內史舍,賜舊太子死。就同楊素坐在殿上,立等回旨。那內使領了敕書,不敢停留,忙到內史舍,將一個舊太子,生生勒逼死了,走馬回宮繳旨。煬帝見楊勇已死,滿心歡喜,對楊素說道:“賢卿為朕又唾手除了一患,計莫妙焉,功莫大焉。此生富貴,卿不必憂矣。”楊素笑道:“臣無心圖富貴,但恐富貴來逼臣耳。”道罷,方才起身辭了。竟大踏步直馳丹墀而出。煬帝亦立起身來相送,見楊素去遠,然後命駕還宮。此時煬帝已立為天子,回宮的光景與出來時大不相同。但見:
金輿侍從,玉輦縱橫。金輿侍從,鸞旗影裏,簇簇六龍為禦;玉輦縱橫,魚貫叢中,雙鳳和鳴。花迎禁簿,玉階瑞靄紫薇臨;柳拂宮旗,金殿祥雲紅日近,滾滾禦煙引道。香接九重;飄飄仙樂分行,向歸三殿。貂監希權,一路上爭擎衡錯;羊車望幸,六宮中盡卷珠簾。真是從來不識帝王貴,今日方知天子尊。
煬帝駕到正宮,早有宮中的掌朝太監,並一班有職事的才人世婦都來磕頭,朝賀新太子。煬帝大喜,隨吩咐道:“職事俱照舊掌管,不必更換。”又將些金錢巾帛,賞賜眾人,眾人各各謝恩。不多時,一宮宮、一院院,接連不斷的俱來慶賀。煬帝受朝了半晌,隻不見宣華一人,便開口問道:“宣華如何不來朝賀?”隻因這一問,有分教宮闈中又添出千古的一樁話柄。正是:
懷惠無親天下笑,新台有賦古今羞;
長使多少閑姬妾,偏向先皇枕席求。
不知煬帝追問宣華,畢竟又作何狀?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