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微早知道靈漪想跟著江秋漁一起離開,隻是她不曾想過,原來江秋漁也同樣有這樣的心思。

林驚微閉了閉眼,壓下了心頭浮現出的躁動和不安。

這一次來不憂城,江秋漁並不曾告訴她究竟要來做什麽,林驚微隻能從她的一些決定中推測出她的意圖,她知道江秋漁在找什麽東西。

回想起靈漪那雙特殊的眼睛,林驚微似乎明白了江秋漁的意思,隻是一想到靈漪對江秋漁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林驚微又有些頭疼。

若是真帶上靈漪,這一路上還能有安寧的時候嗎?

靈漪一時間卻沒有想那麽多,滿腦子都被狂喜占據,雙眼定定地注視著江秋漁,眼眸比任何時候都要亮。

她知道阿漁不會長久地呆在不憂城,便想跟著阿漁一起離開,隻可惜暫且沒能找到合適的理由。

靈漪本打算等此事過後,便先去找林姑娘把話說清楚,隨後再求得她的同意。

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實施自己的計劃,就有這麽大一個驚喜砸在了她的頭上!

阿漁竟然主動提出要帶著她一起走!

靈漪當即便想答應,可就在此時,扶姎卻在她身後扯了扯她的衣袖,似乎在提醒些什麽。

靈漪稍稍清醒了一些,她知道扶姎在擔心什麽,不外乎是林姑娘不待見她,她若貿然答應下來,興許會惹得林姑娘不悅。

可現在阿漁已經同意了,靈漪隻需要求得林姑娘的同意便可。

她先是對上江秋漁笑盈盈的眼,腦子有些暈乎乎的,也衝江秋漁露出了一個笑容。

幾息之後,靈漪才將目光投向林驚微,話說出口時,語氣裏帶上了幾分忐忑,“我倒是無妨,隻是林姑娘會不會不高興?”

扶姎:……

這傻子!

說的這是什麽話?

這般直截了當地問人家會不會不高興,她是想讓林姑娘如何回答?

人家便是高興,也要被她這句話弄得不高興。

靈漪何時學會了這種後院侍妾爭寵的手段?

隻可惜,學也學得不到家,怎麽能當著正室夫人的麵,暗暗針對正室夫人呢?

莫說她還沒有進門,便是進門了,也該小心翼翼地侍奉林姑娘才是,哪有像她這樣亂說話的?

扶姎恨不得揪著靈漪的耳朵,好好教教她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隻可惜眾人都在,扶姎也不敢同靈漪傳音。

她的修為遠不如阿漁姑娘和林姑娘,若是貿然傳音給靈漪,萬一被兩人聽到了,反而會弄得場麵十分尷尬。

扶姎最後隻能用力懟了懟靈漪的後腰,力氣頗大,帶著幾分怨念。

靈漪不明所以。

她又說錯話了嗎?

靈漪神色茫然地看著林驚微,林驚微的臉色卻更淡了,一雙眼瞳如雪水般的清寒透骨,好似飄灑的漫天霜花。

在對上林驚微視線的那一瞬間,靈漪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心中警鈴大作!

這是身為劍修對危險的直覺,靈漪在林驚微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極為可怕的威脅和震懾,這讓她竟然有些不敢去看林驚微的眼睛。

她有些惶恐地想,林姑娘果然生她的氣了!

林驚微見她一副被嚇到,可憐兮兮地轉頭去看江秋漁的模樣,心中煩悶感更甚,她從始至終一語不發,靈漪為何要做出這般姿態?

林驚微唇角緊抿,也轉頭去看江秋漁,不知她想從江秋漁的臉上看到何種表情。

江秋漁差點兒沒被靈漪都得笑出聲來。

早在初見靈漪的時候,江秋漁便察覺到她的性子有些直,偶爾會無意識地說一些茶裏茶氣的話。

沒想到幾日不見,她的功力又見長。

瞧瞧這一句話說的,既顯得自己委屈又無辜,又暗指林驚微是個不近人情,專橫跋扈的惡人。

可謂是茶味十足。

林驚微怕是要被氣得拔劍了吧?

江秋漁瞥了一眼身旁的林驚微,正好對上清蘅君直勾勾的眼神,那雙蘊含天地靈氣的眼眸中仿佛帶著幾分控訴。

林驚微這樣子,倒真像是被後院爭寵的侍妾逼得不得不放低身段,暗暗像老爺示好的端莊正室。

江秋漁雖然有心帶著靈漪一起離開,不過她心裏門清,二人相比之下,還是林驚微更重要一些。

清蘅君生起氣來,不動聲色,讓人捉摸不透,猜不準她心中究竟是怎樣想的。

江秋漁隻得勾了勾她的手指,嘴上則替她解釋道:“師姐最是寬厚溫和,怎會有不高興一說?”

林驚微不吭聲,隻微微垂眸,視線掃過兩人交纏的雙手。

江秋漁正攥著她的一根手指,指尖偷偷往上爬,試探著去撓她的掌心,一陣癢意從林驚微的手心裏蔓延開來。

隨後,林驚微又感覺到那指尖在她的手心裏打著轉,不斷勾起陣陣酥麻的感覺。

這是江秋漁慣用的招數,她還很喜歡在林驚微的後腰處作亂,亦或者是用指尖輕撫她的小腹,專攻林驚微身子最敏感的地方。

就跟那幾條大尾巴一樣調皮。

林驚微偏又拿她沒有辦法,隻能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江秋漁的手指,不許這人再搗亂。

江秋漁的手指倒是聽話了,正當林驚微想鬆一口氣時,卻又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順著自己的後腰往上爬,逼得她頓時繃緊了身子,連呼吸都跟著停滯了片刻。

她回憶起初見江秋漁時,這人也是偷偷用金絲縷摸她的手指,壞的不行。

林驚微閉了閉眼,細細感受了一番,在她背上作亂的似乎不是金絲縷,而是比金絲縷更加柔軟的東西。

幾乎是刹那間,林驚微心中便有了答案。

是江秋漁那雪白的大尾巴。

這人可真是……

林驚微瞥向江秋漁,偷偷使壞的狐狸彎了彎唇角,狐狸眼中霧氣蒙蒙,充斥著說不盡的媚意。

林驚微握著江秋漁手指的手掌緊了緊,那一瞬間竟想將江秋漁攬進懷裏,不讓其他人窺見這一分春色。

幸好兩人這偷偷摸摸的動作並未被其他人察覺到,江秋漁自然也不會將這閨房情趣暴露在許窈等人的眼前。

她隻是覺得當著其他人的麵逗弄林驚微,清蘅君的反應會格外有趣,那隱忍克製的模樣,看得江秋漁心裏癢癢的,總想逼她露出更多常人無法窺見的欲色來。

有她的障眼法在,其他人看見的,不過是她倆並肩站在一起,正經嚴肅地小聲說話的場景罷了。

有江秋漁從中周旋,林驚微自然不會拂了她的麵子,更何況她早已被江秋漁方才的一通作亂給安撫了下來,此刻便並未多加為難靈漪,隻點了點頭,算作同意。

此事便算是徹底定了下來。

靈漪有多高興暫且不談,江秋漁卻是鬆了口氣,心想清蘅君雖然占有欲強,醋意大,但也好哄。

以前的她不願意哄林驚微,偶爾哄她也隻是為了逗一逗她罷了,如今原定的計劃發生了改變,江秋漁也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調整。

她得更加用心才是,得將林驚微拿捏在掌心裏,再不給她逃走的機會。

最好能盡快睡到她。

不經意捕捉到宿主腦海中想法的係統:???

最後一句話跟整個計劃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嗎??

林驚微用神識察覺到江秋漁身在春雲樓後,便趕緊禦劍追了過來,薛如鈺的心腹副官晚了她整整半個時辰,才帶著一隊人匆忙進了春雲樓。

江秋漁既然答應了要幫薛如鈺魂魄歸位,便讓薛如鈺的心腹副官盡快準備好需要用到的天材地寶。

她雖然也有,但那是她自己的,能節約還是節約一點吧,畢竟她是勤儉持家的小狐狸呢。

春雲樓畢竟人多眼雜,一行人又重新回到城主府,江秋漁絕口不提自己為何瞬移到了春雲樓內,隻要林驚微不問,她就能裝傻到底。

至於其他人,摸不準林驚微是否知曉此事,自然也不會多嘴,特意提起這一茬。

林驚微盡管心中仍然疑惑不解,卻也不曾開口詢問江秋漁,她知道江秋漁瞞了她許多事,以她二人如今的關係,江秋漁犯不著事事都跟她解釋清楚。

因此,江秋漁反倒落了個清閑。

她不必費盡心思去想理由敷衍林驚微,隻需要專心思考該如何替薛如鈺將魂魄歸位便可。

所需要的東西很快便備齊了,江秋漁照例還是選了林驚微替她護法,其餘人皆守在門外。

有林驚微的陣法在,眾人聽不見也看不見屋內的情形,隻能耐心地等著。

屋內。

薛如鈺的兩具身體躺在一起,薛如霧死後,薛如鈺便被困在了她做的傀儡之中,如今一直昏迷不醒。

江秋漁打量著傀儡的這具身體,薛如霧製作的傀儡同江秋漁做的傀儡有所不同,看上去比江秋漁做的要僵硬的多,所使用的材料也不盡相同。

江秋漁捏了捏傀儡的胳膊,手感偏硬,不似常人的身體柔軟有彈性。

看來在製作傀儡這方麵,還是她更勝一籌。

江秋漁注意到,這具傀儡的手指斷了幾根,指節已然消失不見,斷麵看上去凹凸不平,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斷的。

她回想起方才薛如鈺攻擊薛如霧時,似乎朝她的眼睛撒了什麽東西,像是白色的粉末。

想來,她撒的便是這幾根斷的手指了。

雖然傀儡感受不到痛意,但能在那樣的情況下,活活掰斷自己的手指碾成粉末,卻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薛如鈺果然心狠異常,對薛如霧怕是也隻有滿腔怨恨,毫無任何憐憫之意。

林驚微見她不說話,隻盯著傀儡瞧,便問她:“可是有什麽不對勁之處?”

江秋漁搖了搖頭,感慨道:“薛如霧供奉的佛像詭異萬分,我本想問問她那東西究竟從何而來,如今卻也問不著了。”

林驚微走之前已然確認過了,薛如霧自爆後,神魂盡消,天地間從此再不會有此人存在。

沒有輪回,亦沒有來世。

她是真的徹底不在了。

江秋漁雖然略有些可惜,但心頭的快意終究多過遺憾,那薛如霧作惡多端,死有餘辜,犯不著為她歎氣。

“清蘅君,待會兒這裏便交給你了。”

江秋漁運功時,不能受到任何幹擾,否則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險。

幸好有林驚微在,雖然這人是最想殺她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在這時候,林驚微同樣也是江秋漁最能夠信任之人。

濃鬱的魔氣瞬間彌漫了整間屋子,又被林驚微的陣法牢牢地鎖在了屋內,沒有泄露出去分毫。

內府中的浮月流光嗡嗡作響,純淨冷冽的劍氣縈繞在林驚微身側,她的主人卻眨也不眨地盯著不遠處的魔頭,並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換魂一事並不難,隻是經此一事,薛如鈺約莫是要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回到以往的巔峰狀態。

江秋漁雙眼緊閉,盤腿坐在兩具身體的中間,掌心裏不斷有魔氣翻湧,她的眉眼比平時少了幾分柔情似水的媚意,多了幾分嚴肅端莊的聖潔。

換作以前,林驚微決計想不到,有一天她也會為魔尊護法,等著那人去救別人。

就像以前,她也不會認為江秋漁有此等救人之心,誰人不知魔尊殺人如麻,狠厲無情?

讓她救人,比讓她殺人還要難。

可事情的的確確是發生了。

江秋漁不僅救了許窈,還幫許窈救回了薛如鈺,甚至為此受了傷。

那麽愛美的小狐狸,渾身血糊糊的,傷口深可見骨,足以想見,她受傷時究竟有多疼。

思及此,林驚微的眉頭蹙了蹙,隻覺得自己對付薛如霧的手段還不夠狠,不足以抵消她在看見江秋漁那一身傷時,心頭湧出的怒意和疼惜。

林驚微定定地注視著不遠處渾身魔氣縈繞的江秋漁,她從前最討厭魔族,最厭惡魔氣,可如今想來,卻又似乎有所不同。

她對殘害人命的薛如霧依舊厭惡,卻無法再對江秋漁生出多少防備之心。

在危難之時,她甚至想也沒想,便將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了江秋漁眼前,同她配合默契,共同製敵。

若她們不是處在對立麵的敵人,她和江秋漁,一定會是最懂彼此的知己。

林驚微這一沉思,時間便過去了許久。

江秋漁這一次消耗不小,她從入定中清醒,睜開便看見林驚微正抱劍站在不遠處,一邊肩膀靠在屏風邊,神色平靜地看著她。

江秋漁衝她眨眨眼,隨即慢慢露出了笑容,狐狸眼裏淨是明豔動人的笑意。

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隨後懶洋洋地招手,道:“仙君,過來扶我一把。”

林驚微收起劍,幾步上前來,伸手握住了江秋漁伸出來的手,扶著人下榻。

等江秋漁的雙腳都踩在地上後,林驚微便稍稍使力,將神色微倦的狐狸攬在懷中,低聲問道:“累了嗎?”

江秋漁掩唇打了個哈欠,眼睫上沾了點點晶瑩的淚珠,她將腦袋靠在林驚微身前,想了想,回答道:“說不累是不可能的,隻是一想到薛城主無恙,好像也沒那麽累了。”

像她這麽喜歡助人為樂的狐狸,真的不多見了!

林驚微替她揉著酸疼的手腕,她知道江秋漁向來嬌氣,不愛動彈,慣會享受,以往在魔宮時,身邊有無數美貌侍女伺候。

如今身旁隻有她一人,江秋漁卻從來不曾抱怨,林驚微對她更是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絲毫不覺得江秋漁麻煩。

要知道修真之人閉關,往往保持一個姿勢不動,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是常有的事,沒人會覺得累。

不僅是因為修真之人能吃苦,更因為這一點累,隻需要一個簡單的靈力運轉全身,便能恢複過來。

像江秋漁這般動不動就嫌苦的,放在外麵那都是要被人嘲笑的。

清蘅君絲毫不覺得自己太過縱容江秋漁,替她揉了一陣手腕之後,看著懷中乖巧聽話的狐妖,她的神色不免更加柔和,聲音也放得很輕,似乎怕驚擾了江秋漁似的。

“你幾次出手相救,為的就是靈漪嗎?”

江秋漁猜到了林驚微會問,一早便想好了答案,若是放在從前,她必定要借此好好地調戲林驚微一番,非得將林驚微逼到麵紅耳赤不可。

隻是如今計劃發生了改變,江秋漁的答案自然也就變了。

她先是笑眯眯地仰頭看著林驚微,故意打趣她:“仙君,你不高興了?”

林驚微看著她的身子,目光在薛如鈺身上一掃而過,答道:“你自然有你的道理。”

絕口不提自己究竟有沒有為此感到不高興。

她向來擅長使用這種迂回的說話方式,看似毫不在意,實則她越是回避,越說明心頭在意的不得了,隻是故作瀟灑罷了。

江秋漁將她這點別扭的性格看得很清楚,其實,林驚微的這一性格特點,也不失為一種絕佳的釣漁手段。

江秋漁既已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便得針對此事做出回應,以消減林驚微心頭的不滿。

她勾著林驚微的腰封,一雙含笑的狐狸眼直勾勾地盯著林驚微瞧,嗓音柔柔的:“有靈漪的原因在,卻也不完全是。”

“許窈姑娘和薛城主分明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卻因為魔修而差點陰陽兩隔,我身為魔尊,豈有不管的道理?”

“手下的魔族肆意作亂,殘害人命,我未能約束他們,便是我的失職。”

江秋漁說著,又放低了聲音,仿佛在與林驚微耳鬢廝磨,說著閨房中的情話,氣聲微喘:

“不是你說的,讓我不要傷害無辜之人,這世間自有因果,天道都替我一筆一筆記著呢。”

“我想,若是我不能救下薛城主和許姑娘,任由薛如霧將不憂城變成鬼城,興許將來,天道那裏也會記我一筆失責之過。”

林驚微不答話,隻是定定地看著江秋漁,仿佛要從江秋漁的眼眸一路望進她的心裏,瞧一瞧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

她從未想過,江秋漁能將自己說的話記在心裏。

不管江秋魚今日之言究竟是真心話,還是在故意騙她,至少江秋漁的的確確是救了薛如鈺和許窈,也為此受了傷。

林驚微想,或許她早不該將所有的過錯都怪在江秋漁身上,她與這人日日相處,難道還不能從江秋漁的眾多謊言之中,窺見一兩分這人的真心嗎?

江秋漁心知要改變一個人已有的觀念是很難的,尤其是林驚微從小到大都深信不疑的東西,想要讓她從她的內心深處去懷疑這些已有的觀念,並非幾句簡單的話語便能做到。

江秋漁懂得見好就收,她往後退了兩步,從林驚微懷中出來,隨後操縱著魔氣,銷毀了薛如霧製作的那具傀儡。

“薛城主已無大礙,咱們也該出去了,免得許窈姑娘一直擔心牽掛此事。”

林驚微懷中驟然一空,她尚且還在思索著江秋漁方才的話,此時聞言,便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江秋漁不欲同她多言,反正她已經給了足夠多的暗示,究竟該如何抉擇,便隻能交由林驚微去慢慢思考了。

江秋漁推開門,立刻對上了一雙通紅無比的眼眸,許窈似乎想上前來抓住她的手,卻又克製住了,隻是往前走了兩步,急切地問道:“阿漁姑娘,阿鈺如何了?”

“並無大礙,興許晚上就能醒了。”

她讓開身子,“許窈姑娘進去瞧瞧吧。”

扶姎本想跟著姐姐一起進去,隻是她想,姐姐此刻興許隻想與薛城主單獨待一會兒,便又退了出來。

江秋漁率先走了出來,林驚微緊隨其後,還貼心地將房門給關上了。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扶姎打破了沉默,“阿漁姑娘餓不餓,要不先去前廳休息片刻吧。”

江秋漁正好有點餓了,便點了點頭,“麻煩了。”

薛如鈺昏迷不醒,許窈必定是要一直守著她的,扶姎隻好暫時做起了主人,招呼下人趕緊上菜。

今日之事鬧得滿城皆知,城主府的下人們也都知道,扶姎乃是城主夫人的妹妹,自然不敢怠慢,很快便將色味俱佳的飯菜端了上來。

今日的席麵準備得頗為豐盛,菜色都是極好的,隻是可惜無人品嚐,滿院裏高掛的紅綢也被盡數取了下來,之前還熱鬧不已的城主府頓時變得極為冷清。

江秋漁也不嫌棄這些都是大鍋菜,吃得津津有味。

她夾起一隻油亮亮的大雞腿,隨手放在了林驚微的碗裏。

正當扶姎感慨這兩人情深意篤,阿漁姑娘就連吃飯也不忘替林姑娘夾菜時,卻見林驚微將雞腿上的肉盡數剝了下來,又重新放回了江秋漁的碗中。

江秋漁也毫不意外,將林驚微剝好的雞肉吃掉了,過了一會兒,她又夾了一塊魚肉給林驚微。

林驚微於是又開始任勞任怨地挑起魚刺來,並無半點不耐煩,仿佛此事已經做過了許多遍,極為熟練自然。

扶姎:……

扶姎轉頭看了一眼認真吃飯的靈漪,忍住了扶額的衝動。

傻子,就這還想跟林姑娘搶阿漁姑娘,阿漁姑娘得是瞎了眼、盲了心,才能看上你!

吃過飯後,扶姎又安排了一處院子給江秋漁和林驚微暫且休息用,林驚微進了小院大門後,先是用靈石在院中擺了一個防禦陣法,隨後才推開房門,問江秋漁:“你要休息片刻嗎?”

房中已經有人提前布置過了,鋪了柔軟的錦被,江秋漁隻需要脫了鞋襪,便能上床休息片刻。

她站在房門口,看向屋內的林驚微,回想起對方方才進門時擺的陣法,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清蘅君的警惕心之強,讓她深感佩服。

“不了,外麵陽光正好,你陪我去曬曬太陽吧。”

江秋漁搬了一張美人榻到院中,示意林驚微先躺上去,等人躺好之後,她便化作原形,跳進了林驚微懷中。

林驚微將雪白的大狐狸抱了個滿懷,那幾條毛茸茸的尾巴在她身上掃來掃去,不時掃過她的下巴,泛起一陣癢意。

她下意識地用指尖撫摸著狐狸的脊背,手指穿插進柔軟的毛發當中,被午後溫暖的陽光一照,這些毛發越發軟和厚實,手感極佳。

江秋漁滿足地眯了眯狐狸眼,腦袋蹭了蹭林驚微的頸窩,兩隻耳朵抖了抖,口中嘟囔道:“這樣的日子真好,要是能每天都這樣輕鬆就好了。”

林驚微心頭微動,江秋漁這話是何意?

她在魔宮時有無數婢女伺候,有萬千魔衛聽她調動,難道還過的不開心嗎?

江秋漁卻不再多言,隻是將腦袋抵在林驚微的頸窩處,柔軟的肚皮則是貼著這人溫暖的手掌,她用兩隻前爪緊緊抱著林驚微的胳膊,慢慢陷入了沉眠。

林驚微仰躺在美人榻上,懷中抱著毛發雪白的狐狸,眼皮被微熱的日光照得微微眯起,她發絲微亂,一張臉清豔絕塵,仿若謫仙。

她睡不著,隻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狐狸的背,不知在想些什麽。

江秋漁這一覺睡得很香,沒有人在吃飽喝足之後,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時,還能不產生困意。

她睡了兩個多時辰,醒來的時候天邊已然掛上了金黃的晚霞,火紅的霞雲耀眼奪目,在院中灑下了一片金黃的色彩,暖色中透著柔和的光芒。

江秋漁仰頭盯著天空看了半晌,突然有點兒想吃烤苕皮了。

真懷念呐。

燒烤,火鍋,烤五花肉。

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還有她那擺滿了幾個酒櫃的紅酒,全是她的珍藏,都還沒來得及品一口。

衣櫃裏還有各種品牌方送來的當季最新款,她連摸都還沒來得及摸一下,就再也摸不著了。

還有她那些價值不菲的藏品,不管是人還是物,都相當令人懷念。

江秋漁砸吧了一下嘴巴,轉頭看向林驚微時,心中的遺憾感稍減。

雖然她失去了很多東西,卻也暫時得到了一件最為精美的藏品,即使這件藏品帶著劇毒,她也還是為之著迷。

至少以前的那些人,江秋漁隻是抱著一種欣賞的態度,絕不會想睡她們。

林驚微不一樣,她雖然處處算計林驚微,但這一點都不妨礙她饞林驚微的身子。

誰讓女主是真的長得跟女媧畢設似的,從頭到腳都找不出一絲瑕疵來,就連氣質都是她喜歡的。

讓人很有想睡的欲望。

江秋漁半是故意,半是隨心,她維持著狐狸的原形,在林驚微懷中揚起腦袋,伸出舌尖舔了舔林驚微的下巴,隨後又動作飛快地舔了一下林驚微的唇角,身後的尾巴也跟著興奮地纏上了林驚微的手腕。

林驚微倏地眼睫一顫,隨即慢慢睜開眼,眸中瞧不出一絲困倦之色。

江秋漁知道她壓根就沒睡著,方才不過是在故意裝睡罷了。

她也是故意舔林驚微的,反正她現在隻是一隻狐狸罷了,小狐狸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方才察覺到江秋漁即將睜眼時,林驚微率先合上了眼眸,在此之前,她盯著江秋漁看了整整兩個時辰。

林驚微很難想象,自己也會將時間浪費在這種毫無用處的事情上麵。

這兩個時辰裏,她想了許多事情,從最初與江秋漁相遇時的防備與警惕,到如今兩人親密地依偎在一起休息,一切仿佛都還發生在昨天,卻又是實實在在地過了好幾個月。

師尊讓她去魔宮做間諜,繪製魔宮的防禦圖,伺機尋找魔尊的弱點,以便來日能更順利地攻破魔宮,剿滅魔界。

林驚微知道,六大門派之所以選中她,是因為她天生無情無欲,心性堅韌,一心隻有修真大道,且疾惡如仇,對魔族有著極深的厭惡。

她是最不會動搖之人。

即使魔尊會對她百般折磨,她也絕不會心智崩潰,徹底隕落。

隻是包括林驚微本人在內,誰都沒有想到,魔尊不僅沒有折磨她,反而還受了她的引誘,對她處處留情,從不曾真的傷害過她。

林驚微以為自己能受得住魔尊對她的任何折磨,哪怕是震碎她的內府,毀去她的靈根,讓她一身修為**然無存,甚至是將她扔進無盡深淵,林驚微都不會動搖。

可江秋漁偏偏沒有選擇這裏麵的任何一種,而是用了一種讓林驚微難以招架的方式。

林驚微無聲地歎了口氣,捏住懷中狐狸的耳朵,“你方才在做什麽?”

江秋漁甩了甩自己的耳朵,掙開了她的指尖,小狐狸才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呢。

她和林驚微在榻上又躺了一會兒,不多時,扶姎親自過來請她們前去用晚膳。

薛如鈺已經醒了,隻是身子還比較虛弱,不過她畢竟是化神期的大能,即使是虛弱狀態,也不像普通人類一般隻能臥床休息。

江秋漁和林驚微到的時候,薛如鈺親自起身迎接她們,“林姑娘,阿漁姑娘!”

江秋漁:“薛城主不必多禮。”

幾人在桌前坐下,江秋漁瞥了一眼今晚的一桌子菜,全都是她愛吃的。

不需要她多說,林驚微便主動夾起一個雞腿,剔去骨頭後,將細軟柔嫩的雞腿肉放在了江秋漁的碗中。

薛如鈺醒來之後,跟許窈長談了一番,扶姎也在,她早已知曉兩位恩人之間的關係,此時看見這一幕,也不過是露出了一點兒善意的笑容罷了。

飯吃的差不多後,見眾人都放下了筷子,江秋漁便開口問道:“薛城主,薛如霧當真是你的妹妹嗎?”

提起此人,薛如鈺臉上的表情立馬變得十分冷淡,甚至有著藏不住的厭惡,顯然對薛如霧恨之至極。

“她並非是我的妹妹,而是我的一縷分魂。”

原來,薛如鈺很小的時候曾被魔族擄去,一縷神魂遭受魔氣的侵染,險些令她生出心魔。

當時,身為不憂城上一任城主的父親請來好友幫忙,替她強行剝去了這一縷分魂。

分魂離體後,她父親本打算徹底絞滅這一縷已被魔氣徹底侵染的分魂,卻不想當時,薛如鈺與那分魂之間的聯係並未完全斬斷,若是分魂消散了,薛如鈺也會遭受反噬。

如此,她父親不得不將那縷分魂圈養起來,準備等薛如鈺與分魂徹底斬斷聯係之後,再絞滅分魂。

薛如鈺當時也還年幼,那縷分魂被關在一處陣法之中,薛如鈺便時常去看她,卻不想日夜相處之中,那縷分魂竟然生出了自己的意識,還將自己當成了薛如鈺的妹妹。

薛如鈺在與分魂的相處之中,也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妹妹,還為她取名為薛如霧。

薛如霧雖然被魔氣侵染,卻並未造殺孽,薛如鈺便不忍再殺她。

因著薛如鈺的請求,父親沒有殺掉薛如霧,而是將她留了下來,當做薛如鈺的妹妹來養,隻是外人都不知曉薛如霧的存在罷了。

如此過了兩年,眾人都接受了薛如霧的存在,薛如鈺更是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來對待。

卻不想某一天夜裏,薛如霧忽然狂性發作,竟殺了城主府半數的侍衛婢女,徑直逃走了。

那些侍衛婢女中,有好些人照顧了薛如霧整整兩年,她卻下此狠手,連具全屍都沒留給他們!

這麽多年以來,薛如鈺一直在尋找薛如霧,她不明白薛如霧究竟為何會忽然發狂,還殺了那麽多人。

隻可惜,她始終沒有薛如霧的消息。

薛如鈺本以為今生再也不會見到薛如霧,誰料再見時,薛如霧竟然對她做出了這些事!

她還差點害死了許窈!

薛如鈺對薛如霧隻有姐妹之情,卻不想薛如霧對她竟存著這樣的心思。

如今,連這一絲的姐妹之情也沒有了。

薛如鈺得知薛如霧自爆的消息後,也隻是搖了搖頭,歎了一聲“早該如此”。

江秋漁恍然,原來如此。

先不說薛如霧隻是薛如鈺的一縷分魂,本質上來說,她其實是薛如鈺的一部分。

就說她再次出現之後做的這些事情,囚禁強娶薛如鈺,還差點害死了薛如鈺最愛的許窈,薛如鈺便絕不可能容得下她。

即使她不曾死在自爆裏,恐怕薛如鈺也要親手殺了她。

她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得到薛如鈺的愛。

隻是她自己看不明白罷了。

還因為自己的幻想恨上了薛如鈺,總以為是薛如鈺負了她。

就憑她害了那麽多人,也能算得上是死有餘辜。

江秋漁搖了搖頭。

薛如鈺問她們:“阿漁姑娘,林姑娘今晚不妨就在府內住下,也給薛某一個招待你們的機會。”

江秋漁想了想,“多謝薛城主美意,隻是我和師姐尚有急事,便不打擾了。”

薛如鈺了然:“那你們最近還是住在春雲樓嗎?”

江秋漁:“嗯。”

她轉頭看向靈漪:“靈漪跟我們一起走吧?”

靈漪:!!!

“好。”她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林驚微:“……”

林驚微手中的茶杯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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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微:該如何不著痕跡地殺了靈漪?

靈漪:??等等!我又做錯了什麽?

橘子:小微別氣,這樣的日子以後還多著呢,你要習慣才是o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