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林驚微破門而入的時候,器靈便呆住了。
林驚微不曾封住它的神識,此刻,它忍不住在林驚微的內府中蹦了起來,因為太過於震驚,連說話時的聲音都變得吞吞吐吐的。
“你,你不是說不管嗎?”
不怪器靈如此驚訝,因為就在林驚微用靈力絞碎房門的一柱香之前,這人才告訴它,魔尊是不會看上阿雪的,她不必阻止,隻需要安靜地等待便好。
器靈還以為她心中當真是這般想的,誰知這話才說了多久,林驚微便主動推翻了自己方才的言論。
聽見器靈的質疑,林驚微垂在身側的手指緊了緊,指甲掐在了自己的掌心上。
“我思來想去還是不妥。”
“若是她真的無意收下阿雪,隻是為了演一場戲,我若不阻止她,她必定認為我不夠在乎她。”
若是江秋漁有意收下阿雪,林驚微就更應該阻止她了。
器靈雖然認為林驚微這一番話似乎有那麽幾分道理,可是細細想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上一次,林驚微試圖將江秋漁從付星逸身邊搶走時,也是這般說的,那時器靈能夠感受到,自家主人的確是這般想的。
可這一次,它竟看不透林驚微的真實想法,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麵牆,將它擋在了外麵。
器靈思索片刻後,恍然大悟,它看不透林驚微的想法,無非是它家主人不願意讓它看清罷了。
說起來,近日她還總是封鎖自己的神識。
器靈隱隱有些沮喪,總覺得主人同它疏遠了,以往她們心意相通,它是主人最好的夥伴,可如今,林驚微卻事事瞞著它,不讓它知曉。
器靈總覺得自家主人最近似乎變了許多,可具體要說哪裏變了,器靈又說不上來。
它放棄了去想這些問題,轉而說道:
“那你也應該選擇一些更溫和的方式,可你這般貿然闖進來,若是惹得魔尊大發雷霆,可怎麽好?”
此情此景,很難不讓人想起上一次魔尊準備寵幸付星逸時,林驚微破門而入時的場景。
隻是那時,林驚微忽然突破,魔尊便將注意力放在了她渡雷劫一事上,並未多加責怪。
這會兒又該怎麽辦?
難不成還能再渡一次雷劫嗎?
器靈急得團團轉,林驚微卻舒了口氣,隻覺得心中那股憋悶的感覺終於消散了。
方才在門外,她始終覺得心中隱有不適,仿佛有一道聲音在腦海中催促她,讓她推開房門,將阿雪扔出去。
林驚微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她鮮少有如此衝動的時候,方才隱隱的,竟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靈力。
若不是她僅剩的理智拉扯著她,恐怕方才,這股靈力便不僅僅是絞碎房門那麽簡單了。
直到親眼看見江秋漁同阿雪好好地坐在桌前,兩人衣衫整齊,舉止疏離有禮,並無一絲親近之意,林驚微這才放下心來。
方才同器靈說的那一番話,不過是她臨時想出來的罷了。
她破門而入時,腦海裏壓根沒想那麽多。
用那一番話安撫好器靈之後,林驚微仿佛也替自己找到了正當理由,她的所有行為都隻是為了完成任務,並不摻雜任何一絲個人的情緒。
她與魔尊親近,從來都隻是為了渡情劫罷了。
所以她怎麽可能對魔尊產生類似於占有一般的情緒呢?
一切不過是她的錯覺罷了。
林驚微自我紓解完,這才抬腳走向江秋漁,手掌輕輕地搭在了江秋漁的肩上,替她撩開垂在頰邊的青絲,動作親密自然,“阿漁,阿雪姑娘想必也累了,不妨讓我送她回去休息吧。”
“你我也該早些休息才是,靈漪姑娘那邊還需要你再去瞧瞧。”
她故意不說扶姎,而是提到了靈漪,便是為了暗示江秋漁,阿雪同靈漪是一樣的,她不會允許任何人靠近江秋漁,能呆在江秋漁身邊的,隻有她。
這一番話中隱隱帶著強烈的獨占欲,仿佛正室夫人霸占著老爺,不許老爺納妾一般,醋意十足。
江秋漁仰頭瞥了她一眼,心想,這人究竟知不知道,她那雙向來清冷平靜的眼眸,此時究竟有多幽暗深邃,不見一絲光芒?
若不是心知女主心性堅韌,再加上她身上並無一絲魔氣,江秋漁都要以為她要生出心魔了。
江秋漁隻當林驚微演技高超,裝得一往情深,並不知曉林驚微方才的複雜心情和強烈的情緒波動。
林驚微也隻當自己都是為了完成師尊交給她的任務,她不願細想,更不敢去細想。
她將自己的情緒藏得極好,就連器靈都不曾知曉。
阿雪身為局外人,卻看得比這兩人要更多一些。
她見阿漁姑娘笑意盈盈,對她師姐並不是一昧的拒絕,反而頗為親近。林薑姑娘對她師妹更是愛意十足,她方才破門而入時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將自己也撕成碎片,著實讓阿雪捏了一把冷汗。
這二人分明是對彼此有意,她不過是卷入這二人之間的無辜之人罷了。
阿雪長歎了一口氣,怨不得林姑娘看不上她,覺得她懦弱無能,原來她們並非同病相憐,而是林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
阿雪此刻的心情平靜了許多,阿漁並非真心想讓自己替她暖床,不過是為了她手中的琥珀寒晶罷了,她不必再擔憂自己從此無法接近玖儀。
隻是想到玖儀,阿雪又不由得有些黯然神傷。
江秋漁同林驚微演完恩愛的師姐妹後,指尖勾著林驚微的腰封,輕輕彈了彈,“師姐,你早去早回,阿漁等你回來。”
一句話被她說的纏綿曖昧,林驚微耳骨微紅,輕聲應了,隨後看向阿雪時,眸色頓時冷了下來,“阿雪姑娘,走吧。”
阿雪猜到她有話想說,便也不多加推辭,同她一起走了出去。
江秋漁用神識跟著她們,確認兩人出了春雲樓後,才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手中白光一閃,一把白色鮫紗為底,繪了紅色花朵點綴的傘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此傘同月流輝乃是雙生武器,名為花弄影。
隻是相較月流輝的聖潔如玉,花弄影多了幾分邪氣,蓋因傘麵上多畫了幾朵扶桑花,血紅的顏色讓人心生寒意,竟不敢長久地直視。
江秋漁想要隱藏身份,便不能再在外人麵前使用金絲縷,至於月流輝,雖然知曉的人不多,卻也難保不會有人認識。
隻有花弄影,極少有人知曉,用來臨時使用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江秋漁手握花傘,縱身一躍,足尖在窗沿上一點,身子輕飄飄地從春雲樓的四樓到了對麵酒樓的屋頂。
她站在房頂,舉著一把耀眼奪目的傘,居高臨下地看著街上來往的行人,眼尖地發現了林驚微和阿雪的身影。
奇怪的是,來往之人眾多,卻無一人發現江秋漁的身影,唯有林驚微警覺地朝她看了過來,眉頭微蹙。
身旁的阿雪滿臉疑惑,也順著林驚微的目光看了過去,卻什麽都沒發現。
她問:“林姑娘,怎麽了?”
怎麽走著走著,忽然停了下來?
林驚微凝眸注視著不遠處空****的房頂,似有所覺。
她方才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仿佛有人在背後注視著她,能讓她產生此種反應的,在這不憂城中,也就隻有江秋漁了。
雖說她是有意同阿雪一起離開的,可江秋漁也並未多問,難不成這人打算趁她離開以後,去做別的事情?
林驚微知道江秋漁在找東西,隻是不知她將那些東西尋來究竟有何用。
若是在初到不憂城時,林驚微必定又要擔心江秋漁隨意出手傷人,隻是這幾日的相處中,她發現江秋漁似乎並非那等毫無理智之人。
細想來,在魔宮時,她似乎也從未害人性命。
魔宮眾人,對江秋漁是真的仰慕尊敬,而並非因害怕而不得不假意順服。
一麵是師尊對她的叮囑,一麵又是林驚微親眼所見,清蘅君難得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不知該相信哪一個。
最後,林驚微定了定心神,心想,也許師尊所言未必是假,隻是人都有年少的時候,魔尊從前仗著修為肆意妄為,做出那等傷天害理之事,似乎也不足為奇。
現在她身受重傷,修為停滯不前,心性發生改變,倒也還算合理。
或許,她應該嚐試著相信一次江秋漁。
這個念頭隻在林驚微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又立刻被她壓了下去。
林驚微的神色更加嚴肅冷淡。
她大概是瘋了,竟然想要相信魔尊?
林驚微在心中告誡自己,她與江秋漁是不死不休的死敵,且江秋漁還是她的情劫,她要想活下來,便隻能親手殺了江秋漁。
對敵人的心軟,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她應該收起那些無用的情緒,堅定自己一開始的想法。
不能再任由魔界囂張放肆下去了,魔尊更是不能留。
想想那些因魔族而慘遭滅亡的家族,他們之中有許多人都是無辜的,可魔族嗜殺成性,又怎會在乎無辜還是有罪?
她和江秋漁,一開始就不可能兩全。
隻是事到如今,容不得林驚微多想,她既無法阻止江秋漁,便隻得暫且忍耐,一切都需做長遠的打算。
想到這裏,林驚微重新抬腳往前走去,嗓音淡漠:“無事,咱們走吧。”
阿雪雖然直覺她並未說真話,但想來也不會有人敢在不憂城內作亂,便暫且信了她的話,兩人順著熱鬧的街道慢慢往前走。
林驚微壓下心中紛雜的思緒,問阿雪:“你為何要來找阿漁?”
白日裏不是才說好了,她幫阿雪追求玖儀,阿雪也同意了,怎麽這會兒她又如此行事?
阿雪聞言,神色落寞不已,“此時並非我自願。”
原來,白日裏分別後,阿雪發現玖儀似乎心情不佳,幾番追問之下,玖儀竟然問她,願不願意去為阿漁姑娘暖床,做阿漁姑娘的榻上之人。
阿雪大驚,一時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想到,她尚且還來不及追問緣由,玖儀卻發了火,說她猶豫良久,想來是願意的,便打發她去找阿漁。
不管阿雪怎麽解釋,玖儀都不肯信,阿雪在傷心無措之下,竟也賭氣般地同意了,當真來春雲樓找阿漁來了。
林驚微聽後,隻覺得此事並非如同阿雪所想那樣,是玖儀不肯要她。
相反,玖儀分明是在乎極了阿雪,才會在傷心之下,胡思亂想,對阿雪口不擇言。
林驚微見身旁的阿雪雙眼通紅,便安慰道:“此事並非毫無轉機,你若真想同玖儀姑娘結為道侶,隻需按我所說的去做便可。”
阿雪困惑不已地看著她,隻認為林姑娘是在安慰她。
林驚微不得已,隻能解釋道:“你不相信我,卻也不能不信我師妹吧。”
阿雪猛地抬頭看著她,“此事同阿漁姑娘又有何關係?”
林驚微麵不改色,“此事便是阿漁告知我的。”
阿雪正不解時,忽然想到林姑娘同阿漁姑娘相處時的親昵,這兩人分明是對彼此有意,那阿漁便不可能看上玖儀,更不可能看上她了。
阿漁姑娘聰慧多智,想必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心思。
既如此,她讓林姑娘來幫自己,似乎也能說的通了。
阿雪鬆了口氣,眸中不由得染上了幾分期待:“阿漁姑娘是怎麽說的?”
林驚微氣定神閑,眸光淡淡地看著麵前的雪狼妖,“先不急,你先告訴我,方才你在屋內同阿漁做了些什麽?”
阿雪心知,林姑娘既然不知道此事,想必是阿漁姑娘故意瞞著她的,隻是方才阿漁姑娘也並未讓她保密,阿雪思索片刻後,答道:“阿漁姑娘並不曾看上我,她讓我來,為的是琥珀寒晶。”
林驚微倏地眯了眯眼,一身冷厲凜冽的氣勢凍得人瑟瑟發抖,即便阿雪身為雪狼妖,此時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這位林姑娘,應該是冰靈根吧?
琥珀寒晶?
林驚微恍然,怪不得江秋漁會對一隻雪狼妖青睞有加,原來她是知曉阿雪有琥珀寒晶,想趁此機會從阿雪手中奪得寶物罷了。
隻是,江秋漁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想到對方身為魔尊,手下魔族眾多,能查到一些尋常人不知道的事,也不足為奇。
想到她破門而入時,阿雪手中的中品神器,林驚微這才想明白,“她用中品神器同你交換的?”
她心裏忽地有些怪怪的。
阿雪點了點頭,見林姑娘神色淡淡,一時猜不準她心中的想法,隻得老實道:“我本來已經打算將琥珀寒晶給她了,畢竟這東西留在我手中也無用。是阿漁姑娘主動要用神器同我交換的。”
江秋漁若是強硬地逼迫阿雪將琥珀寒晶交出來,林驚微隻覺得再正常不過。
可阿雪明明已經同意了,她卻主動提出用中品神器換琥珀寒晶,這不像是魔尊能做出來的事情。
可事實的確如此,阿雪手中的神器是真的,她更不可能幫著江秋漁說謊。
林驚微隻覺得自己越發看不透江秋漁了,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她?
腦海中的思緒越來越亂,林驚微隻得暫且先不去想這些事情,她微一點頭:“原來如此。”
“師妹做事,必定有她的道理,神器既已經給你了,你便收著吧。”
林驚微拂了拂衣袖,在玖儀一行人暫住的酒樓前站定,仰頭望著眼前的牌匾,輕聲道:“接下來,我教你該如何討得玖儀姑娘的歡心。”
——
這邊,江秋漁幾個飛躍,徑直朝城主府而去。
城主府外有重重陣法,幾步一個陷阱,不過這尚且難不倒江秋漁,她抓著傘,輕飄飄地翻過高大的圍牆,落在了城主府內。
約莫是好事將近,城主府內處處張燈結彩,一片火紅,來往的侍女侍衛皆是滿臉喜色,不時低聲說著什麽。
江秋漁仗著自己隱匿了身形,慢悠悠地走在石板路上,跟上了一群端著食案的侍女,聽了一耳朵八卦。
其中一名侍女道:“姐姐,主人馬上便要大喜了,不知那一日,咱們能否有幸瞧見夫人的麵容。”
另一人回答:“主人對夫人用情至深,聽聞夫人身子弱,不宜見風,這才未能時時出現在眾人麵前,不過等到成親那一日,約莫是能瞧見的。”
先前說話那名侍女頓時笑了幾聲,語氣歡快:“真想看看夫人長什麽樣!”
江秋漁心想,這城主夫人竟如此神秘,連城主府中的丫頭都不曾見過?
怎麽辦,她更好奇了。
城主府很大,江秋漁聽完八卦,便又縱身上了房頂,站的高看的遠,她很快鎖定了某一處,徑直朝那邊去了。
這不憂城的城主也才隻有化神期的修為,府中陣法最多隻能擋住歸元後期以下的修士,對江秋漁這般大乘期巔峰的修士來說,這些陣法便有些不夠看了。
她如入無人之境,很快便到了另一處防守更加堅固,戒備更加森嚴之地。
這邊雖然防守森嚴,可來往的眾人卻越發嚴肅,並不曾竊竊私語,因此反而不如方才那邊熱鬧。
江秋漁站在屋頂,隻能聽見整齊的腳步聲,氣氛緊張沉悶。
不憂城不愧又被叫做極樂城,城中繁華熱鬧,城主府也格外奢華。
江秋漁腳下踩的是琉璃瓦片,侍女們的食案上放的是道道珍饈,每一樣食材都是極為難得的珍品。
這城主還挺會享受的。
江秋漁雖然仗著自身強橫的實力,不懼城主府中的一切陣法,不過為免打草驚蛇,她也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
暫且收起花弄影,江秋漁身形一閃,化作一股黑色的煙霧,不著痕跡地附在了一名侍女的身上。
那侍女腳步不停,眸中卻極快地閃過一陣紅光,再抬眼時,又是恭敬小心的模樣了。
這人自然是附身成功的江秋漁。
她跟著前麵的侍女們,端著食案走進了城主平時休息所用的院子,但見院中掛滿了紅燈籠,顯得十分喜慶熱鬧。
進入院子後,又拐彎穿過一條走廊,這才到了城主用膳的地方。
前麵領頭的侍女叮囑道:“自個兒小心些,進去不許亂看,否則當心你們的皮。”
眾侍女應了,隨後便一個接著一個往裏走。
江秋漁排在最後,有足夠的時間打量院中的地形,這院子裏雖然布置得格外奢華,可某些東西的擺放位置卻似乎有些奇怪。
江秋漁隱晦地觀察了好一會兒,竟覺得將這些東西連起來以後組成的圖形,像是某個陣法的一部分。
此陣法同城主府中其他地方的陣法不同,充滿了詭異之處,江秋漁隱約覺得有些眼熟,隻是暫時沒能想起來。
眼見前麵的侍女已經進去了,江秋漁不再多想,也跟著走了進去,裝作低眉順眼的模樣,將食案上的菜肴放在了麵前的桌上。
她微微抬眸,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屏風後,似有女人的說話聲,聲音聽得不甚真切。
想來,應該是城主薛如鈺,以及她未來的城主夫人。
江秋漁規規矩矩地將東西放下,便同那些侍女一起退到了一邊。
她其實很想進去看看,不過為免惹人懷疑,暫時隻得按耐不動。
幸好,很快機會便送到了她麵前。
屏風後也不知發生了些什麽,忽然聽見一陣清脆的碎裂聲,仿佛是瓷碗砸在地上的聲音,江秋漁清楚地看見有幾塊碎片濺了出來,顯然那人砸碗時的力度非常大。
房間裏安靜得落針可聞,氣氛越發緊張起來,每個侍女都將頭埋得低低的,隻有江秋漁在偷偷抬眼往前看。
很快,她便聽見一道壓抑著怒意的嗓音響起:“讓人進來收拾幹淨。”
方才威脅過她們的那個領頭的侍女連忙應聲,視線在麵前排成兩排的侍女們身上一掃而過,對上江秋漁的視線時,忽然有些晃神,伸手指了指她。
“你,跟我進來!”
江秋漁從人群中走出來,“是。”
她的手中還捧著食案,順從地跟著那名侍女往屏風後走去。
越過屏風,便見後方的內室更加奢華精致,擺件裝飾無一不精美華貴,房間內放著幾顆用來照明的琉璃珠,屋子裏亮堂堂的。
**正坐著兩人,一人靠裏,另一人坐在床邊,正在低聲同裏麵那人說話。
江秋漁抬眸定睛一看,坐在床邊那人穿著一身玄色衣衫,眉眼較為威儀,氣勢懾人,此時正蹙著眉,似是有些不悅。
這人應該就是薛如鈺了。
江秋漁的目光在薛如鈺的臉上停了好一會兒,隨後才暫且收回視線,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麽。
薛如鈺絲毫不覺,依舊在忍耐脾氣,耐心地哄著對麵的人。
另外一人靠坐在床的內側,無論身旁的人怎樣同她說話,都一語不發,仿佛不曾聽出那人嗓音裏越發明顯的怒意。
幾句話之後,薛如鈺冷笑了一聲,似乎再也裝不出那副溫柔的假象了。
“你現在怎麽會變成這樣?”
江秋漁聽見薛如鈺憤怒地質問道。
那人還是不說話,薛如鈺大概是拿她沒辦法,隻好深吸了一口氣,又道:“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你還記得嗎?”
“你說過要永遠對我好的,這些話你都忘了嗎?”
“為什麽一切都變了?”
江秋漁:哇哦!
趕上了吃瓜的第一現場!
她一邊慢悠悠地撿著地上的碎瓷片,一邊豎起耳朵去聽薛如鈺的聲音。
薛如鈺大概是氣到了極點,卻又沒法對麵前這人做些什麽,隻能強忍怒意,奢望用那些美好的回憶喚回麵前這人的溫柔。
“我該知道的,反正你早就已經變心了。”
江秋漁:ouo
她偷偷看了一眼,可惜垂下的床幔遮住了那人的容貌,她看不清薛如鈺對麵那人究竟長什麽樣子。
不過這難不倒想吃瓜的小狐狸,江秋漁不緊不慢地撿著地上的碎瓷片,又聽見薛如鈺說了幾句,翻來覆去也不過是一些威脅人的話。
等到地上的碎瓷片撿的差不多時,江秋漁指尖微動,屋簷外的風鈴忽然響了起來,在一陣叮鈴聲中,一陣不知從哪兒來的風將床幔吹得飄了起來,江秋漁恰好在此時抬眸,終於看清了薛如鈺對麵那人的臉。
竟然是她?!
江秋漁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床幔悠悠地垂了下去,將那人的身影隱藏在了床榻之中。
薛如鈺皺眉,哪兒來的風?
她不甚在意地轉頭看了一眼,目光在江秋漁附身的侍女身上一掃而過,很快又移開了,並未起疑。
江秋漁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在臨走時,還送了薛如鈺一份小禮物——她將一顆留影石藏在了薛如鈺的臥房內。
留影石被隱匿符咒覆蓋,以薛如鈺的修為,應當是發現不了的。
送完禮物,江秋漁跟在侍女們的身後退了出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走到院子裏時,江秋漁從那名侍女身上離開了。
那人晃了晃,眼神有些迷茫,奇怪,怎麽感覺腦袋暈乎乎的?
江秋漁隱匿了身形,等人都走後,才打量著院子裏的布景,慢慢地靠近那些不對勁之處。
這些東西十分不起眼,不過幾樣盆栽罷了,可它們擺放的位置卻極為巧妙,江秋漁在其中較為關鍵的一處站定,指尖一縷黑色的魔氣縈繞,那股魔氣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鑽進了麵前的一盆芍藥花中。
刹那間,這幾處不同尋常的盆栽仿佛連成了線,隱隱地同院子外的一些東西遙遙呼應,竟然將整座院子牢牢地包裹了起來,如同巨大的牢籠。
這分明是用來困住這座院子的陣法。
或者說是困住院子中的人。
薛如鈺怎麽會在自己住的地方布下這樣的陣法?
又或者說,她對這個陣法的存在是否知情?
江秋漁控製著自己的這一縷魔氣,並不曾破壞此陣法,隻是悄悄地順著陣法走了一遍,幾次嚐試之後,總算找到了陣眼,竟然就在方才她才進入過的內室之中。
她收回自己的魔氣,這城主府內疑點重重,薛如鈺的那位城主夫人更是有很大的問題,或許等到薛如鈺成親的那一日,這些疑問便能盡數解開了。
江秋漁不著痕跡地退出了薛如鈺的院子,她此次前來,除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之外,還因為這城主府中,有另一樣東西吸引著她。
江秋漁腳尖輕點,飛身上了屋頂,幾個輕縱之後,在另一處院落停了下來。
相較於其他地方的燈火通明,這裏顯得昏暗許多,守衛也並不森嚴,院子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江秋漁撐著花弄影,在院子裏左右打量片刻後,徑直左轉,穿過走廊之後,進入了一間空****的房間。
這裏邊雖然沒有光,江秋漁卻能清楚地看見,房間裏掛滿了白色的經幡,這裏竟然是一間小小的佛堂。
江秋漁往前走了兩步,一眼便瞧見佛龕前的供桌上還放著新鮮的水果,看樣子才放上不久。
香爐中插著的香才燃了一半,那人或許才走不久。
她在供桌前站定,抬頭同佛龕裏的佛像對視。
奇怪的是,裏麵供奉的佛像並非她記憶中的任何一種,這佛像麵目醜陋,長著一張大嘴,牙齒鋒利無比,瞧著不像是人,反而更像是某種動物。
就在江秋漁打量佛像的時候,佛像的眼睛裏似乎有紅光閃過,更顯得詭異無比。
仿佛下一秒,這尊被人供奉的佛像便要活過來,用他那張牙齒鋒利的大嘴咬掉江秋漁的腦袋。
想咬她?
江秋漁心想,那得先問過狐狸的爪子才行。
到時候便看看,是她的爪子鋒利,還是這佛像的牙齒鋒利。
她絲毫不顯畏懼,冷冷地同這一尊佛像對視,片刻後,竟直直地伸手抓向佛像的眼睛。
這雙眼很不對勁,若是心智不堅之人,極容易被它蠱惑心智,變成佛像的盤中美餐。
就在江秋漁即將觸碰到佛像時,房間內忽然吹起一股陰冷的風,經幡被吹得唰唰作響,狂風卷起了江秋漁的一頭青絲,她猛地一揮手中的花弄影,在身前形成了一道保護的屏障,那一陣狂風牢牢地擋在了外麵。
佛像上冒出了陣陣黑煙,同江秋漁的魔氣有些相似,卻更加陰毒,浸足了鮮血一般,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直直地朝江秋漁襲來。
狐狸靈敏的嗅覺在這時候發揮了不該發揮的作用,江秋漁頓時打了個幹嘔,眼淚都快出來了,眼尾泛起了潮濕的紅,看著好不柔弱可憐。
她足尖一點,手中的花弄影頓時合上了,江秋漁拿著傘,仿佛握著一柄劍一般,氣勢洶洶地朝著麵前這一陣黑煙劈了過去。
搞偷襲就算了,怎麽還故意拿這麽臭的東西來惡心她!
江秋漁握緊了傘柄,身上胭脂色的長裙像一朵盛開的花,衣袂飄飄,一頭青絲飄散著,那張媚色無邊的芙蓉麵泛著薄紅,眼眶也是濕紅的,仿若謫仙。
她對付起這股黑煙來毫不困難,雖不能立馬打得黑煙徹底消散,黑煙卻也不能近她的身。
打鬥中,江秋漁趁機從乾坤戒中翻出一個碧色的小瓶子來。
她擰開瓶塞,將瓶口對準那股黑煙,揮舞著花弄影削掉了一部分黑煙後,趁機將之收進了瓶子裏,隨後趕緊將瓶塞擰了回去。
今日的目標暫且完成,江秋漁不欲戀戰,正打算不打草驚蛇溜走之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怒喝:“是誰膽敢擅闖城主府!”
聽聲音,好像是薛如鈺來了。
雖然江秋漁不想引人注意,可她在城主府中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確實很難不被人發現。
係統:【所以我剛才讓你在門外布個陣法,這樣便能神不知鬼不覺。】
可惜宿主不肯聽它的,仗著自己的一身修為胡作非為。
話說起來,宿主該不會是故意將薛如鈺引過來的吧?
她不可能不知道,薛如鈺身為城主,這城主府中到處是她的眼線,整座城主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明知道薛如鈺會發現,她還不肯布下隔音陣法,很難說不是故意的。
江秋漁一邊縱身躲開薛如鈺的攻擊,一邊還有空回答係統:“不是我不想布下陣法,而是這間佛堂詭異萬分,很難說跟薛如鈺沒有關係。隻要我動了這裏麵的東西,薛如鈺就很有可能會發現。”
所以有沒有陣法都不重要。
好吧,係統又一次被她說服了。
那就暫且相信宿主不是故意的吧。
幸好在來之前,江秋漁便在自己的身上施了障眼法,此時,薛如鈺隻見對麵這人身形詭異,看不清她的身材容貌,隻能看見她手中握著一把白色的傘,傘麵上畫了幾朵扶桑花。
此人身份神秘,不知何時偷偷進入了城主府,竟然還能找到這裏來!
薛如鈺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殺意,周身靈力暴漲,手中握著一把長刀,朝著江秋漁襲了過來,刀刀致命。
江秋漁並不還手,隻是一昧地躲開,饒是如此,她的身上卻也還是多了幾道傷口,鮮血浸濕了她的衣衫,濃鬱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江秋漁不太舒服地皺起了眉頭,打算結束這貓係耗子般的遊戲。
手中的花弄影猛地揮了出去,將薛如鈺的身影罩在了傘下,這一刻,薛如鈺竟然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神秘人朝她襲了過來,一掌打在了她的心口上。
薛如鈺的身影仿佛紙人一般,輕飄飄地飛了出去,又重重地砸在地上,她麵目扭曲,口中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此人到底是誰!!
薛如鈺的目光中充滿了恨意,江秋漁的這一掌雖然不至於要了她的命,卻也讓她不太好過,薛如鈺遭到了自身靈力的反噬,一身靈力在經脈中橫衝直撞,逼得她又吐了好幾口血。
她雖然恨不得將那神秘人千刀萬剮,卻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握著那把詭異的傘,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薛如鈺緩了好半晌之後,才狠狠地擦去唇邊的血跡,聲音陰冷無比:“封鎖不憂城,掘地三尺,也得將這人給我找出來!”
與此同時,江秋漁帶著一身的傷,急匆匆地回到了春雲樓內。
林驚微正坐在桌前,手中還端著茶杯,隻是杯中的茶已經涼了,她卻一口也沒喝。
江秋漁還沒回來,林驚微不知她究竟去了哪裏,也沒法去尋她,便隻能坐在這裏枯等。
她正恍神,想著近日來發生的這些事情,師尊那邊也沒了消息,也不知他究竟是怎樣打算的。
他隻讓自己安心跟著江秋漁,卻也沒說魔宮那邊又該如何。
林驚微向來不曾懷疑師尊的話,此時卻也不免有些奇怪。
若說是為了剿滅魔界,為何卻又要讓她寸步不離地跟著江秋漁?
林驚微正思索著,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動靜,她猛地站起身來,指尖夾著一根龍骨針,一身靈力洶湧而出,警覺地威懾著窗外之人。
卻見一人衣衫淩亂地從窗外落了進來,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口遍布,鮮血染透了胭脂色長裙。
竟是江秋漁。
林驚微下意識地鬆了口氣,手中的霜須收了起來,而後她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遲疑道:“你怎麽……”
怎麽如此狼狽?
江秋漁一瞧見她,頓時狐狸眼一眨,淚珠兒滾過臉頰,淚盈於睫,瞧著格外委屈可憐。
她跌跌撞撞地朝林驚微奔了過來。
林驚微來不及多想,趕緊伸手接住了她,將人攬進懷裏,不顧自己的衣衫也沾染上了鮮血,隻用手扶著江秋漁的後腰,聲音發緊:“這是怎麽了?”
怎麽會傷得這般重?
還有誰能將江秋漁傷成這樣?
她到底經曆了什麽?
一個又一個問題在林驚微的腦海中滾動,唯一能替她解疑答惑的人卻隻顧著用手抓著她的衣衫,聲音裏染上了細細的哭腔。
“仙君,你可得為我做主啊嗚嗚嗚嗚”
她哭紅了雙眼,向來含笑的美人麵上濕漉漉的,唇邊還有一抹刺眼的紅漬,萬般可憐,萬般委屈。
但饒是如此狼狽,也依舊不損她的美色,反而更添了幾分柔弱脆弱的韻味。
林驚微的視線從江秋漁淚瑩瑩的眼,一路看向她遍布全身的傷口,唇角都快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的心裏忽然湧上了一股怒意,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刺痛。
林驚微的神色變得格外冷厲,眉眼都快結霜了,她的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嘴上便已經問道:
“是誰欺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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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魚魚:嗚嗚嗚嗚就是有人欺負我,仙君快替我報仇QAQ!
小微:是誰欺負我老婆(生氣╰(‵*′)╯)
係統:等一下,不是你自己往人家刀上撞的嗎?(因為勇敢地說了實話,被魚魚和小微混合雙打)
魚魚:你再說!再說嘴給你撕爛!(亮出狐狸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