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許萍萍的建議,徐心諾宜買兩份一模一樣的禮物,以免顯得對莊家兩個兒子有厚此薄彼的嫌疑。因此彭家樂陪徐心諾重新前往商場,購入一條同款不同花色的領帶。

問題不大,很容易解決。

至於彭家樂,他本人壓根沒操心,彭父彭母已準備好了要送的東西,很妥當。

兩個人買完東西便出了店門,途經一家賣正裝的店麵,一對母子同時往外走,手裏提著大包小包。那個留平頭的男生看起來大學畢業,咕噥著沒必要浪費錢,當媽的卻絮絮叨叨:“你懂什麽,買一套好點的,才不招別人笑話,以後上班也能穿,別天天搞得邋裏邋遢的。”

四人擦肩而過,徐心諾扭頭看了半晌。

然後遲疑地問彭家樂:“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有點像照片上的馬小濤?”

彭家樂“臥槽”了一聲,也轉頭去看:“不、不會吧?那旁、旁邊那個是誰?”

真人和照片很多時候會有偏差,兩個人遙望許久,又覺得像,又不敢完全確認。

彭家樂撓撓頭:“反正到時候就見、見到了,管他呢。”

到了派對當天,出現在莊家的儼然就是他們巧遇的留著平頭的男生。

如此說來,兩人先前見到的是馬小濤,至於另一位,搞不好就是他的養母。

馬小濤身上穿了套平價而嶄新的西裝,也許就是那天買的。

秦玲臉上掛著知性得體的微笑,搭著他的肩膀,介紹這是自己兒子。

自然,所有客人心領神會,沒人會不長腦子地問“你們怎麽多了個二胎”。如今馬小濤還未改姓,大家便很有默契地隻叫“小濤”。徐心諾環視一周,他的養母好像沒有出席。

在這樣的場合,馬小濤臉上並不太自在,僵硬地板著肩膀,跟所有來客打招呼。

徐心諾想起那天跟彭家樂開的耍猴玩笑,不由生出幾分同情。

他這種成天吵吵鬧鬧的逆子,應付一個老媽都覺頭痛。這小夥子突然還多了一個,兩邊都要應付,想必很不容易。

活動策劃團隊在莊家別墅的花園裏搭了涼亭和小舞台,劃出賓客區,準備了長桌和冷餐。

顯而易見,莊家花了很大心思,甚至請了兩個好像什麽女子偶像團體成員現場表演。

熱鬧的氛圍裏,徐心諾在人群裏看到莊逢君,他正站在舞台邊角跟朋友攀談。

同樣身為壽星的莊逢君神色自若,仿佛沒感覺到周遭

任何暗暗打量的眼神。

但他今天特別自覺,穿著打扮都很低調,活動區域也局限於不起眼的邊邊角角。

一點都不喧賓奪主,好像擺明要把所有的光環都讓給了馬小濤。

彭家樂用胳膊肘拐了拐徐心諾:“諾諾,你看,那兩個歌手是、是不是Cindy和Rela?”

徐心諾把目光收了回來:“什麽辛德瑞拉?”

彭家樂不滿地又給了他一拐:“就是最、最近那個選秀出道的女、女團!很紅!”

徐心諾心不在焉地說:“哦,是這樣嗎,這麽厲害,怎麽請來的。”

彭家樂說:“應該花、花了不少錢,還動用了不少關、關係吧。”

旁邊倏忽有人插嘴:“她們正好是敝司旗下的藝人,很僥幸,又願意賣老板個麵子。”

那聲音近在咫尺,徐心諾嗖地往旁一跳:“莊逢君!你神出鬼沒的想嚇人嗎!”

身材高大的莊逢君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他身邊,手裏還端著一杯果汁。

幽深的目光看過來,忽然,莊逢君衝徐心諾彎了彎眼睛。

他向徐心諾舉了舉杯:“你們兩個,還沒跟我說‘生日快樂’呢。”

徐心諾算是發現了,這人貌似不搶風頭,果然還是冒酸水的,居然連這個都要計較。

當著彭家樂的麵,他覺得這套肉麻兮兮的:“待會兒切蛋糕的時候,不是會唱生日歌嗎?”

莊逢君沒有辯駁單獨祝福“生日快樂”和一群人真真假假地尬唱生日歌有什麽區別,隻是露出遺憾的表情:“那恐怕我今天聽不到了。我待會兒還要回公司加班。”

徐心諾狐疑地看著他,莊逢君微微低著頭,也把徐心諾裝在眼裏。

徐心諾身材很瘦,皮膚很白,但是個子不算太矮,和彭家樂站在一起,仿佛一根香蕉和一個蘋果做好朋友。許萍萍提前在電話裏保證,會監督徐心諾放棄他的大褲衩,也不許穿人字拖來參加派對,於是徐心諾換上了牛仔褲和運動鞋,牛仔的兜裏卻還鼓囊囊的。

莊逢君不用想就知道,他兜裏肯定又偷偷塞了個魔方之類的玩意兒,從小如此,被老師沒收了也死性不改,總之讓徐心諾出門不帶玩具是不可能的,聽話也是不可能聽話的。

莊逢君忽然有點想笑,抬了抬手,想摸摸他腦袋。

最後還是落到自己領口,正了正領帶。

徐心諾想起什麽,又說:“但是送你的禮物已經給保姆了,我可不是空手來的。”

莊逢君笑笑,說:“好的。”

等徐心諾去了趟洗手間,就這一會兒工夫,再出來,熟悉的那個身影就不見了。

他扭頭想問彭家樂,莊逢君去哪了,是不是已經走了,那邊彭家樂盯著兩個什麽辛德瑞拉在舞台上又唱又跳,看得正嗨,一點兒都指望不上。

徐心諾在人群裏茫然掃視一圈,摸了摸兜裏的魔方和手機,小聲嘟囔了句“走這麽快”。

這個時間,莊逢君其實還沒離開家。

他先去找保姆要了屬於徐心諾那份禮物——保姆已經歸好了類,上麵貼著標簽,寫著他的名字——回到自己房間,帶著一點期待,拆開看了看,然後陷入了沉默。

徐心諾送他的原來是一條大紅領帶,上麵印滿了白色波點。

有一瞬間,莊逢君覺得自己看到了很多蘑菇。

莊逢君有種衝動,幹脆去拆開馬小濤的那一份,看看能是個什麽樣子。

但根據他對徐心諾的了解,最多也不過是送一條藍蘑菇而已。

他長出一口氣,把領帶往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然後果斷掛到了衣櫃裏。

他讓保姆轉告秦玲一聲,自己很快要回公司,又到二樓書房,跟父親莊毅打了個招呼。

今天的生日派對是認子心切的秦玲一手操辦的。莊毅喜歡擺大家長做派,自覺不適合這樣囉嗦的場合,前半場跟客人打過招呼,就自己躲回樓上,等人叫他切蛋糕時再下去。

莊毅放下手裏剛沏好的普洱,看著衣冠楚楚的養子,一時感慨萬千。

外人有所不知,莊逢君與莊父莊母之間不存在血緣關係,莊家一年前便已發現這個事實。

經過許多震驚和矛盾的情緒,莊毅和秦鈴如今已能平靜地麵對現實。正如許萍萍告訴過徐心諾的,一方麵是與養子二十多年的情分,另一方麵是從小失去的親生兒子,夫妻兩人既想把感情傷害降到最小,又恨不得立刻讓兒子認祖歸宗,接回身邊彌補所有錯過的時間。

在認回馬小濤的過程中,自始至終,莊逢君也付出很多精力,從未表現出什麽不良情緒。

莊毅的情感十分矛盾,一時欣慰於他老成持重,一時疑心他會不會心存怨氣,一時怨恨他怎麽不是自己親生的,一時又為著自己陰暗的心思,生出一絲一絲愧疚來。

身為這個家的主心骨,有時他提醒自己,不應表現出明顯偏頗的姿態。

這是他身為父母的義務和責任,不管是麵對哪一個。

莊毅希望照顧到每個家庭成員的感情 尤其在對待莊逢君的態度上。

因此他拿茶杯蓋撇了撇茶湯 說:“你不要多心 今天你媽媽隻是比較高興。”

“您放心 我不會多心的。”莊逢君很快回答道 “我說加班是真的需要加班 下午約了彭導見麵 他隻有今天能空出一個小時 晚上就飛國外 隻好我們遷就他的時間。”

“那很好。”莊毅放緩了語氣 “你要記得 我們也永遠是你爸媽 這是不會變的。”

“沒問題。”莊逢君抬眼看他一眼 “還有 就像我之前說的 等小濤進了公司 安排到總裁辦 我會帶他一陣子 等他什麽時候能夠熟悉公司運作 接過擔子 我就卸任。”

“你等會兒。”莊毅打斷他 “公是公 私是私 這個事我什麽時候答應了。”

“那要不現在答應一下吧。”莊逢君說 “我這幾年確實太忙了 想追人都沒有時間了。”

“啊?你要追誰?”莊毅愣了愣 都忘了反駁前一條 “你有情況了?我怎麽沒聽說?”

“追誰不重要 反正您早晚會知道的。”莊逢君摸了摸下巴 “重要的是 國家去年通過了同性婚姻法律 我覺得挺不錯的。要是早知道有這個政策導向 我是不該耽誤到現在的。”

“怎麽聽你意思還是個男的?!”莊毅大驚。

“也差不多吧 您想開點 性別方麵不要限定那麽死。”莊逢君坦然承認 反正他現在是一個受婚姻自由保護的普通公民了 “所以說 抓緊把小濤的事搞定 我才騰得出空來。對了 我看您閑著也是閑著 要不提前幫我在媽麵前打個預防針吧 我找個時間回家出櫃。”

莊毅已經不知這是什麽情況了 他隻好板起臉來:“你過來就是要跟我說這個?”

“哦 對。”莊逢君恍然 補充了一句禮貌用語 “還有 謝謝爸。”

莊毅瞪著他 心裏默念了三句“態度溫柔 態度溫柔 態度溫柔”。

莊逢君氣定神閑地走過來

提起茶壺 給他杯子裏續了半杯普洱。

溫柔個鬼 莊毅說:“讓我自己緩緩 你還是趕緊給我滾去上班吧!”

莊逢君說:“好的 爸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