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多年後的今天,三個人才又處在了同一屋簷下。

徐心諾說:“哦,你們在忙啊。”

顧瀟清爽地笑了笑:“我們隻是……”

“顧先生,你先回去吧。”莊逢君果斷打斷他,“我有點忙,你的事還是下次再說。”

大學時的莊逢君,其實不是不懂得徐心諾對顧瀟的排斥,也不是不明白,顧瀟巴結自己是為了什麽。於莊逢君而言,顧瀟其人,事實上連朋友都不算。一個隔壁表演係的學生,轉彎抹角托人介紹,製造各種機會來結識他,這麽賣力,總得圖點什麽吧。莊逢君又不傻。

隻是那時候他自己都是滿頭雞毛,恨不得躲著徐心諾,把他推得遠遠的,采取了放任自流、任由誤會的態度。現在回過頭來,隻能掩麵嗟歎,全都成了給自己挖的坑。

而莊逢君現在滿腦子都是怎麽自證清白,趕緊的。

聽到這個稱呼,顧瀟的打了太多玻尿酸的臉僵住了,欲言又止。

最後抿唇輕笑出來:“好吧,看來你今天沒空了,回頭見。咱們改天再聊。”

顧瀟卻不急著走,自然地跟徐心諾搭話:“一轉眼你都長這麽大了。你看起來變了很多。”

“謝謝。”徐心諾挺了挺胸膛,客氣地對他說,“你也變了很多——比以前帥了。”

不等對方開口自謙,徐心諾又說:“整了不少地方吧,看著挺貴的。話說,你們當明星是不是很掙錢啊?不過別隻奉獻給祖國醫美事業,稅也記得好好交啊。”

“小朋友真會開玩笑。”顧瀟笑容又停滯了一瞬,很快恢複正常。

“我還有個問題,你為什麽老喊我小朋友。”徐心諾問他,“這是你們娛樂圈什麽不成文的規定嗎?見人喊老師是為了表示尊重,見人喊小朋友又是為什麽,會顯得你很慈祥?”

顧瀟黑著臉悻悻地出了門。

莊逢君回身,卻看見徐心諾在自己辦公桌上坐著,耷拉著兩條腿。他懟了別人,自己倒蔫巴上了,還問:“我剛剛是不是不太禮貌啊。”又自答:“其實還可以吧。”

莊逢君走過去,好笑地反問:“你說呢?”

徐心諾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小聲說:“我就是很討厭他。我們可能命裏犯衝。”

莊逢君靠近了,用黑黝黝的眸子看著他,一副深沉的表情,其實腦子轉得飛快,試圖解釋剛剛的情景。當然,他也可以糊弄過去,問題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澄清,必須澄清。

他說:“那說明,你的直覺還是挺準的。這個顧瀟,才是個大麻煩,都不預約一下,就擅自上門。上門也沒有什麽好事,他在圈裏得罪了人,這時候倒想起我了。也不想想,我跟他有什麽關係,以前壓根都不熟的!我本來還想等你一起下班,心情全被毀了,真是。”

徐心諾果然懵了:“你們不熟嗎?你們不是總在一起?”

莊逢君暗戳戳地翻舊賬:“你還記得這事啊。但那時候顧瀟來找我,隻是圖我有背景而已。後來這個人,畢業之後接連演了兩部IP劇,一下有了流量,有了粉絲,覺得自己大紅大紫了,到處巴結大腕——當然,裏麵肯定不包括我。人家早就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說到最後,甚至有幾分“人麵逐高低”的感慨。

很幽怨。

顧瀟他們那些表演專業的學生,心裏都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出校門就混成明星的命。所謂出名要趁早,頭腦機靈又背景不夠的學生,在校期間就開始削尖腦袋,各路尋找資源。

顧瀟以追求的名義纏了莊逢君兩年,追人事業沒有成功,但還是拿到了一個不錯的劇。

最開始,顧瀟到處以莊逢君的朋友自居。當然,有野心又想成事的人,是得有點兒藝高人膽大的操作,還得夠不要臉。如果隻是這樣,莊逢君說不定還會欣賞他能折騰的精神。

然而顧瀟又不僅僅滿足於此,還摸到了莊逢君住的酒店的**。

莊逢君敬謝不敏。

人,當時就趕了出去,之後確實沒什麽往來了。

東邊不亮西邊亮,顧瀟畢業後簽約了另一家大公司,也真正傍上了願意撒資源的金主。兜兜轉轉,總歸在一個圈子裏,莊逢君還能聽到他很多消息,有成功的有碰壁的。最近這兩年,他好像頗遇坎坷。這個行業太亂,想來顧瀟不是在金主那失了寵,就是得罪了什麽人。

這次顧瀟突然找上門來,莊逢君都還沒來得及聽完他有什麽訴求。

但其實那跟莊逢君有什麽太大關係呢,還是先解決他自己的問題比較重要。

“不把你放在眼裏?”徐心諾果然驚訝地問,“他那時候明明看起來跟你關係很好。”

“不,完全不好。”莊逢君斬釘截鐵,“我們從來都沒好過,單純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徐心諾“啊”了一聲,跟他對望。

莊逢君回視得無比坦然。還很真摯。

其實徐心諾也沒那麽斤斤計較,更不會隨便懷疑莊逢君的話。就

算莊逢君不這麽努力地撇清過去跟顧瀟的關係,他也不會怎麽樣。不過這種涇渭分明的態度,還是讓他心裏受用。

時隔多年,徐心諾終於正視了自己——他果然是個小肚雞腸的人。

結合下午在群裏聽馬小濤說的,莊逢君並非直男,過往有些稀裏糊塗的事情,忽然都串了起來。徐心諾意識到自己真正討厭的是什麽了,那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息,還有粉色泡泡。

“所以,你沒跟顧瀟搞過同性戀嗎?”徐心諾進行最後確認。

聞言,莊逢君卻很驚訝:“就算我是同性戀,也不可能看上他吧!”

很顯然,不管這種訝異的表情和略帶鄙視的語氣夠不夠政治正確,一定是絕對標準的滿分答案。徐心諾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接受了他的說辭,內心承認是自己誤會了很多年。

他用腳跟蹭了蹭桌腳,總算想起自己來之前,原本想跟莊逢君說的話。

“我就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怎麽會這麽突然呢?一點都沒有真實感。”徐心諾向他傾訴,“以前在我心裏,那個小老太太,脾氣又臭又硬,跟石頭一樣,還那麽摳門,精明會算計。”他形容的是他奶奶,“誰都可能得老年癡呆,怎麽可能輪到她呢?”

莊逢君耐心地聽完,問:“你覺得難過嗎?”

徐心諾沉默,思考良久:“這我倒不知道。”

並非是他無情,正常人看到一個老太太得了這種病,多少也要動點惻隱之心。但要說正兒八經地感到悲傷,徐心諾又幹巴巴的:“算了吧,我還得跟我媽站在一個立場,總不能叛變吧。我特別小的時候,那小老太太不讓我媽上桌吃飯,他們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懂的。”

莊逢君伸手拍了拍徐心諾的背,他坐在桌子邊緣,忽然抱住了莊逢君。

其實也沒別的想法,就是鬼使神差的一個動作。莊逢君隔著薄薄的襯衣,腹部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幾乎一動也不敢動,陪他消化了一會兒,說:“好了,我們去吃飯吧。”

這會兒徐心諾總算發現,現在這個姿勢有點糟糕。

他大咧咧地岔著腿,還拽著莊逢君的衣服,拽得莊逢君俯身貼過來,身體就卡在他**。隻是很快,在徐心諾剛覺出尷尬之際,莊逢君便往後退去,再度拉開距離。

徐心諾裝作若無其事地跳下來,莊逢君關了電腦,按時下班,跟他一起回家。

兩個人路上有說有笑,徐心諾並沒有emo太久,暫且把趙廣平拋在腦後。

這天

晚上,莊逢君還在廚房嚐試燒三杯雞,並且取得較為令人滿意的成功。

可預約電飯鍋裏已經蒸好了熱氣騰騰的米飯,粒粒飽滿,晶瑩潔白。徐心諾把飯盛出來,其實他從來都不知,家裏的食材是什麽檔次,柴米油鹽醬醋茶需要花多少錢,隻管把每個月的大半工資轉給莊逢君做生活費,大方地說“隨便花 ,哪怕莊逢君從不給他看明細。

哪怕後來徐心諾漸漸回過味來,也不再特別相信莊逢君缺錢這件事。

——並非完全意識不到,莊逢君好像是又把他給忽悠了。隻不過,從小到大,徐心諾在莊逢君身上吃這種虧吃多了,識得破就識得破,識不破……習慣了也就習慣了。

兩人在餐桌前坐下來吃飯,徐心諾開始算回老家需要的時間。

他經過思考,決定還是回去看看。

阿茲海默症是沒有治愈可能的,患者隻能一節節滑向黑暗和麻木的深淵,就算感情不深,說不好聽的,都到這份上了,畢竟看一眼少一眼。回去就回去一趟吧。

他奶□□幾年搬回農村老家生活,她那個村子,隸屬於隔壁直轄市。徐心諾不會開車,但肯定也不樂意坐趙廣平的車跟他家人一起前去。當然,他可以自己買車票,大巴車單程需要三個小時,然而沒有合適的返回班次,這樣的話,又不得不在村裏留宿一夜。

想想就叫人頭疼。

另外,這七十大壽定在在這周六,周日徐心諾他們參加的那個線下賽還要錄節目。

算來算去,徐心諾苦惱得想拍桌子,莊逢君放下筷子,提議:“我陪你回去怎麽樣?開車帶你過去,這樣也不用過夜,去看上一眼,到時候你想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

徐心諾提醒他:“你真的願意送我啊?要開一天的車哦?

莊逢君說:“我知道。但你去那麽遠的農村,用打車軟件都不好叫車吧。還要看運氣。

不僅擁有一個免費司機具有巨大的**力,有人陪著更比一個人踏實,徐心諾喜出望外,偏嘴上還要客氣一下,毫無預警地、甜膩而綿軟地喊了聲“君哥 ,又誇獎:“你真是個好人~

“……

突然被滴了張好人卡的莊逢君,提前給車加滿油,任勞任怨送徐心諾回他奶奶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