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嗤笑,下定決心決定自己去查,而首先,他要去尋找歲寒君探明情況。
說到這歲寒君,就不得不提一提他的身世。如果說魔域有正統的帝王血脈,那非他們家族莫屬——歲寒君是魔帝一脈的直係血脈(雖然隔了好幾十代差了十萬八千裏),天生魔息清淺,可惜人家誌不在千秋萬代,隻沉迷不滅美人。
據說,他喜歡收集清秀靦腆的美人為自己所用,後宮佳麗豈止三千。樓台玲琅百轉千回,巧笑嫣兮流脂入水,都隻為他一人。
而初五,也不過是這玲琅樓台中一個不起眼的普通人罷了。
就在初五的事件過後,歲寒君好像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曾出現,同以往一樣,他仿佛又沉醉在溫柔鄉的世界裏,不知朝夕。
留下一尊分身守護小鳳凰,林深瞬移至那堪比皇宮的殿堂,隱去自己的身形打探情況。
歲寒宮依舊樓台玲琅,清秀或是濃妝的男男女女或是交談或是打鬧,甜膩的脂粉氣息彌漫,膩得林深不禁皺緊眉頭。
他前世從未管過歲寒君的事,沒想到薛寒淩的夢中卻是如此清晰——他一定來過這裏,不然怎會知曉歲寒宮中的一切。
或許是來討債,又或是替故友看看那負心人。
侍人頓住,沒想明白這位主子到底是什麽意思,明明那件事就發生在昨日。
真是有了新人忘記後人,心中歎氣,侍人隻能老老實實回道:“主上,初五已經依令處死,懸掛於城門之上。”
歲寒君聞言一頓,霎時麵色青白,仿佛被這個消息嚇到。半晌,他才想起來,自己嫌棄那人太髒,將人玩了個半死懸掛於城門之上。
這明明是對待魔域惡囚的手法,自己又怎麽會將它施放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身上?
撐住額頭,他覺得自己的頭很疼,無言的悲傷彌漫在心頭,令他又想起來彼時同初五相遇於凡間的那些事。
初五是一名大夫的兒子,生性善良,長相也頗符合他的口味,於是這從不屑與凡人‘同流合汙’的魔帝之後理所當然看上了這位時常上山采藥的小大夫,用盡渾身的力氣糾纏。
初五心腸很好,見他流落山林一身是傷自然就把他帶回了家裏,同父母盡心盡力照顧他,而他總是時不時挑逗這小大夫,將人逗得小臉通紅才肯罷休。
像是魔域天空的紅雲在他臉頰。
那時的歲寒君無比心動。
後來呢?初五一家遭逢巨變,歲寒君蠱惑他,隻要他與自己回魔域,就幫他解決一切事端。
初五同意了,可當歲寒君將人帶回魔域時,所有的鳳凰草都沒有反應。
別人可能不知道,當鳳凰草滴出血淚的時候,就說明魔帝遇見了命定的戀人。
歲寒君命格被批做魔帝轉世,所以這一世,他隻願陪伴那時的魔後,再不過問山河。
可初五不是。得知此事的歲寒君自然對初五失去了興趣,同初五假意纏綿半月,便不留餘地將人拋棄了。
被厭棄的美人都可以留在歲寒宮,歲寒君不會過問。可那時他卻莫名抽風,心裏覺得初五髒,不留餘地將人趕出了歲寒宮。
可那段時間,初五從頭至尾隻有他一人碰過。
直到惡梟君看不慣初五成天纏著薛寒淩,那位來自山海界清名傳世的仙人,才下令讓他哄回初五,別讓初五在薛寒淩身邊出現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這樣,但凡隻要強扭,那瓜一定不甜。所以歲寒君雖然哄回了初五,卻也戲言:
“估計惡梟君很討厭薛寒淩,過不了兩天就要動手了,你要不去捅他一刀讓他別再靠近惡梟君?”
初五嚇得不行,果不其然捅了薛寒淩一刀。
可誰知那隻是一句玩笑話呢。得知初五真的做了這件事,歲寒君微笑侵占了初五的身體,他頭腦不清,看見初五因愧疚痛苦流淚,竟莫名爽快。
看,那樣美好終究也被我毀滅了。
隔日他嫌棄初五髒,令人處死初五懸掛於城門,讓其餘想爬床的人看看是什麽下場。
可他院子裏的鳳凰草昨夜依稀鮮紅,傾盆大雨垂落,血珠滾落黃沙,就好像是他銘刻在生命裏的那句話:
“紅雲垂眸,赤草落淚。”
今早起來,院中鳳凰草株株低垂,赤色的淚珠從它們眼角眉梢滴落,一地鮮紅,比昨夜的血雨還要滲人。
歲寒君卻覺得很冷,那寒涼快要穿透他的骨髓,**裸明晃晃。
仿佛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值得他在意的事物。
林深凝視歲寒君落寞的眼眸,終於想起來前世那段後續。
歲寒君瘋了,沒人知道他是怎麽瘋的。
這種瘋不是神智上的瘋狂,而是說歲寒君這個魔,裏麵仿佛瞬間換了個芯子,整日整日不見人影失魂落魄,就好像是傳說中失去魔後的魔帝,整日渾渾噩噩行事無常。
隻有在上戰場的時候,他才能清醒一點。可那種猶帶冷靜的清醒,才最瘋狂狠厲。
而他又總是在野獸般的廝殺後,嚎啕大哭,像一個失去心愛玩具的孩子。
難道……
果不其然,歲寒君沉默半晌,詢問:“屍體呢?”
侍人歎息,告訴他在城門曝曬。
當時若是能察覺到,又何苦如今渾渾噩噩。侍人明白他眼中的黯然來自於誰,初五那樣幹淨的青年他從未在魔域見過。
那屍體被血雨淋了一天一夜,現在恐怕都已經沒法看了吧。
心中恍然,侍人知道,歲寒君遲早會後悔。而如今,他已經開始後悔。
歲寒君黯自起身,推開周身的鶯鶯燕燕,渾渾噩噩向大門走去。
歲寒宮門口的鳳凰草頷首垂淚,一滴一滴鮮紅的血珠從花蕊中滴落,仿佛與那人溫存時,他暈紅眼角淌出的淚。
那樣豔麗,那樣攝人心魂。
來到城門,隻餘下一串紅色的碎布在空中飄揚,初五的屍身早已無處可尋。
“……他去哪兒了?”歲寒君望見初五豔紅衣擺,有些許迷茫。
那人最愛穿紅衣,因為自己喜歡。
無意間被釋放的魔息氤氳如火,灼燒周圍一圈路過的魔,他們都隻是實力低微的魔,在這業火中,隻有被灼燒的命運。
慘叫連天,林深上前想要阻止,卻怎樣也碰不到他。
小孩咕嚕咕嚕從一旁的小土坡滾了下來,一身髒兮兮估摸剛剛在玩泥巴。
林深這才看清,這是昨天那個說要看他洗眼睛的小家夥。
小家夥一身髒兮兮,眼眶中含著兩包眼淚,可憐巴巴的。
歲寒君看向這突然出現的小孩。
“他在哪兒……”或許是這小孩的眼神太過幹淨,歲寒君的語氣難得溫和了一點,周圍的火勢也小了一點。
被業火灼燒的魔這才緩過氣來,連滾帶爬離開這裏,不過一瞬此地空無,隻留下這兩道身影,和其他人看不見的林深。
小家夥還是有被嚇到,不過好歹沒嚇傻,他盯了盯那倚靠在歲寒君斜邊樹上的身影,支支吾吾給自己壯膽:“…有,有一個哥哥把他帶走了。”
歲寒君表情有了變化,他急切地問:“薛寒淩?”
小家夥歪頭,薛寒淩是誰?
“寒淩上仙。”
小家夥連忙點頭,指向小破屋。
沒有和小孩道謝,歲寒君消失無蹤,林深揉了揉小家夥的腦瓜,也跟了過去。
罷了,下次再來問問這小孩為什麽能看見他吧,如今最重要的事,還是查清事情的真相,解開小鳳凰的心結。
小臉髒兮兮,小家夥眨巴眨巴冰藍色的眸,支棱著小身子又回到林子裏玩泥巴了。
大人的世界,他不懂。
歲寒君就坐在脂粉群的最中央,頷首不知思索些什麽。同林深的陽光清雋不同,這人天生邪氣,自然上挑的嘴角總是透露幾分譏誚,俗話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那些被蠱惑的魔愛的不就是他這些特點?
濃妝豔抹的男子廢了一番力擠到他的身邊,衣衫半解,雪白的皮肉像是一條胭脂蛇,妖冶令人迷醉。
往常歲寒君最是討厭這窈窕一身風月的身子,今日不知為何竟然沒有拒絕。
他的手落在男子身上輕輕撫摸,就好像是在透過他撫摸其他的什麽東西。
男子舒服地眯眼,唇中呼吸漸急,吐氣如蘭,似乎輕易點起了火。
“嗯……”他實在忍不住輕哼出聲,聲音嬌媚婉轉,任由哪個男人聽了都得意動。
林深卻覺得難受,或許是在幹淨得小鳳凰身邊待久了,他看不慣這樣汙穢的場景。
實在太過瘋狂——那麽多人,他的視線在人群來回,粗略有個七八十人。
歲寒君要那麽多美人幹什麽?或是說,他透過這些清純的美人在看誰?
這一切都暫時沒有答案。林深靠近了些,歲寒君卻一把推開了那身軀扭動如蛇的男子。
侍人急匆匆端來一盆水,供這位挑剔的主子洗手。歲寒君磨蹭半晌,一雙手都洗的脫皮了,才堪堪用布帕擦幹。
期間他一直頷首低眉,不知想著什麽。
“……人呢?”突然,歲寒君抬頭出聲,語氣裏竟然有些茫然。
侍人一頓,沒明白這位主子說的是誰。
“初五呢?”近乎呢喃,又好像是渴望。
那語氣仿佛從一開始,他就無法離開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