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薛寒淩靠在窗邊聽了一夜的雨,血雨飄落,卻分毫沾染不到他白色的衣衫。

雨聲滴答,似深空的哭聲,血夜的呢喃,最終萬籟俱寂,迎來一個看似晴朗的白天。

也不是白天,隻是天空中那抹難褪的血色淡了些許。

不知從哪裏弄出來一個鐵鏟,小鳳凰挽上衣袖,嘿咻嘿咻在門後的小樹下挖了起來。

“魔域的血空,真的吞噬了鮮血就會變淡嗎?”似乎有些累了,他抬頭詢問。

無人作答。

“唉,”他低下頭,月白的睫毛遮擋冰藍色的眸,“我都忘了,你已經不在了。”

說罷,哼哧哼哧又開始挖掘起來。

林深站在他身後半米處,捏訣處理那些挖著挖著就落進的黃土。小鳳凰應該是沒挖過坑,身後的土又落下去了都不知道。

聽到薛寒淩說血空一事,他本想反駁,最後卻隻能化作唇邊的一聲歎息。

血空不是因為吸食鮮血顏色才會變淡,它的赤色變淡隻是因為風季到了,大風吹散了天空籠罩的那一層紅雲,才會如此。

可沒人知道那紅雲從哪裏來,又將去往哪裏。

隻是其中有一個亦真亦假的故事罷了。

傳聞第一任魔帝少年稱帝,身世坎坷,從而心思狡詐,誰曾想他的魔後卻是一名普通人。

是的,人類,甚至連修士也算不上,相貌清秀,也比不過魔域的爭奇鬥豔。

魔後名為正月,一生盡心盡力,一廂情願,嫁給魔帝也不過堪堪十八,花朵一樣的年紀。

都說進入魔域,普通人也會化作魔,這位魔後本性純善一身功德,沒有化作魔,相反一身仙氣,遙不可及。

可他的年紀,永遠停留在二十一。

魔帝作惡,魔後以一身功德交換他活命的機會,隨後自刎於魔宮天頂。

‘它’不忍魔後魂飛魄散,也為了懲罰魔帝,最終魔後飛濺於黑牆的血蒸發搖曳,化作魔域天空一片玫瑰色的紅雲,他紅色的衣袍化煙,染紅了整片天空。

而魔帝,被罰永遠囚於地麵,永生永世麵對紅雲,懺悔流淚。

魔帝大徹大悟感懷魔後,但凡外出,抬頭望見血空,必定淚流滿麵,心中悲傷難絕,不久,重病長眠於地麵,屍身化作魔域遍地的鳳凰草,身受踐踏,時時望見血空聽風搖曳。

人們都說他因失去魔後心力交瘁流淚而死。

薛寒淩挖好大坑,取出自己儲物袋中一口似棺材的透明水晶箱。

這箱子是用來保證新鮮摘下來的藥材藥效不退的,放入初五的屍身,或許能讓他永遠保持生前最後一秒的模樣吧。

整理好衣冠,他替初五換上那身贈予的白衣,束發用的是自己出使宴會的銀冠,初五本就清秀,穿上這一身倒是一點不違和。

很有做玄清門弟子的潛質。

就好像隻是睡著了。

“呼,”推下棺材,薛寒淩擦擦臉,手上的泥濘將臉頰擦的髒兮兮,“要說再見了。你一定也希望我成功吧。”

館中人沒有回答,隻有輕微的風。

“有緣再見。”鐵鏟揚飛風季的第一捧黃土,覆蓋初五曾鮮活靈動的容顏,他就像是薛寒淩生命裏路過的那隻扇動翅膀的蝴蝶,悄然召喚無數的風暴。

似乎過於單調,薛寒淩還扒拉來幾株路邊隨處可見的鳳凰草,種在小小的土堆上。

鳳凰草頂端綻放鮮紅的花朵,這花朵是魔域唯一的亮色,四季不敗,花朵的方向總是正對天空。

剛來魔域的時候薛寒淩還觀察過,但凡有紅雲路過天空,它的花朵就會向紅雲所在的方向遙望,就好像等候故人回返的癡人。

這其中或許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我要走了,”薛寒淩站起身,雪白的衣擺幾分泥濘,“不能總是逃避,或許我也應該如你一般勇敢。”

縱使飛蛾撲火,縱使萬劫不複。

沉默半晌,他又說道:“希望我永遠不要懂吧……”

換好嶄新的衣袍,他毅然決然離去,雪白色的長靴沒有一絲泥濘,依舊是玄清門至高無上的寒淩上仙。

林深跟在他的身後不發一語,正如薛寒淩心中悲傷難能自己,他亦是如此,同時,也對那句話產生了深深的疑惑。

永遠不要懂…你不想懂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進去城門,凡是看見他雪白長袍的魔皆指指點點,還有些看熱鬧湊近身打量他的……總而言之,他們仿佛看見什麽新奇的事物,卻沒有將薛寒淩當做同類。

魔同仙,又怎麽會是一類人呢。

眼見目露邪光,那些魔手都要伸到薛寒淩身上了,魅魔‘piapia’甩了那家夥兩巴掌,把人揍地滿地滾。

“滾。”

她漂亮豔麗的臉布滿寒霜,這家夥買賣人口進最髒亂的地方,在那些人口進入前,一定都會被褻玩一番。

——他們的髒手,怎麽可以伸到那樣幹淨美好的人身上。

“多謝。”薛寒淩疼的冒汗,恰巧沒注意到剛才發生的一切,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被魅魔處理好了。

魅魔搖頭,漂亮豔麗的臉上難得冒出了幾分端莊:“去我那裏吧……不,我在東城還有座小院子。”

自己滿身汙垢,連帶住所也是藏汙納垢,又怎麽能讓薛寒淩看見她的狼狽呢?

莫名,飛揚跋扈的魅魔在薛寒淩的麵前生不出一絲一毫褻瀆的心思。

應該說,是在他這樣的人麵前。

薛寒淩凝視她,似乎看穿了什麽,最終什麽也沒說,點頭遞給她一顆罕見的丹丸當做報酬,魅魔原本還想拒絕,卻在看見那丹丸時笑的像個孩子。

駐顏。服下這藥丸,即使老去,即使破滅,也永遠年輕漂亮。

周邊看見的魔心中雀躍,他們沒想到這仙人如此大方,幾個長相凶惡的魔對視,生出了偷盜的念頭。

在那兩道背影消失後,林深不動聲色捏斷了不懷好意的魔的頸項,擦擦手,順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走去。

所有小鳳凰即將麵臨的災禍,都應該扼殺在搖籃之中。

東城是魔域最富庶的街道,這裏住的不是達官貴人,就是別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薛寒淩本也應該住在這裏,可惜惡梟君看不慣他,他手下的人自然也就不管薛寒淩的死活。

還好被推銷的時候自己買了一套,魅魔推開小門,地麵鳳凰草一片一片赤紅格外美好,漂亮的木頭屋子處在這一小片土地的正中央。

“希望你會喜歡。”魅魔笑的靦腆,她和薛寒淩說好一些注意事項,便識趣離開了,走之前還留下許多魔域特有的傷藥。

不知還要在這裏住多久。薛寒淩幽幽歎氣,腳步輕移到位於鳳凰草最茂密的秋千旁。

這秋千格外符合他的心意,還有些許熟悉,拂開散落在橫版上的飛塵草葉,薛寒淩躬身坐了上去。

林深就在他身後輕輕捏訣造風,推動秋千。

薛寒淩感覺微風輕揚,連帶他身下的秋千微微晃動,情不自禁鬆開腳,他**起了秋千。

一上一下,一上一下,胸腔中洶湧澎湃的心情逐漸恢複平靜,逐漸由混亂化作清晰。

最後,秋千停了下來,薛寒淩雙手握住兩側的鐵鏈,呢喃:“愛情是詛咒嗎?愛情果然是詛咒吧。”

不然初五為什麽會死?

林深捏訣的動作停下,他金色無機質的瞳孔縮小,化作蛇眸一樣尖銳的豎瞳。

愛情,是詛咒?

誰告訴他的?他近乎瘋狂想要靠近薛寒淩,卻又一次次被攔截在半米之外。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強迫自己冷靜,林深覺著自己找到了小鳳凰夢魘沉浮的原因,那顆因薛寒淩而混沌的大腦終於開始思考。

愛情是詛咒?而他需要解開這個詛咒,小鳳凰才會醒來。

閉眼,他在心中呼喚魅魔。

“幹哈?”魅魔團子睡得正香,一下子被吵醒口水滴答半晌沒反應過來。

“……”無語一瞬,林深開口:“為什麽他看不見孤?孤亦碰不到他?”

魅魔團子一臉懵:“他為啥看不見你,你為啥碰不到他?”

“對。”額角青筋突突突,林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魅魔團子黑色的小貓嘴囁嚅半晌:“我咋知道啊,第一次碰見這種情況。”

林深:“……”問你還不如問豬,至少當康哼哼兩聲也比你聲音好聽。

“那啥,別的人能看見你嗎?”似乎覺得答案不太妥,魅魔團子又問。

林深盤腿坐在樹根下,回道:“能,隻有薛寒淩看不見孤,孤也碰不到他。”

魅魔團子嗚嗚了幾聲,欲言又止。

“有話快說。”林深不耐煩了,小鳳凰靠在秋千上都快睡著了,這魔域晝夜溫差極大,戶外顯然不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呐,”魅魔團子小心翼翼,最後下定決心吼出來:“你不如想想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別來問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再見!”

畢竟她以前在夢中殺人無形,**那都是很簡單的事情!所以一定是惡梟君的問題!

說罷,單方麵屏蔽了對林深的一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