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淩與他同立,身子因為不適止不住顫抖:“……敢問大家,我峰弟子林深,犯了什麽錯…就算弟子犯錯,也該由師尊處理。”

而不是這樣,在所有人一無所知,毫無證據的情況下,隨意將人抓來三堂會審。

話語落下,喑年猛然抬頭,眸中全是小師弟同樣筆直的身子。

薛寒淩……

這是他最羨慕的人,也是他最喜歡的人。

沒想到,林深竟然會是他的徒弟。喑年悄然歎氣,滿是傷痕的手指蜷縮。

隨後,他站了起來,走到高台空餘的位置:“弟子林深,出身為魔,魔息深邃,恐威脅到山海界,特此懇求查明事實真相。”

薛寒淩的臉色更白了。

整個玄真殿落針可聞,所有人聽聞這個消息後麵色不善,隻有林深,依舊鎮定自若,仿佛根本就沒有這回事。

因為沒有關係。隻要有這個人在身邊,就能生出萬丈勇氣。

玄音子沉默半晌,按下掌門之位側邊的凹槽。

作為掌門,他必須要以身作則,就算他一點也不想這樣做。

類似燈籠的大燈盤旋而上,白光灼眼,眾人紛紛忍不住闔上眼皮側臉,避開那成噸的精神傷害。

這大燈名叫‘探靈’,是玄清門輕易不啟動的機關秘術……雖為機關秘術,卻繼承了靈根檢測的特性,天下所有的靈力在它麵前都將無從遁形。

招收弟子時檢測的儀器也許會出問題,但‘探靈’絕不會。

薛寒淩捏碎一顆守心石,向林深傳音:“林深,一會兒你捏緊為師給你的守心石,什麽也別做,一切交給為師,好嗎?”他的聲音些許懇求,又甜又軟。

這要他怎樣拒絕?林深聞言一頓,他已經做好被玄清門驅趕出去的準備了。

因為對於修士來說,魔就是見之即除的怪物,沒有一個可以避免。

師尊……眸中愈發複雜,心中兩個小人掙紮交戰半晌,他還是從手腕上隱藏的紅繩裏取下了那顆守心石。

自從將贈與薛寒淩的那條發帶做成手鏈之後,他自己也做了一條手鏈呢,兩人合該天生一對……而手鏈裏包裹著的,是小鳳凰給他的那顆守心石。細細摩挲,指尖的觸感溫潤,像是羊脂白玉。

雖然不明白小師尊要做什麽,可既然要他這樣做,一定就有他自己的道理,自己隻需要聽師尊的就好。

孤還想要留在他身邊久一點。將手縮進袖口,林深攥緊那顆水滴狀的守心石,什麽也沒說。

就在‘探靈’啟動的那一刻,源源不斷的冰靈力自守心石湧向另一顆守心石,‘探靈’之下,那顆水滴狀的寶石在林深的手中愈發冰冷,象征著無雜質,精純幹淨的靈力正在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林深一頓,下意識就要反抗那水一樣的靈力,可那靈力如此溫柔,他根本就下不了手……但那是屬於小鳳凰的!就在林深即將動手打斷的時候,手指一蜷,卻發現自己全身都無法動彈了!

喉頭滾動,那雙漆黑的眸猛然凝視薛寒淩,目光中滿是沉痛害怕。

小鳳凰身體本來就不好,且正處於本體成年的邊緣,這晌抽走大量靈力,一定會出事!

薛寒淩的眸中很溫柔,他的嘴唇微微開合。

抱歉。

抱歉,你現在還不能去魔域,為師必須得護你成長,也得守住玄清門所有的人。小鳳凰心一狠,咬牙朝手腕上的守心石內輸入了更多的靈力。

靈力源源不斷輸入林深的四肢百骸,小鳳凰的臉色蒼白如紙,在‘探靈’恍若白晝的燈光,卻下一點也不突兀。

沒人知道一次啟動這樣多的靈力,對他是一種多麽大的負擔。

林深仿佛被扼住了喉嚨,他終於知道,那句‘你什麽也不要做’根本就是薛寒淩製住他的言靈!

不可以,不可以……師尊。

孤,不值得你這樣做。

‘探靈’照拂半晌,白光下的林深依舊長身玉立——‘探靈’沒有從台上台下之人探查到任何魔息的因素。

喑年沉默,難道是自己閉關研究太久,修煉的路子出問題了嗎?

——可他明明感覺到林深體內浩瀚似海的魔息,無法呼吸,又一望無際。

那樣深沉的魔息,都比得上書中曾不可一世的上古魔帝了。

‘探靈’沒有探查到任何具有威脅的靈力,最終偃旗息鼓,悄然回縮到階梯的石板之下。

機械無情,人卻有情。大佬們紛紛鬆了一口氣,就說林深不是那種人,他們不該懷疑他和薛寒淩。

蒲葦白水等人在門外急得跳腳,他們隻依稀聽見林深出事了,可究竟出什麽事了他們一點也不清楚——但林深是他們的朋友。

朋友自當兩肋插刀,玄清門向來如此教授弟子,因此門中弟子性格都頗為單純無害。

他們心中始終懷抱一顆寬容之心,同薛寒淩一樣,他們都覺得沒有啟動三堂會審的需要——玄清門已經快百年沒開啟過‘三堂會審’了。

上一次還是荒魔時期,所有門派大佬聚集玄清門,最後逮到其中有叛徒,才啟動了三堂會審!

可林深根本不可能會犯那種錯誤!

門終於打開了,幾人對視一眼,餓狼撲食一樣往那還沒一人寬的門縫裏擠。

“別擠,別擠!”石英扒拉門檻,感覺自己被靈食養出來的小肚子都快擠掉了!

誰叫他長得矮站在隊伍最前麵呢?!石英兩眼淚汪汪,感覺自己就是寒淩夫子之前教的肉夾饃中間的那塊肉。

夫子啊,我就快被他們送走了。石英早上吃的多,小肚子撐得也無法收縮。

也不知是哪位長老的惡趣味,玄真殿的大門打開的速度慢到令人發指,蒲葦幾人見擠不進去,石英也快被他們擠到翻白眼了,立馬身子往後一挪,準確扒拉起石英來。

扒拉了半天,他們才將石英扒拉出來,蒲葦身形挺瘦,側身就進了玄真殿。

其他幾個收緊小肚子,紛紛擠了進來。

玄真殿落針可聞,這裏本是玄清門誰都可以進來逛兩圈的小花園,如今空氣中卻充斥著尷尬的氣息。

隻有堂中央兩人站的筆直,一點也不尷尬。

薛寒淩眼前一片白,他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

必須得速戰速決,不然一會兒誰都知道他們兩人不正常。

——守心石是靈力傳輸的媒介,他們一定會知道林深的靈力都是自己給的。

“結束了嗎?”他的聲音清澈有力,敲打在場所有大佬的心中。

林深卻分明發現薛寒淩喉間那小巧的喉結動個不停——他快撐不住了。

慢慢挪到小師尊的身邊,林深做起了那根撐住薛寒淩的柱子。

果不其然,薛寒淩小心翼翼倚靠在身側,捏住他的手,手心微涼。

卻蘊藏無限力量。

可他如今不能明目張膽接觸小鳳凰,小鳳凰為他做到這種地步,若是再出什麽幺蛾子,就對不起小鳳凰的付出了。

又是這樣,想到上一次小鳳凰也是為他擋下那一擊,林深在心中深深痛恨自己的無力。

大佬們尷尬撓頭,顯然是不知道這事兒該怎麽辦了——要說查出來人有問題那還好說,這什麽也沒查出來,他們豈不就是冤枉人家了嘛!

這做師兄的不好意思低頭,但是又舍不得傷了小師弟的心!

一時之間,大佬們小眼神亂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人也不敢吱聲。

花漾鄙視這群慫包,第一個下台踱步到林深的身邊,拍拍他的肩:“好孩子,是我們冤枉你了。”

林深臉色不大好,點頭:“師叔,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花漾點頭,看著兩人一前一後,他們的背影都是光明磊落的筆直。

“等等。”喑年踱步下台,動作太快甚至還咳了兩聲,“……對不起,寒淩。”

薛寒淩回頭,凝視這位他相處時間很少的師兄,喑年在他視線中甚至是模糊的:“沒關係,師兄。”

爾後,轉身朝門邊走去。

喑年伸出的手緩緩落下。

那是永遠也無法觸及的夢,如果自己也能變成他這樣的人,那該多好啊。

喑年又咳了兩聲,花漾扶住他,歎氣。

也罷,誰對誰錯,這世間誰又能說得清楚。

蒲葦幾人杵在門口,見林深過來支支吾吾也沒個人敢上前。

因為他們感覺林深很生氣,非常生氣。那氣勢,跟要吃人了一樣!

“我們沒事,讓開。”林深的聲音毫無溫度,駭得幾人摩西分海一樣瞬間讓了一條道出來。

兩人匆匆離去。

就在二人背影消失之後,猶如石子落入滾燙的沸水之中,驚起一圈一圈漣漪。

“就說他不會是那種人了,小寒淩那樣,不會收魔做徒弟的……”

“對啊……”

“到底發生了什麽啊…林深師弟究竟怎麽了……”

聽著台上的嘈雜,台下的一看懵逼,玄真殿仿佛變成了菜市場,花漾幽幽歎氣:“停。”

他的聲音穿透耳膜,直達腦海。振聾發聵,所有人都不再說話。

大家都等著他說。

花漾清了清嗓子,對身旁的師弟說:“喑年,這次確實是你不對。”不管怎麽樣,在沒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都不能強製開啟三堂會審。

喑年沒有異議,低頭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