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還有小小的稚童,隻因其父母是魔就被懷疑血脈不幹淨,被生生攪碎靈根,放逐荒野。
一個小小的孩子,在那荒野之中如何能活下去,這和殺掉那小孩有什麽區別。
“寶寶,別哭。”玄之子抱起小小一團的薛寒淩,輕輕為他拭去眼角的淚水,“你以後可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啊。”
薛寒淩用小肉手攥住玄之子的衣襟,分明看見師尊泛紅的眼眶。
師尊做不到的事,弟子一定要記得。
這一記,就記了好多年,荒魔那次是必須得以殺止殺,除此之外,薛寒淩從來沒有對任何一隻妖,一個魔動過手。
而在他涅槃前沉睡的那段時間,那些人又是怎樣欺負林深的呢?小鳳凰越想越難過,越想越覺得愧疚,眼眶也不由自主泛紅。
可把林深嚇到了,他不明白小師尊是想到了什麽,隻能將人輕輕抱進懷裏,哄寶寶一樣輕言細語哄薛寒淩。
小鳳凰吸鼻子,覺得自己怪丟人的,還每次都在小徒弟麵前丟人。
那小巧溫軟的鳳翎一上一下晃悠地可厲害,林深實在忍不住,嗷嗚一口就親了上去。
小鳳翎頓時不晃了,猶如被雷劈了一般直挺挺,任由林深親吻它。
軟軟的小絨毛輕輕掃在林深的唇和臉頰上,鳳翎尖尖的白色‘小眼睛’被親到發亮,像是激動一般又湊到他的唇邊。
林深:“?”
薛寒淩從他懷中抬頭,小臉蛋微微泛紅,眼角還有瀲灩的水光:“林深,再親親它嘛……”
簡直就是在撒嬌個不停。
鳳翎是鳳凰最柔軟脆弱的地方,薛寒淩願意被林深觸碰而不反抗,可以說是完全信任林深了。
也不想想這事在涅槃之後,這時候的林深哪裏會知道自己的師尊是一隻漂亮柔軟的小鳳凰。
林深輕輕答應他,旋即又吻上軟乎乎的小鳳翎,那鳳翎在他的唇下羞澀得一晃一晃,連帶薛寒淩抓住他衣襟的手攥緊,十指骨節都凸顯了出來。
小腳丫也一扭一扭,身子顫顫巍巍的,就是一個粘人的小可愛。
林深加深了唇角的笑,摟住他的手更緊了些。
真好。
……
靈海大比徹底散場後,玄音子連同花漾等人商量(爭吵)半晌,還是將小師弟的徒弟叫來了玄峰。
玄峰上的小木屋依舊顫顫巍巍仿佛隨時會倒塌,玄音子坐在小馬紮上,正在同城北南等大佬說話。
“到底要不要說給他聽啊……”
“你都叫人家來了還好意思問我?!有意思嗎玄音子?!煩不煩啊!”城北南聞言猶為暴躁。
林深心中一凜,抱拳同各位長輩行禮:“弟子林深參見掌門,各位峰主。”
如果剛才他沒看錯的話,玄清門大半個門派的大佬都在這裏了,連帶那位‘千裏不留行’的峰主伏誅。
這位峰主應當是玄清門遇見明麵上無法處理的事情,亦或是重大事情才會出現,如今出現在這裏……很難不是因為他。
玄音子同花漾對視一眼,幽幽開口,直截了當:“你是不是…早已經知道了寒淩的事?”
也難得他會懷疑,林深同薛寒淩實在是太過親密,他那小師弟也從未想過在這弟子麵前遮遮掩掩,所有,有些事情就隻能由他們這些做師兄的來做了。
林深低頭,沒想到掌門直接就開門見山沒個過渡。不過薛寒淩的事他知道得可多了,這事兒可不能讓人知道。
四下沉寂,在場所有大佬虎視眈眈,都在等林深的一個答案。
而這個答案,將會決定林深是否可以留在寒峰……甚至是他的生死。
所以伏誅才會守在這裏。
“弟子不知掌門的意思。”林深畢恭畢敬,瞧著彬彬有禮,其實一身傲骨,絕不折腰。
玄音子知道,林深並不是平凡人…他太年輕了,而年輕如此就有這般成就……
“我是想問你,你看見寒淩頭頂上那幾根毛了吧?”玄音子有被他這態度激到,語氣放低話裏夾帶冰碴,又冷又嚇人。
若是尋常人說不定就慫了,可林深哪裏是尋常人,他依舊不卑不亢:“是,但那又怎樣,他依舊是弟子最傾慕敬佩的老師。”
他已經明白玄音子接下來要對他說些什麽了。
本是你們親手將小鳳凰送到孤的手上,這可怨不得孤——
花漾悄悄挑眉,這話說的好像沒什麽毛病,怎麽他聽著就哪哪都不得勁呢?
玄音子暗自鬆了一口氣,身後伏誅也沒有任何反應,他才繼續說道:“如此甚好。今天,就是想告訴你一些事,和你簽訂言靈契約。”
言靈契約即是封口的靈契,由‘它’作證,凡違契者,魂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
林深正襟危坐,麵無表情還真是像極了他的師尊。
玄音子顫顫巍巍喝了一口‘滿天星’,開門見山:“你應該早有感覺,你的師尊是一隻妖,而並非人。”
林深撫弄冰心,一點沒對這件事感到意外:“比起妖,他更像是天上的仙人吧。”
那麽純潔,那麽美好。
當康匍匐在花漾腳下,聽見‘仙人’二字哼哧哼哧打了倆響鼻,似乎很讚同林深的說法。
本質上雖然是妖,可那都是泛指,它們其實更接近天生靈體一身祥瑞的小神仙。
玄音子點頭,眼中多了些讚賞:“雖然是這樣一回事,可你的師尊,是一隻被拋棄的冰鳳凰。”
聞言,林深的手悄然攥緊,他想到了師尊時刻小心翼翼的模樣,同陌生人說話時靦腆冷漠的模樣,還有一開始,問他要不要換師尊……那時他還奇怪,怎麽會有大能如此謙卑。
原來是曾經被拋棄過……
“是啊,我們的小師弟,你的小師尊,雖從未明確表示出來,但他心裏…大概一直都很自卑吧。”玄音子唇角放鬆,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你知道的,鳳凰本應該屬火,我們猜想正是因為他屬性不對,才被族人拋棄。而他那樣看重你,也是有這原因在內。”
鴉羽一樣的睫毛微微顫抖,林深胸腔中湧動的全是心疼,原來重生前小鳳凰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從未離開,是因為自己也被拋棄過。
所以才不想讓他覺得,自己被玄清門拋棄了。
可笑玄清門從未拋棄過他,是他自己放棄了自己。
所以,那群拋棄他的鳳凰呢?
讀出林深深邃眼眸中的肅殺,玄音子不由歎氣,聲音裏也多了幾分憤怒:“他們說,不會接受寒淩這樣的孩子。”還說,那孩子出生本就應該死去,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他們能想象,那時的小鳳凰就是那樣堅強,用嫩黃的小喙啄開堅硬如玉石的殼,自己砸吧砸吧嘴就老老實實啃掉蛋殼。
又頂著一頭小亂毛嘰嘰喳喳到處找吃的,還好在那段時間遇見剛生完蛋的烏鴉麻麻,每天反哺好歹才把他喂活。
可烏鴉又能活多久呢?烏鴉麻麻終究隻是一隻普通的小鳥,在喂完他最後一口肉肉後還是蒼老離去了。
那時的薛小鳥,又成了一隻孤孤單單的小鳥,一身靈氣香噴噴誘人得很。
知道自己沒人愛,於是他豎起了一身柔軟的白羽,逼自己進食捕獵,打架比誰都凶,蟑螂樹根毒蘑菇什麽沒有啃過,也得虧是一隻鳳凰才沒吃死。直到他有了人形,周圍的威脅才小了不少。
直到後來,玄之子上山摸魚,才碰見這小臉髒兮兮卻格外可愛的孩子。
“不過還好,我們的小師弟一直都很善良。”想到師尊手上那兩個經久不消的小米牙印子,玄音子笑的可開心了,“就算被欺負了,隻要沒有惡意,最多也就咬人家兩口氣就消了。事後還問人疼不疼。”
真是個可人疼的小寶貝。
林深也突然想起來薛寒淩說過他曾經啃過玄之子一口,不由跟著笑了起來。
一時,空氣中滿是快樂,正在打盹兒的小鳳凰打了個軟乎乎的小噴嚏,閉眼小心翼翼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
可不能冷到了,不然又要喝師兄熬的毒藥。
“就是小時候先天不足,導致他的身體一直不好。”玄音子笑完,又陷入了憂慮之中,當真是變臉界最佳選手,“其實最大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的體質,而是因為……他沒法變回鳳凰的形態了。”
林深一頓,旋即望向花漾腿上懶洋洋的豬崽。當康通人性,脾性又溫和,絲毫沒覺得林深這樣冷冽的眼神有哪裏不對。
它哼哼唧唧了半天,花漾逐字逐句翻譯:“……妖需要變回原型,才能吸收日月精華,靈氣生來為人類所用,卻不是妖最好的選擇。”
“雜質太多,會導致妖妖魔化。”花漾越說眉頭越緊,他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可每每聽見,還是覺得擔憂。
就怕哪一天小師弟說沒就沒了,那時他們又怎麽下得去手。
玄音子點頭:“不讓他多用靈力也是這樣的原因……可惜那孩子總是事事為己任,做什麽都很認真。”
林深默不作聲,他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陰影裏。
玄音子等人也願意再多說了,拿出契約的一部分,叫林深簽下。
這份契約簽訂的內容條約就是剛才玄音子所說的一切,而這所有的一切,林深都不能往外透露一個字。
隻要他敢說,‘它’就敢用雷劈。且不說還有伏誅密不透風的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