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再度醒來的時候,晨光微熹。

他隱約記得自己昏迷之前也是這般的時間,因此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眼下是什麽時候。

這番外出遊曆,這是他第二次從昏迷中醒來,倒是有些一回生二回熟的感慨。

隻是這次醒來的時候,身體狀況顯然比不得上一次。上一次隻是靈力消耗過度,身上除了疲憊感外,並無其他感受。

而這回靈力枯竭,經脈猶如幹旱的河道,遲遲得不到靈力的滋潤,仿佛隨時都會碎裂似的。同時,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因為靈力枯竭而遲遲未見愈合的跡象,此時身體仿佛被揉碎了一般,除了疼之外什麽都感受不到。

他幾乎是在痛感歸位後便忍不住輕哼一聲。

實在是太疼了,他甚至懷疑自己先前是疼暈過去的。

他直直地望向屋頂,紛亂的思緒如雪花般飛散。他放空許久,也未來得及想一想自己身在何處。

正當他開始回想自己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麽事,一個聲音忽然響起,“東澤?”

步驚川精神一震,昏迷前發生的一切驟然在眼前一一掠過。

許是因為那日他靈力消耗過大,導致他太過虛弱,加上當時的心情格外地孤注一擲,這才沒忍住,同秋白坦白了自己的心跡。

他僵硬地轉過頭,去看向傳來聲音的地方。

有著身上的傷勢作掩護,他這般的僵硬動作,並未讓秋白察覺出什麽不妥來。

見他動作,秋白快步走近,放緩了聲音道:“身上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他正想說一句沒有,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幹得幾乎冒煙,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秋白見狀,連忙走近扶他起來喝了幾口水,隨後又喂他吃了小半碗粥,他才徹底回過神來。

粥還是溫熱的,溫度剛剛好,讓他麻木了的腸胃逐漸找回了知覺。

他的身上很幹淨,除了疼痛外並沒有不適,應當是秋白替他處理過了。比起上一次力竭醒來,這次秋白照顧他,像是照顧出了經驗,熟練了很多。

待他吃完後,秋白才道:“你身上的繃帶和藥我昨日才幫你換過,現在既然你醒了,我便現在幫你換藥罷。”

說罷,秋白便開始動手拆他身上的繃帶。

秋白動作的時候,一直沉默著,就連視線也避開了步驚川。步驚川已經做好了被秋白質問的準備,卻在秋白替他拆完繃帶後,也未聽到秋白問上一句“為什麽”。

秋白為何不問?問他那天為什麽要用劍在自己身上刻陣,問他為什麽會在那天同他坦白心跡,問他為何會生出那般的感情……

步驚川從未想過秋白竟會半句不問。

“這幾日還是不要亂動為好。”秋白的聲音將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凡間的草藥功效著實不顯著,但此處條件有限,隻能先這樣了。”

饒是修士有靈力傍身,傷勢恢複會比凡人要快,但也架不住步驚川如今靈力枯竭,失去了屬於修士的自愈能力。步驚川身上的傷口好得極慢,隻能拿草藥敷著,卻還是會時不時滲出些許血跡。

傷口恢複得不算好,略微有些惡化,他身上發熱無力,醒來沒一會兒就又有了睡意。

秋白替他上了新的藥,又裹了厚厚一層紗布,最後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在發燒,你多休息一會兒。孟章過幾日應當能到了,屆時讓他再幫你看看。”

沾了血和藥的紗布被秋白裹起來放到一旁,那味道算不得好聞,步驚川隻是略微皺了下眉,秋白便將紗布卷起來,放到了遠離他的床腳。

在秋白替他收拾繃帶的間隙中,步驚川昏昏沉沉,本來又準備繼續睡去,忽然又回想起了一直未有結果的話題。

秋白待他的態度如初,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或許是因為他負傷,秋白待他還比平時多用心幾分。

那日他分明同秋白坦白了自己的心意,如今秋白的表現卻坦然得不像話,仿佛另外一個當事人不是他似的。

秋白正在屋中收拾著散亂的繃帶,一刻不停,無暇看他。

方才升起的睡意在此時消融,步驚川在心中猶豫糾結半晌,最終還是按捺不住,主動出聲喚道:“秋白。”

秋白動作微頓,卻頭也不抬,手上在最初的停頓過後,又開始繼續著方才的動作,“你說便是。”

若是秋白真的坦然,又為什麽不看他?是不敢,還是不願?

“你抬頭看著我。”步驚川不依不饒道。

秋白手上的動作終於停住了,依言抬起頭來,卻在視線接觸到他的第一時間,眼中多了幾分躲閃的神色,隨後極快地移開了視線。

步驚川將秋白的神色變化看在眼中,他同秋白相伴四年,如何看不出秋白此時的想法。

“你為什麽不敢看我?”他輕聲道,“秋白,我是認真的,那天我說的每一句話,都能作數。”

秋白眼底劃過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沉默半晌,“……你想多了。”

“那你是討厭我麽?”步驚川繼續追問。

這次秋白回答得很快,“沒有。”

步驚川笑了笑,“那你便能算作是喜歡我。”

秋白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這兩個不是一回事。”

“那你討厭我那天做的事嗎?”步驚川繼續道,“我對你做的事。”

他沒有點明,但他相信秋白能領會到,他在說那個吻。

那個他在情急之下,頭腦發熱留下來的吻。

秋白抿了抿唇角,沒有回答,卻微微紅了耳尖。

秋白的反應令得步驚川心底裏生出幾分希冀,趁著秋白走近,試探性伸手扯了扯秋白的袖子,“你不討厭我這麽做的對嗎?為何……為何不能同我試一下?”

“不行。”秋白輕輕搖了搖頭,將自己的袖子從步驚川手中抽出,道,“我……不能接受。”

步驚川望向那截從他手中滑落的袖子,秋白正如那截袖子,在離他越來越遠。他搖了搖頭,將不切實際的想法甩開,低聲道:“那你倒是說說,不能接受我的理由?實力,樣貌,性格,你若不喜歡,我都可以改。”

秋白終於肯望向他,神色卻有些複雜,“都不是這些……”

步驚川心底失落,卻還是道:“那能同我說,到底是為什麽?”

秋白沉默不語,步驚川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

他受不得這沉默的氣氛,隨口胡謅道:“總該不會是……你與我有仇罷?”